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惋惜

“不是，我從未覺得你可笑。”盛先雪不知如何安撫這樣的陸庭月。

“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不說？”陸庭月赤着雙眼一把揪住盛先雪的衣領，他那麼認真想要討好的人竟然不是gay，而且，揹着他和別的女人相親，今天人都到家裏來了，“說啊！”

“對不起。”盛先雪垂頭，“我一直想說，可……我，真的，很猶豫。”

“猶豫！”陸庭月怒然推開盛先雪，吸吸鼻子，事已至此，他能怎麼做呢？在盛先雪家揍他一頓泄氣嗎？還是在這裏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行吧！我自認倒黴。”陸庭月輕輕搖頭，後退數步，拉開和盛先雪之間的距離。

看着能容下三四個人的距離，盛先雪心頭一酸，無措的望着面如寒霜的陸庭月。當他準備告訴陸庭月他不是txl的時候，便知道陸庭月一定會不高興，他以爲只是不高興，現在看，情況比他預想的更糟糕。

如果，這個問題放在他們和好之前問，他不會像此時這般緊張。當他看到陸庭月光着腳跑下樓的那一眼，彷彿有一束光照進心裏，他要的是陸庭月這個人，對他真心或者假意，並不重要，甚至連性別也不重要。

之所以遲遲不肯下最後的決心，原因無他，他還需要時間，不是接受陸庭月的性別，是要確定他有能力穩得住陸庭月。倘若陸庭月難管，近兩年內不會安定下來，再喜歡，再有興趣，只能放手。沒有結果，亦或是惡果，他一定不會開始。

他的年齡，他的社會地位，他的家庭背景，不允許他隨心所欲。而他本人也不能接受愛玩的未來一半。

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他接受還是不接受。

“我走了。”陸庭月不知道能說什麼，從前無話不談，現在無話可說。

“慢着。”盛先雪叫住他，走上去問：“你真準備這樣離開？”

陸庭月道：“對。”

“你至少告訴我，爲什麼？如果僅僅是因爲我是否是txl這一點，我很難信服你說的每句話。”

“只這一點足夠了。”陸庭月偏頭看過去，職場上的盛先雪，一身裁剪得體的西裝，藏藍色成熟禁慾，黑色沉穩內斂，深灰色高冷性感，哪怕沒有表情，不看臉，足以令人癡狂。他有身材，有顏值，氣質上乘。如果第一次相遇不是在尤加利酒吧，他也會忍不住多看一眼。

生活中的盛先雪溫柔體貼，少了許多棱角，體貼溫柔，是多少人渴望的模範男人。

但是，山水不同路，短暫相逢，終須一別。

回過頭，冷冰冰的說道：“認識你很高興。再見。”

音落，陸庭月邁開腿，決然的走出別墅大門，穿過花園時，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花香。

···

回到市裏後，陸庭月給陳遙打電話要了上班地址，打車過去。陳遙在一家髮廊上班，今天白班，離下班還有一小時多，陸庭月挑了一家咖啡廳坐着等。無聊玩玩遊戲，看看視頻，熬了將近一小時，猛然擡頭瞧見對面坐了一名學生。

男生穿着白色立領短袖校服，留着標準學生頭，眉目清秀，皮膚白嫩，面部紅潤，乖巧的在看書。

這一幕讓陸庭月內心生了一點漣漪，無關色，無關性，是他的青蔥歲月，綠蔭蔥蘢的校園小道上來來去去的少年們，精神煥發，愜意舒適。

窗外的黃昏總能落在他的書桌上，那時候，他會趴在書桌上睡覺，任課老師不會叫醒他。

他也穿着校服跟同學從教學樓一路到食堂，身邊的人海，喧譁不已。

晨曦時，他也會帶着幾分睏意，在滔滔不絕的讀書聲中拿起書本有模有樣的看。

青春短暫，匆匆三年，一瞬即逝。

陸庭月起身坐到男生面前，看了眼桌上的英語書，溫和的笑問：“這麼認真？”

男生看的認真，並未察覺有人靠近，聞聲方纔擡起頭，先是不解，後是驚豔，結巴道：“你，你，有什麼，事嗎？”

他的聲音軟軟的，跟他人一樣。陸庭月笑了笑，禮貌的問：“我可以坐在這嗎？”

男生遲鈍了幾秒才點點頭，輕輕合上書本，不太自然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不用緊張，也不用害怕，監控之下，罪犯無處可逃。”男生有點像小綿羊，陸庭月打心裏喜歡。

被說中心思的男生差點被咖啡嗆到，胡亂用手抹抹嘴，小心翼翼打量眼前的人。眉目如畫，人間少有。他小聲問：“你是誰呀？”

陸庭月放低聲音說：“我叫陸庭月。”

男生想了想，問：“那兩個字啊？”

“庭院深深，皓月乾坤。”

“庭前的月光。”

