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反轉

現場賓客們臨時接到通知：因楚老爺子身體不適，婚禮儀式短暫延期，改爲傍晚舉行。

服務生引導着賓客們進入餐廳，請大家先行用餐，同時宣佈所有備用房間和娛樂室全部開放，供大家隨意休息消遣。

前廳氣氛歡快依舊，安排得井然有序、滴水不漏，沒人留意到，後廳裏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除了楚老爺子，此刻所有關鍵人物全都聚集在了化妝間裏。

桌上放着一張紙條，是錢小冉手寫的致歉信，字跡歪歪扭扭、龍飛鳳舞，可以窺見她當時的慌亂心情。

“抱歉啊親家，今天這事弄得……我們實在沒想到，怎麼會鬧出這麼一出……”

錢爸爸無顏面對楚家父母的質問，只能一句接一句地嘆氣。

徐莉剛剛已經發過一通火了，楚漢宏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臉色也明顯不怎麼好看。

錢媽媽又氣又憂，雙眼通紅，背過身，握着手機一遍遍撥打那個呼叫失敗的號碼。

“別擔心，咱那丫頭指不定在哪瀟灑着呢，不會有事的，”錢爸爸一邊安慰錢媽媽，一邊忍不住低聲嘀咕，“我當初就說過這個法子行不通，你非要我配合着楚家演一場‘破產聯姻’的戲，還說什麼感情慢慢培養就有了……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不是白費功夫麼？”

衆人喧鬧爭論不休，楚明誠獨自坐在沙發裏，手指輕搓着那張留言紙，眼中一片晦暗。

楚家花費重金籌備這場婚禮，如今鬧成這個局面，傳出去淪爲笑柄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楚老爺子對這場婚禮期望甚久，經不起這等打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眼看距離調整後的“吉時”越來越近，所有人不得不停下爭論，集中精力面對當下的困境。

可是新娘跑了，婚禮還怎麼舉行？衆人七嘴八舌討論半天也商議不出個對策，眼看着又要陷入互相指責的旋渦裏。

錢媽媽終於放棄了撥打電話，回過身時目光無意間掃到一直沉默着的羅歲言。

病急亂投醫，錢媽媽上前拉住羅歲言的手，低聲央求道：“阿言……你能不能幫幫小冉。”

“什麼？”

羅歲言還沒從錢小冉“逃婚”的震驚中緩過來，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擡頭詫異地看向錢媽媽。

“你們倆身材差不多……”錢媽媽知道這個辦法有些強人所難，神情難免有些尷尬，“頭紗蓋下來遮住臉，別人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你替小冉走完婚禮儀式，先把眼下的難關渡過，後面的事情再商量……”

雖有些荒唐，但這的確是當下能解燃眉之急的唯一辦法。

衆人紛紛將目光落在羅歲言身上，等着她給出答覆。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沒等羅歲言開口表態，一旁的楚堯和楚明誠突然異口同聲地出言反對。

兄弟二人在這件事上倒是表現出了難得的默契。

楚明誠手指緊扣在沙發扶手上，睜着赤紅的雙目，聲音暗啞：“除了小冉，我不可能娶任何人。”

“不是真的娶……就是做做樣子……”徐莉也加入了勸說的隊伍。

“假的也不行！”楚堯抱着手臂靠牆而立，毫不客氣地撕下儒雅斯文的面具，面色冷峻，氣勢駭人，“再說一遍，我不同意。”

“你……”徐莉瞪了楚堯一眼，剛想質問他憑什麼不同意。

楚漢宏倒是很快反應過來了，拉住徐莉的手臂，面帶深意地一笑：“其實，還有一個解決辦法。”

徐莉不悅地問：“還能有什麼辦法？”

“讓小誠和阿言舉辦假婚禮，你們倆都不同意，但是今天這個婚禮必須要辦，”楚漢宏意味深長地看了楚堯一眼，“小堯啊，要不你來當這個新郎，怎麼樣？”

畢竟混跡商場多年，楚漢宏識人無數，一眼就看透了兩個兒子各自的心思。

其實，只要婚禮如期舉行，至於是哪個兒子結婚，對楚漢宏來說並沒有區別，而且從私心裏來講，楚堯年長几歲，楚漢宏更希望借這個機會推楚堯一把，解決他的終身大事。

楚堯聞言眼神一恍，未置可否。

屋內一時陷入安靜，衆人都在默默思索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錢爸錢媽心有不甘，但眼下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靜觀其變。

“這怎麼行？”徐莉急了，擡手戳了楚明誠一把，朝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低聲吼道，“當初爲了股份能答應訂婚，今天不過是個假結婚，你怎麼就不行了？”

楚明誠沒有說話，從沙發上緩緩站起來，扯掉脖子上的領結，又脫下西裝上衣丟在地上，用行動表達了抗拒的決心。

楚明誠的態度很明顯，於是壓力再次回到了楚堯和羅歲言身上。

從楚漢宏說出那個提議後，楚堯一直沒有表態，所有人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錢家自知局面已無法挽回，只能盡力相助將損失減少到最低。錢媽媽拉住羅歲言的手，輕聲問道：“阿言，你願意以錢家乾女兒的身份，跟楚堯……走完這場婚禮儀式嗎？”

