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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祕密

鳳棲宮門外,文婕妤提着一盒糕點,在門口不安踱步。

這些日子一樁樁事,她實在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萬分。

內務府那件事不知爲何並沒傳開,上次去養心殿,本想告訴皇上自己與周旖錦生了嫌隙,卻被魏景因補品一事劈頭蓋臉一頓罵。

雖是爲皇上辦事,可她妃嬪之身殘害皇嗣,可謂是砍頭的大罪,皇上不僅沒處罰,還幫她瞞下來,繼續讓她處理周旖錦,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她無可奈何,也只能硬着頭皮上,祈禱周旖錦什麼都未察覺。

不過想到那天補品之事,文婕妤心裏不禁疑惑。

明明只是一些讓人身體不調,上吐下瀉的藥物,再串通太醫,給周旖錦扣上謀害皇嗣未遂的名號罷了,她向來謹慎,怎敢下那落胎的毒?

可誰知,怎會真讓那蕭美人,真的落了孩子!

“嘎吱”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柳綠推開門道:“娘娘請您進去。”

文婕妤來過鳳棲宮許多次,可每次都會被這裏的輝煌璀璨所震撼。

雲繚霧繞,鳳棲宮之華麗精緻,簡直不像是人間。

文婕妤一路走過去,不由得沉思。

難道是周旖錦早就識破她的計謀,順水推舟換成了毒藥?

這念頭之閃過一瞬間,便消散去了。

這麼多年的姐妹,她還不瞭解周旖錦嗎?無非是外強中乾,又沒頭腦的美人罷了,怎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進了內殿,文婕妤臉上早已堆滿了準備好的笑意。

她將手裏的食盒放在桌上,微微福了福道:“聽說姐姐近來身體欠安,妹妹特意親手做了些糕點來,給姐姐嘗些。”

周旖錦坐在窗邊繡一副帕子,面色冷淡,也沒像往日一樣與她寒暄,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將食盒打開,眼神盯得文婕妤心裏都一些顫慄。

原本聽跟蹤蘇新柔的宮女說白若煙與她起了爭紛,這幾日周旖錦正心情好些,卻又撞上文婕妤,平白惹她心煩。

不過一瞬間,文婕妤又穩住了心神。

她笑吟吟地用手帕捻起一塊糕點,自然地吃了下去。

“這宮女哪來的,我之前怎的沒見過?”文婕妤看到一旁服侍的蘇新柔,覺得有些眼熟,疑惑道。

周旖錦不冷不熱地回道:“桃紅受傷了,本宮讓阿柔先頂值,怎麼,鳳棲宮這麼多宮女,文婕妤個個都認得?”

文婕妤被噎了一噎,忙端起茶杯順了順,又說道:“聽說前幾日蘭嬪在茶花園衝撞了姐姐?這麼容易便放走了她,妹妹心裏真是生氣。”

“嗯?”周旖錦手頓了頓,“那你還想怎樣?”

聽說那日蘭嬪回去時臉頰都已血肉模糊,在這以美貌立身的後宮中,已是極重的處罰了。

“妹妹覺得,可不能輕饒了她,以下犯上是大罪,要將她打入大牢纔好,給六宮立個表率。”文婕妤繼續煽風點火。

立個表率?恐怕她是想讓自己立個惡毒殘忍的表率罷。

周旖錦心中苦笑,擡起頭看着文婕妤一副僞善嘴臉,頓時又覺得有些噁心。

好歹也是多年真心相待的姐妹,如今在她面前虛情假意,更讓人心寒。

周旖錦沒理會她,文婕妤自覺有些沒趣。她欲看着周旖錦喫下,只得訕訕笑道:“這糕點還熱着,姐姐快喫些。”

糕點被遞到面前,文婕妤湊過來,眼角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得意。

周旖錦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花樣,深深看了文婕妤一眼,從懷中拿出手帕接過,作勢往嘴裏放去,遮擋片刻,又眼疾手快將糕點攏住,收在帕子裏。

“這糕點有些乾澀,本宮不愛喫。”周旖錦喝兩口茶水,作勢皺起眉。

“是妹妹手藝粗陋,比不得姐姐宮裏的大廚。”看見周旖錦吃了,文婕妤並未疑心,一顆懸着的心也落了下來。

鳳棲宮裏點着香,嫋嫋柔煙籠罩,恍如踏入仙境。

文婕妤自覺不宜多留,寒暄兩句便匆匆離開了。

文婕妤走後,周旖錦的臉色才霎時冷冷的沉下去。

哪怕文婕妤當着自己的面吃了一塊糕點,她仍放心不下,喚來一旁的蘇新柔:“你去一趟太醫院,請——”

周旖錦一時間愣住了。

太醫院根本沒有自己親信的太醫,從前身體無礙,也並未留心,如今細細想來,大抵太醫院那一行人早就被皇帝收買,別說幫她查看,恐怕恨不得取她性命。

“罷了。”周旖錦低着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扶額沉思。

忽然,她念頭一閃。

翠微宮的張才人好像是玥國來的,玥國極重醫術,或許能請她來查看一二。

“阿柔,你去翠微宮請張才人來,就說本宮身子不適,讓她過來瞧瞧。”

蘇新柔應下來,周旖錦又補充道:“你悄悄過去,別太張揚。”

鳳棲宮內風雨初歇,儲秀宮卻不得安寧。

瑤妃一身淺綠石榴裙,外披一件青色的敞口紗衣,坐在桌邊,皺着眉把玩着手裏的珠花。

座下,蘭嬪一臉憤恨,臉上貼了大片的紗布,眼眶裏盈滿淚水:“娘娘,貴妃她欺人太甚!”