“對。你又叫什麼？”

“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林溪午。”

“好聽。”陸庭月誇道：“一聽就是學習很優秀的孩子。”

林溪午搖頭，“沒有。我成績很差，我不聰明，我考二本都懸。”

“怎麼能這樣說自己？你現在的分數並不等於你將來的成就，世事難料，班裏的倒數第一，也可能成爲首富，名列前茅的同學，也可能掃大街。”

林溪午垂垂眼，“雖然你說的很對，但我不希望我的最高學歷是專科。對了，大哥哥，你呢？你成績好嗎？”

陸庭月笑了笑，“我，班裏第一，有時倒數第一。”

“你好厲害的樣子。”

“也就一般，高考733。”

林溪午頓時一臉驚呆望着陸庭月，733分對他來說，無疑是學神般的存在。

“保送清華。當年學校錄取通知書還在呢，好多年沒看過了。”陸庭月說着說着，眼神變得黯淡，塵封多年的事，在今天下午毫無預兆的被吹去了積攢的灰塵。

“哇撒！你是傳說中的學神嗎？733，你好厲害！你是怎麼學的啊？會喫核桃嗎？喝什麼牌子的牛奶？那你在那所高中？”

林溪午一連串的問號問的陸庭月不知回答那一個，直接拎了最後一個問號，答道：“川大對面。”

“偶買噶！”林溪午如見神謫，滿眼崇拜羨慕，“你是我的偶像，不，你比偶像還偶像。”

在尖子生扎堆的高中三年，陸庭月從未在學習上有過壓力，分數於他而言，就是分數，什麼也代表不了。他不懂林溪午的崇拜與激動，也難以領會林溪午的苦惱。沉吟片刻，說道：“承蒙誇讚，不過，我沒去念大學。”

“啊？”

“放棄了。”

陸庭月還記得當時他爺爺和奶奶拿着清華寄來的通知書，哭哭啼啼求他去上學，他奶奶急的給他跪下了，他沒答應，在一個狂風暴雨的深夜毅然拖着行李箱出了門，消失了兩年。

爲什麼放着那麼好的機會沒要？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他輕而易舉拿到了，他卻在臨門時放棄了。

爲什麼？

五年前的八月，陸宗霖帶着廖溪的女兒回家，想讓她認祖歸宗。

他媽的死，無論是陸宗霖還是廖溪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陸宗霖是劊子手，廖溪是幫忙遞刀的幫兇。他媽的胸懷很廣，想的也很開，是廖溪步步緊逼，不停騷擾他媽，才使得他媽和陸宗霖走到鬧離婚的地步。

廖溪，他無法原諒，即便她的女兒無罪，他也不能原諒，更不會願意和她朝夕相處。

偏偏陸宗霖當時執意如此，任憑老爺子老太太怎麼說都不肯把廖溪的女兒送回孤兒院，陸庭月對他失望透頂，心灰意冷。原本他們父子兩的感情逐日淡薄，廖溪女兒的出現，狠狠的撕開了一條裂縫。於是他放棄繼續讀書遠走他鄉，在杭州和輟學的同學搗鼓生意，一搞就是兩年。

直到陸宗霖找到他，承諾這輩子不會認廖溪的女兒，更不會讓她回到陸家，他才肯回成都。

陸庭月知道自己殘忍，這種事他確實大方不了，他媽就死在他面前，那一幕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陰影，有無數次，他想殺了廖溪，或者把廖溪從高樓推下去。他甚至有過，趁陸宗霖不注意時，把他推下樓的陰險念頭。在那些荒唐念頭一一實踐前，廖溪先難產死在手術檯上，只留下一個揹負“小三女兒”罵名的女兒。命運時而可笑，時而令人大快人心，廖溪的癡心妄想終究是一場春秋大夢。

所以，僅僅是放棄讀大學的機會，讓廖溪的女兒回不了陸家，永遠在外顛沛流離，他半點不悔。

然而隨着年齡的增長，思想的成熟，心境逐漸開闊，他對廖溪女兒的恨逐漸淡化，卻對拿到手的通知書越漸遺憾。人生就只一次，失去不可再來。他本該繼續深造，成爲更優秀的自己，將來他的戶口本上，學歷那一欄會寫上“大學”兩個字，他的個人信息，最高學歷學院名稱會是：清華大學。

沒了，全沒了。

怪誰不如怪自己年少氣盛，魯莽行事。

“你爲什麼要放棄啊？真的好可惜！”林溪午跟自己錯失清華似的感嘆一聲，“你輕而易舉達到的地方，是很多人畢生的夢寐以求，你竟然放棄了。”

陸庭月突然眼眶發酸，看林溪午滿臉惋惜的樣子，又笑了，“好好努力啊！你一定會得償所願。”

林溪午滿眼可惜望着他。

這時陳遙來電話了，陸庭月只好跟林溪午匆匆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