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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想她

蘇新柔撐着腦袋,甜甜說道:“那時姐姐你傷口感染昏迷不醒,我強攔了貴妃娘娘的儀駕,本是報了必死的決心,卻沒想到貴妃娘娘那樣心善,竟不計前嫌,還賜給我膏藥。”

她眸光燦爛,又道:“娘娘可真是個大好人!不僅沒罰我,還讚賞我重情重義,封我作鳳棲宮主管內院的大宮女呢!”

她越說越興奮,忍不住握緊了白若煙的手:“姐姐你說,我們是不是熬出頭了!”

白若煙的笑容倏地凝結在了空氣裏。

這算什麼好事!

蘇新柔本是自己的助力,怎麼突然憑空被那惡毒貴妃三言兩語拉攏了去?

她咬着牙,聲音有些恨恨:“那個貴妃娘娘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你可別被她哄騙了!”

蘇新柔嘟着嘴,沉浸在幸福中,沒理會白若煙話裏的憤恨,喃喃道:“我覺得貴妃娘娘好極了,這幾日我在鳳棲宮裏,覺得處處都好,外邊那些傳聞,多半是有心人嫉妒,刻意編排娘娘呢。”

“你——”白若煙氣得不行。

“對了姐姐,等我在那立住腳了,你身體也恢復好,我去向貴妃娘娘討個恩賜,說不定也能接你一起去鳳棲宮呢,到時候姐姐就不用在這浣衣局做苦力活了!”

聽見那些周旖錦的好,白若煙只覺得異常刺耳。

蘇新柔自己不識好歹便罷了,居然還慫恿自己也去死對頭的宮裏,真是可氣!

明明是自己的助力,卻跑到鳳棲宮去,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白若煙再也忍不住怒氣,大喊道:“不可以!你要是去鳳棲宮當值,我們以後便不要做姐妹了!”

霎時間,蘇新柔的歡聲笑語僵在了半空中。

她明媚的眼角忽的垂了下來,眸子裏盛滿了不解與困惑。

白若煙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彌補道:“我、我只是想着鳳棲宮危險,怕你有什麼困難……我只是捨不得妹妹……”

她聲音越來越小,蘇新柔臉上的神色也漸漸淡下去。

白若煙這麼不情願,難道是因爲嫉妒自己得了好差事?蘇新柔不禁這樣想,心裏悶悶的,臉上也黯然無光了。

半晌,蘇新柔說道:“貴妃娘娘已經下令,我違抗不得,姐姐若是不願意來,那我得空來看你也罷,左右不會再讓你如從前一般喫苦受累了。”

二人又潦草聊了幾句,蘇新柔走出房門,手指捏着帕子,眼角紅紅的。

她隱約覺得,自從白若煙高燒那次起,一切都變了。曾經那個善良又勇敢的好姐姐,現在卻時常是這樣一副刻薄凌厲的模樣,不由得讓她心裏發寒。

屋內,蘇新柔走後,白若煙更是生氣難過。她飲了一口桌上的冷茶,水裏充斥着廉價的氣味,還有沒濾淨的茶渣,甚是難以下嚥。

白若煙氣的一把將茶杯丟出去,磕在牆上,大喊道:“真是夠了!”

茶水四濺,染溼了草蓆。

她穿越這麼久,日夜期盼着自己可以有朝一日能被皇上注意,封爲后妃,享受錦衣玉食和帝王的無上寵愛,如今卻屢屢受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昏暗下方里,承受非人的折磨。

一切的一切,都怪那個倒黴貴妃,次次壞她好事……

想到這,白若煙眼底閃過一陣冷光。

蘇新柔被她收攏了又如何,她有着這樣一副天賜的容貌,就是無人可比的銳器。蘇新柔不幫她,她靠着自己,也定能闖出一條道路來。

她橫下心來,顫顫巍巍下了牀,開始收拾起自己全部的家當來。

翌日,小福子剛換班下來,正在養心殿不遠處的下房邊上,背靠一棵大樹乘涼。

他雖是皇上面前最得寵的大太監,但伺候魏景並不是容易活計,他得時時刻刻彎腰低頭,不得鬆懈。

念及此,小福子不禁揉了揉自己發酸的肩膀,想趁着換班的機會休息一會兒。

忽然,背後傳來一個女子小聲的呼喚:“福公公!”

下房裏本是不得喧譁,小福子嚇了一跳,轉過頭去,看清面前女子的容貌時,驚得是瞠目結舌。

“昭明皇后……”他嘴裏喃喃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皇后娘娘,小福子給您磕頭了!”

白若煙楞在原地,看着激動不已的小福子,他細長的眼睛瞪大,臉上的肉隨着下跪的動作顫動,顯得無比滑稽,不由得內心訕訕。

她本是想着,崔公公已被處死,這條路走不通,她只能鋌而走險,去找崔公公的乾爹福公公試試運氣。

小福子還以爲是昭明皇后沈秋月,磕頭不止:“皇后娘娘……”

白若煙連忙扶起小福子,笑道:“福公公,奴婢不是昭明皇后,公公認錯人了。”她補充道:“奴婢是浣衣局的宮女白若煙。”

小福子愣怔片刻,站起身來,仔仔細細打量白若煙的面容。

世間怎會存在這樣兩個如此相像的人呢?他從小便陪在昭明皇后身邊,即便皇后已經過世快要三年,他也絕不會認錯。

她們二人不僅長得一模一樣,甚至連聲線都極爲相似,若非白若煙確實穿着浣衣局的衣衫,他怎麼看都覺得這是昭明皇后還魂於世間。

小福子意識到自己方纔的失態,轉而又擺出平日裏大太監的姿態,維持住面上的驚訝,問道:“白若煙……你找咱家何事?”