“我不願意。”羅歲言的回答不假思索。

如同兜頭一盆冰水，打破了所有人的希望和臆想。

他們這才意識到，這個方案裏最關鍵的環節，並不是楚家兩兄弟的態度，而是面前這位冷冷淡淡的姑娘。

錢媽媽拉着羅歲言的手臂僵住，眼中的光亮也暗了下去。罷了，自己女兒都管不住，又怎麼好意思去勸說別人家的孩子？

雖然知道沒有立場施壓於羅歲言，但楚漢宏眼中的失望還是難以掩飾，唯有悄然嘆息一聲。

一時間，屋內氣氛壓抑低沉得可怕。

等到四周徹底安靜下來，確保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後，羅歲言再次開口，一語驚人：

“我不要什麼假婚禮，要做，就來真的。”

竟然還有反轉？

伴着陣陣喫驚的吸氣聲，凝滯的空氣在瞬間升溫沸騰。

楚堯緊緊盯着羅歲言，金絲鏡框後面的黑眸因爲過分震驚而顯出一絲茫然。

“楚堯，你敢嗎？”羅歲言回望着他，輕聲細語的模樣，卻帶着步步緊逼的氣勢。

羅歲言身旁是敞開的窗戶，白色紗簾輕輕拂動，時隱時現的光影交錯閃現在她面頰。

楚堯的眼神也跟着那光影忽明忽暗。

在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中，楚堯擡腿走到羅歲言面前，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單膝跪了下來----

“好。”

下一秒，他竟然又出人意料地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枚戒指。

“抱歉，時間倉促，來不及準備得更好，但這枚戒指是我親自挑選的。”

舉着那枚璀璨耀眼的鑽戒，楚堯跪在羅歲言面前，目光灼灼，鄭重道：“無關任何利益，只關乎感情，羅歲言……你願意嫁給我嗎？”

沒有扭捏，沒有害羞，甚至沒有一絲裝模作樣的靦腆，像是早就預演過無數遍這個場景，羅歲言十分自然地接過楚堯手中的戒指，輕輕點頭：“好。”

戒指套在無名指上，尺寸不大不小，剛剛合適。

相較於兩位準新人的平靜鎮定，其他人激動得像炸了鍋，後廳裏登時喧鬧嘈雜起來，一片人仰馬翻。

“快快快，立刻派人去邀請羅家父母。”

“再來個人，去禮服店取之前預留的備用婚紗。”

“立刻更換現場所有裝飾上面的名字和照片！”

“還有，找人去通知老爺子，算了算了，我親自去跟他解釋……”

接到通知的化妝師團隊從門外匆匆衝進來，拉着羅歲言要給她更改妝面和髮型。

“各位稍等，給我一點時間。”羅歲言擡手擋住化妝師，走到楚堯跟前，朝臥室的方向做了個手勢----“我有話要跟你說。”

楚堯二話沒說，跟着羅歲言走進臥室，順手反鎖了門。

這……

化妝師們今天經歷的變故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遭，紛紛默契地轉過身，眼觀鼻，鼻觀心。

傍晚時分，天色尙明，白色雲團在天邊緩慢浮動，沾染了絲絲縷縷的金色霞光，絢麗而浪漫。

縱使見多識廣的攝影師也忍不住感嘆一聲，美景天成，可遇而不可求。

厚重的大門緩緩拉開，羅歲言在父親羅元青的陪伴下，穿過鮮花走廊，踩着地毯一步步走向舞臺。

羅元青是臨時被拉來的，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婚禮感到十分荒謬，但是面對與楚家聯姻的巨大利益誘惑，他無法拒絕。

李雁蘭也來了，和錢家父母坐在一起，默默聽着他們感嘆這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在外人面前，她依舊是那個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李老師。

在場的賓客們有一部分在竊竊私語，好奇地詢問怎麼臨時換了新郎新娘，還有一部分壓根不知道今天要結婚的主角是誰，只知道是來參加楚家兒子的婚禮，至於是哪一個兒子，倒也沒那麼重要。

“我的天！楚堯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不帶這麼突然襲擊的吧！”蘇睿剛剛打電話讓人送了現金過來，這會正拖着其餘幾個好友手忙腳亂地更換紅包，原本的禮金是給楚明誠準備的，現在新郎換人了，數額自然要翻幾番上去。

楚老爺子坐在第一排首位，腿上蓋着羊毛絨毯，楚漢宏彎腰俯身在旁低聲解釋。

沒說幾句，老爺子不耐煩地揮手示意他閉嘴，專心觀禮。

對於這場變故，老爺子的心情似乎並未受到影響，甚至眉心眼角的紋路都比早上更加舒展了幾分。

在莊重浪漫的婚禮樂聲中，羅歲言款款走到了楚堯面前。

復古典雅的蕾絲頭紗，繁複細膩的刺繡裙襬，美輪美奐的珍珠裝飾在地燈照射下熠熠發光，這件備用婚紗竟比原定的主婚紗還要精緻數倍，尤其是尺寸，合適到有些離譜。

誓詞宣讀、交換戒指、在賓客們的歡呼聲中，新郎新娘深情擁吻。

一吻結束，睜開眼睛時，羅歲言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身形微動。

感受到身前人的異樣，楚堯手臂施力，一把托住了羅歲言的後腰，低頭看去，只見那雙清亮的眸子裏透出些許懵懂與迷離，仿若大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