第54章 醋精

海鮮沙拉和蘑菇濃湯擺在面前，楚堯卻一口沒動，坐在椅子裏捏着紅酒杯，面無表情地看着對面兩人。

羅歲言一直微微側頭跟學長聊着天，沒有分出絲毫眼神給楚堯，彷彿他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拼桌客人。

“小心。”

羅歲言叉子上的水果掉下來，濺出來幾滴沙拉醬在手腕上，學長急忙抓起紙巾就要幫她去擦。

楚堯眸如寒星，緊緊盯着學長的手。

好在沒等他碰到手腕，羅歲言就接過紙巾自己擦掉了。

楚堯第一次見到這位學長是在醫院，奇怪的是，不論哪次看見他，都讓楚堯覺得不舒服。

那麼多座位，非要坐這裏不可嗎？

喫飯就喫飯，幹什麼一直說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菜不合胃口？”蔣寒端着酒杯走過來，坐在楚堯身旁，不動聲色地替好友解了困境。

“沒有。”楚堯拿起叉子，意興闌珊地紮起一顆藍莓送進嘴裏。

蔣寒看他緊皺的眉頭，壓着笑，一語雙關地問：“酸嗎？”

楚堯手指一頓，嚥下口中水果，故作淡然道：“不酸。”

蔣寒坐下來後，三言兩語將話題扯到了公司裏的事情，言語間有來有往，桌上氣氛漸漸緩和了許多。

只是羅歲言仍然沒有看過楚堯一眼，完全當他透明。

“聽說你最近不在麓港？”蔣寒看着羅歲言，隨口問道。

“嗯，”羅歲言端起紅酒杯輕輕晃了晃，微笑着與蔣寒碰杯，“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纔不會被狹窄的眼界侷限。”

“跑去私人酒吧開眼界？”楚堯冷不丁接了一句。

桌上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他身上，楚堯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剛那句陰陽怪氣的聲音竟然是從他嘴裏蹦出來的。

酸透了，比吞下一百顆沒成熟的藍莓還要酸。

回過神的楚堯臉色大變，恨不得拿起桌布把自己嘴堵上。

敏捷如蔣寒，一時間都沒能替他把這話圓過去，張了張嘴又無奈地閉上了。

羅歲言睫毛微微抖動了幾下，揚起嘴角，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向楚堯，慢條斯理道：“看來楚老師知道的不少。”

楚堯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大口，喉結滾動，再沒吭聲。

不多時，牛排上來了。

t骨牛排切起來有些費力，學長放着自己的盤子沒動，接過羅歲言手中的刀叉，低聲說道：“我來吧。”

“謝謝。”羅歲言也沒推辭，收起手臂，上身朝後退開，坦然接受着學長的照顧。

他們什麼時候變得關係這麼親密了？

楚堯突然有些氣滯，胸口像被棉花堵住般難受，拽住領帶用力扯了一下，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競爭力的減弱或喪失，是嫉妒產生的根本原因……”

“伴侶的移情別戀，或者與你疏遠卻與他人親近，你討厭這種感受，同時伴有嚴重的挫敗感……”

這幾句話猶如魔音繞耳，反反覆覆在他耳畔迴響，讓楚堯的心情愈發焦躁，像一隻被困在鐵籠裏的巨獸，被狹小的空間憋屈得厲害。

楚堯轉頭看向周圍，試圖轉移注意力，同時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只是奇怪的激素在作祟罷了，這是雄性物種與生俱來的侵略性，以此發泄剩餘的攻擊能量，與情感無關。

自我催眠還是有效果的，幾個深呼吸後，楚堯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猛獸回籠，重新沉睡下去。

餐廳角落裏的玻璃窗不知何時被人打開了，一陣涼風吹進來，羅歲言輕輕吸了口氣，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

學長看了一眼，脫下自己的外套，側過身，動作溫柔地將衣服披在羅歲言肩上。

“啪！”

楚堯手中的叉子重重落在桌上，發出一聲不小的噪音，打破了幽靜浪漫的氣氛。

蔣寒輕咳一聲，偏過頭低聲對楚堯耳語道：“控制一下自己，行嗎？”

“手冷，沒拿穩，”楚堯沉着臉，在餐巾上慢慢摩挲着手指，“叫服務生把窗戶關上吧。”

羅歲言擡了擡眉毛，不露聲色地將目光從那支叉子上移開，繼續跟學長談論着下個季度要推出的新品。

“你今天怎麼回事？”趁着服務生更換餐具的時間，蔣寒低聲質問楚堯，“怎麼毛躁成這樣？”

“誰？我？”楚堯對蔣寒的措詞表示十分不滿，不悅地反問，“我哪裏不正常了？”