看到方纔小福子這一幕,白若煙更篤定自己的容貌十拿九穩,她輕輕福了一福,從袖口掏出一個荷包,遞到小福子肉肉的手中:“奴婢在浣衣局受人欺負,懇求福公公做主,給奴婢一條明路。”

小福子打開荷包,裏面是幾兩碎銀子,已是白若煙全部家當。

小福子眉毛微挑,不禁腹誹這宮女寒酸。平日裏各宮小主求他辦事,都是塞金銀珠寶,就憑這點東西,就想求他爲自己辦事,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但一擡頭,對上白若煙這張臉,他頓時又手足無措起來。

他伺候昭明皇后十幾年,對這張臉的敬畏愛戴已經是刻在骨子裏了。

他收起荷包,正色說道:“浣衣局的活計確實太苦了些,你想換個什麼差事?”

白若煙見他不拒絕,內心瞭然,說道:“奴婢聽說,自從昭明皇后去世,福公公在後宮無依靠,當今掌權的貴妃娘娘也時常不給您好臉色看,皇上身邊獻媚討寵的下人那樣多,公公想過,未來如何在這宮裏長久立足嗎?”

這一番話十分得罪,福公公不禁皺起眉來,厲聲道:“你想說什麼?”

“公公認得奴婢這張臉吧,”白若菸嘴角帶了一抹輕笑,說道:“若是皇上見到,定會寵幸奴婢,只要公公願意爲我鋪一條路,將來我若飛黃騰達,定不會忘記公公今日之恩。”

小福子呆呆地望着她,沉默了許久。他並不是沒有想到這一層,甚至在他剛回過神來時,就已經開始盤算此事,但這話從這一小小宮女口中說出,不免讓他心裏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麼蹊蹺之處。

“咱家倒是願意提拔你。”他猶豫了半晌,還是答應下來,又細細地盤問了白若煙的底細,見她只是出身家世清白的貧寒人家,才漸漸放下心來。

“這些日子你且不要拋頭露面,想見到皇上並非容易之事,”小福子思索片刻,“半月後的馬球會,咱家悄悄安排你去給皇上牽馬,屆時能否得寵,都是看你的造化了。”

二人一拍即合,白若煙笑意漸濃。

日光鎏金,國子監裏的紅楓已染上風情萬種的鮮紅秋色。

“做什麼呢?”蕭平遠遠看見魏璇擺了長椅在樹下,笑着走過去問道。

“閒來無事,作畫一張罷了。”魏璇握着筆桿的手略頓。

他穿着墨色的緞子衣袍,袖口露出銀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秋容淺淡,盛如琉璃的日光透過枝椏,斑駁地斜斜照在他面頰上,愈襯得他輪廓精緻,有些風流少年的佻達。

當真是芝蘭玉樹,蕭平心道。怪不得他貧寒質子之身,京城裏卻有無數貴女想通過他打探魏璇的消息,連自己妹妹蕭瑾都時時詢問他,那點喜歡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罷了,這麼多年的交情,他深知魏璇人品性格都是極佳,雖然蕭瑾自小被家裏金尊玉貴寵着,這樣下嫁有些可惜,但能嫁給這樣的人,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是放心。

“難得難得,給我瞧瞧。”蕭平好奇地湊過來,想看畫上的內容。

魏璇才情了得,只是困於身份,從不輕易顯露。往日裏他缺錢打點的時候,便會託他變賣一些墨寶畫作,雖不知名諱,但在京城裏,他的畫作一度炒到天價,冠絕天下,無數名門子弟爭相購買觀賞。

可剛撇了一眼,蕭平心頭便起了疑慮。

畫紙上,一隻狸貓躺在海棠樹下,慢悠悠舔着爪子。小貓俏皮可愛,尾尖的毛絨輕巧地翹起,秀麗的眼角微眯,渾然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

從前魏璇的詩詞畫作都端的是君子品性,往往是高潔淡雅,可這副畫卻頗爲靈巧生動。

蕭平笑道:“想不到你畫這小貓,也是別有風趣。”

蕭平專心看畫,沒注意到魏璇的臉頰漸漸泛起微紅。

自打那日從鳳棲宮回來後,周旖錦坐在海棠樹下品喫糕點的俏皮模樣便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她精緻的眼角微挑,盛滿了喜悅的悠然自得,慵懶靠在躺椅上,素色柔裙襯着那玲瓏腰肢,漸漸蔓延到他心尖,說不清的閒婉柔靡、溫柔繾卷。

思緒正出神,忽然聽見蕭平喚他:“我記得這宮裏的海棠樹,便是鳳棲宮那畔最多。”

魏璇的手忽然一頓,猛的咳嗽起來,筆尖的墨迅速在紙上暈染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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