“有完沒完,你吵了本宮多少天了!”瑤妃終於忍不住,怒而一拍桌子,金光燦燦的護甲磕出一聲脆響。

蘭嬪死死咬着脣,怕眼淚滴下來浸溼臉上的紗布。“都怪嬪妾位份太低,這幾日去養心殿,皇上都不肯相見。”

“你還真以爲皇上會管?”瑤妃搖搖頭,冷笑道:“因爲丞相府,皇上把她都慣成什麼樣了!別說是你了,就算捱打的是本宮,皇上也未必會責罰她。”

“可是嬪妾是爲娘娘採花!”蘭嬪委屈道,“當時好看的花都被貴妃摘去了,嬪妾實在着急,才和貴妃娘娘頂撞了幾句,可她心腸狠毒,竟不由分說,命人打了嬪妾的臉……”

瑤妃聽了更是來氣:“本宮讓你採花,不是讓你去惹惱貴妃!”

蘭嬪見狀,淚水漣漣:“若只是嬪妾受罰便罷了,貴妃還說,就算是娘娘去了,也是要罰您的!嬪妾、嬪妾怎麼能任由她這樣欺辱娘娘……”

瑤妃厭惡地一腳踢開跪在地上的蘭嬪,臉色鐵青,沉默了半晌,還是說道:“無用的東西,還要本宮來替你善後。”

喝了好幾杯茶水,她才堪堪冷靜下來。

最近周旖錦動作實在是多了些。

蕭美人有孕之時,常來她宮裏說自己身體不適,她留心查看,發現那煮補品的宮女次次都會在煮具上塗抹致人嘔吐腹瀉的藥物,得知那補品是周旖錦送的,她便順水推舟,將那藥換成了致人落胎的劇毒。

她向來想着靠四皇子當上皇太后,那個沒頭腦的蕭美人竟還求到她這裏,傻傻的以爲自己會幫她養胎。

本以爲可以一舉搬倒周旖錦,坐收漁翁之利,卻沒想到危急關頭,被皇上給攔住了。

皇上平日裏不是最討厭周旖錦了嗎,怎麼還會替她隱瞞?

看着地上的蘭嬪,瑤妃心裏愈發煩躁。

“本宮去鳳棲宮會會她!”

瑤妃換了身華麗的宮裝,帶着侍從一衆,浩浩蕩蕩便來了鳳棲宮。

“淑貴妃——”瑤妃氣勢洶洶走進門,拖着長長的尾音。

屋內,雲煙嫋嫋,蘇新柔提着美人捶,正輕輕爲周旖錦捶腿。

地龍已經燒起來了,周旖錦半眯着眼,身上鬆鬆垮垮披着一件水藍色的衣袍,雲霧般的墨發輕垂在露出來的一片雪白肩膀上,端的是一副花容月貌,美得令瑤妃有些移不開眼。

回過神來,瑤妃敷衍地行了個禮:“見過娘娘。”

周旖錦本昏昏欲睡,見到她來,緩緩回眸。

她膚色極白,眼眸確是黑白分明的濃郁,薄脣微抿,脣瓣鮮妍如血,愈襯得她不染塵埃,如明月高懸,要人尊敬仰視。

周旖錦漫不經心地看了她兩眼:“你來做什麼。”

她聲音清脆,帶着些慵懶的纏綿之音,聽得瑤妃嗓子一緊,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嬪妾是來慰問娘娘的,”瑤妃嘴角勾起一絲得意,“前些日子娘娘險些受罰,皇上說讓您好生將養,半月後的馬球會,便交給嬪妾主持了,不勞娘娘費心。”

原是來這炫耀的,周旖錦眸子裏流露出幾分不悅。

瑤妃想給她個下馬威,繼而又道:“娘娘少不更事,做事疏忽也是正常,宮闈大事,還是嬪妾爲娘娘分憂爲好。”

貴妃不過仗着母家權勢,比她官大一級罷了,自己深受魏景寵愛,又有子嗣傍身,別說統領六宮之權了,人人都說,這後位也遲早是歸她的。

周旖錦皺了皺眉,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怎的這麼着急,本宮以前倒沒聽說,瑤妃原是喜歡撿別人剩下的。”

霎時間,瑤妃臉色一陣陣發白,心裏滿是不甘。

周旖錦暗示什麼,她心裏一清二楚。

她沈秋瑤家世尚可,自恃尊貴,這些年最忌憚的便是她姐姐昭明先皇后沈秋月。

雖沒人提起,但人人心知肚明,她能有今日的殊華榮寵,全是仰仗着皇上對姐姐的情意。

小時候未出閣時,沈秋月是全家人捧在掌心裏的明珠,知書達理,溫婉賢惠,而自己只是不受寵的庶女,隨着姐姐一併嫁進府邸,直到封了側妃又有了身孕,魏景也沒有多看自己一眼。

她含辛茹苦將四皇子養大,帶着他去魏景書房彙報學業,卻聽見屋內,姐姐啜泣漣漣,魏景拍着她後背,說大皇子若正常長大,必定比四皇子聰明有才的多。

那天寒風刺骨,妒忌如野草,在心裏瘋長。

沈秋瑤也是第一次看見,往日裏不苟言笑的魏景,竟也有那樣溫柔體貼的一面。往後過了許多年,直到姐姐忌日那天,魏景在她牀榻上喊沈秋月的名字,神色也是一樣的溫柔繾綣。

心底一陣陣的刺痛,瑤妃臉色也染了憤恨。

“淑貴妃,”她直愣愣盯着周旖錦,眼神裏裹挾着一片暈不開的狂意。

瑤妃脣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打量着金碧輝煌的鳳棲宮:“你既不客氣,本宮也不介意,告訴你一件事。”

她知道這是宮裏的禁忌,魏景不敢提及,她卻很想說給周旖錦聽,讓她也感受和自己一樣的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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