蔣寒默默翻了個白眼，當自己什麼都沒說過。

“晚上有一場科幻電影，是你喜歡的類型，一起去看吧。”甜點送了上來，學長對羅歲言提議道。

“幾點的場次？”羅歲言問。

楚堯並非故意偷聽他們的聊天內容，奈何他聽力正常，一桌之隔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喫完飯趕過去的話，可以看九點場。”學長說。

“好啊，自從畢業以後，我很久沒在外面看過電影了。”羅歲言一臉期待。

什麼？這就答應了？

科幻片一般時長都在兩個小時以上，九點場看完都快十二點了，回去路上很不安全的好嗎？

而且在電影院那種場合，漆黑一片，很容易被佔便宜的！

她怎麼能……怎麼能答應呢！

眼看楚堯又要拍桌子，蔣寒及時伸腿，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腳，從齒縫中發出微弱的聲音：“差不多行了啊，別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倆的動靜不小，羅歲言轉過頭，嘴角噙着笑問道：“怎麼？楚老師也對科幻電影感興趣？”

一口一個“楚老師”，叫得可真冷漠啊。

爲什麼叫那個人就是親切的“學長”，他難道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腹誹完畢，楚堯冷冷地說：“沒興趣。”

楚堯向來是注重儀態和修養的，自然不會做出那種去電影院當電燈泡的缺德行爲。

他只是在晚飯結束離桌起身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將桌上的紅酒杯打翻，灑了羅歲言一身紅酒而已。

“不好意思。”楚堯立刻道歉，態度誠懇。

羅歲言看着這似曾相識的招數，抿着嘴，深深吸了一口氣。

天道好輪迴啊。

在服務生的幫助下擦掉滿身滴答的紅酒，羅歲言回過身對學長說：“抱歉，今天恐怕沒辦法去看電影了。”

“沒關係，”學長笑着道，眼神卻是看向楚堯的，“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

立在一旁的蔣寒扶額嘆氣，一邊感慨於楚堯行爲之幼稚，一邊試圖緩和氣氛，對羅歲言說：“我叫人送一套衣服過來吧。”

“不用了，”羅歲言撥開肩膀上的頭髮，“晚上也沒什麼人注意，幾分鐘就回到酒店了。”

說完，當着楚堯的面，她衝學長點頭道：“麻煩學長送我回酒店吧，時間還早，我們可以順便聊聊公司的事情。”

這次沒有再給楚堯搗亂的機會，羅歲言直接提起包跟衆人道別，隨着學長一起走了。

電影院沒去，倒是直接去酒店了？

楚堯沒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走向，凝着一口氣差點憋死自己，好半晌纔回過神，冷臉垂着雙眸，拿起桌上的餐巾一下下擦掉手指上沾染的紅酒。

……

學長從地下車庫裏將車開出來，停在路邊，透過車窗看向羅歲言，淺笑道：“真的要我送你嗎？”

畢竟相識的時間不算短，他看得出來羅歲言剛剛是在故意刺/激楚堯，也沒把她的話當真。

羅歲言看了眼時間，將手機裝回包裏，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我確實是有事情想和學長談。”

學長輕踩油門，將車子靠邊停穩，打開一半車窗，微微側身看着羅歲言，“好，你說吧。”

羅歲言收起笑意，正色道：“我想和學長談談公司股份的事情。”

學長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料到羅歲言會如此正式地跟他談論這個。

雖說最初那筆錢是羅歲言出於義氣借給他的，但是後來在公司被併購的過程中羅歲言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前前後後更是幫了許多忙，因此在併購時他堅持將羅歲言列入股東，當初的那筆錢到現在價值已經翻了不止十倍。

而羅歲言對股份分紅的態度一直是迴避甚至閃躲，給多少拿多少，從來不多問。

她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當初單純的幫助在利益面前變了味道。

眼下，這是第一次，羅歲言坦坦蕩蕩地說起股份和分紅的事情。

她希望明確自己的股東權利與義務，也對公司提出了一些針對性的建議，最後提出查閱財務會計報告。

“可以，都沒問題。”學長對她的要求毫不推脫，只是覺得詫異，稍加猶豫後問道，“你是打算參與公司經營管理嗎？”

在此之前，學長不止一次提出過邀約，但都被羅歲言婉拒了，但他私心裏還是希望羅歲言能回來幫他，就像當初在學校時那樣。

“我還在考慮，沒有下定決心。”羅歲言十分坦誠。

談話結束後，羅歲言跟學長道了別，下車回到西餐廳所在的大樓，獨自乘坐電梯去了負一層。

在停車場找到熟悉的黑色機車，羅歲言扣上頭盔，擡腿跨上機車，還沒來得及發動車子，忽然從身後伸出來一隻手，拽住了她的後車架。

羅歲言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看過去，皺眉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