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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學武

一覺醒來,與往常一般,在那棵歪脖子柳樹下。

胡二牽着一頭毛驢走來,嘆氣道:“小祖宗,睡醒了回家吧。”

顯然這麼等劉顧舟醒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劉顧舟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瞧見那頭毛驢,撇嘴道:“又哪兒弄來的?我還沒喫過驢肉火燒呢。”

胡二抿了一口酒,一臉得意,“昨晚上有個人想把你捉走,我出了半拳,他甘拜下風。作爲補償,他把這頭毛驢給我了。”

劉顧舟沒忍住扯了扯嘴角,心說這死胖子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江中客吹牛的毛病?還出了半拳?你咋不說吹了一口氣就把人嚇跑了?

胡二忽然說道:“是不是想去樵城?”

劉顧舟苦着臉,嘆氣道:“當然想,雨田跟玉策都去了樵城,我連爛柯鎮都沒有出過呢,最遠就走了一趟牽風山。”

胡二猛然伸手按住劉顧舟腦袋,隨後笑着說道:“帶你走一趟樵城?”

劉顧舟翻了個白眼,“宋新也好江中客也罷,都說過這話,可你們做得到嗎?”

虎一五人咧嘴一笑,輕聲道:“當然做得到,前提是你得跟我們學武啊!”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劉顧舟氣不打一處來。

少年人一把搶過繮繩騎上毛驢,冷笑道:“跟你們練武?就你們那幾下子,連青椋山上那怪老頭兒都打不過,有跟你們練武的,我不如跟齊笑眉學畫符算卦去!對了,跟蕎姨說一聲,我要上青椋山看老頭子去。”

拍了拍毛驢,劉顧舟率先往爛柯鎮方向去。胡二撓了撓下巴,自言自語道:“青椋山上那位,沒受傷前的江中客或許能過招,我跟宋新就算了吧,嫌命長啊?”

眼見劉顧舟已經走遠,胡二急忙喊道:“少爺,東家已經上山了,在山上等你呢。”

劉顧舟扯了扯嘴角,心說這下虧大發了,那老頭要是跟蕎姨合起來揍自個兒,不死也得掉層皮啊!

轉頭剛要說話,胡二便笑呵呵說道:“當然不行。”

想出爛柯鎮,這些年還躲着不上青椋山,可能嗎?這小祖宗一天不離開爛柯鎮,我胡二就要做一天廚子,雖然我挺喜歡做廚子的,但外面還有別的事兒啊!老子又跟那個腦子不好的江中客不一樣。

胡二自言自語道:“我就納悶兒了,人家十幾歲的少年人個個兒憋着當大俠,怎麼你劉顧舟就死活不願意學武呢?有些事情壓根兒就不是你現在該想的,再說想了又怎樣?你能做什麼?”

少年人一路愁眉苦臉,只有三裏地,又騎着毛驢兒,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第一件事得去找齊笑眉算賬,死牛鼻子,這些年騙我多少錢了?

爛柯鎮鎮東,年輕道士出攤兒極早,這會兒已經支好攤子。

眼見劉顧舟走來,齊笑眉趕忙把桌子是的墨汁與硃砂收拾乾淨,用來算卦的幾枚銅錢也趕忙取走。

這小混蛋但凡路過卦攤,不踹翻桌子就覺得自己喫虧。

果然,劉顧舟把毛驢拴在一顆樹上,笑呵呵往齊笑眉走去,半道上還轉頭跟對面早點攤子要了一碗豆腐腦兒。

齊笑眉想都不用想,這碗豆腐腦得自個兒掏錢了。

少年人笑呵呵走去,擡腳踹翻桌子。

齊笑眉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往復幾次,這才平靜下來。

“劉顧舟,可着我造可不行,天天跑來蹭喫,我一天掙才掙幾文錢?”

劉顧舟端着豆花兒,蹲在路旁喫着,沒打算答覆齊笑眉。只不過心裏還在想着,你個死牛鼻子還敢跟我說這個?這些年你騙小爺多少錢心裏沒點數兒?

一碗豆腐腦喫完,劉顧舟把碗放在路邊,扯着嗓子喊道:“牛叔兒,今天鹽淡了啊!下次給我多放點辣椒麪兒。”

然後才轉頭對着齊笑眉說道:“上次那個捱打不疼的符籙還有沒有?我要上青椋山,那老傢伙要是知道我又離家出走,起碼錘掉我一層皮。”

自打劉顧舟有記憶起,青椋山便是楊槐客棧的私產,只不過山上也不伐木也沒什麼果林,就只有一個沒有雙腿的老頭子。

齊笑眉喜上眉梢,忙不迭轉身在自個兒的大揹簍裏邊翻尋,不一會兒就找到幾張符籙。

“劉大爺!這次我不收你錢,上山好好學武,可千萬別來霍霍我了!貧道雖然不貧,但也遭不住你劉大爺這麼造啊!”

其實熟悉的人都知道劉顧舟這個一走出爛柯鎮地界兒就犯困的毛病,齊笑眉這些年可沒少出主意。客棧幾人與這道士,還有劉顧舟兩個結拜兄長,其實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小時候的劉顧舟見過青椋山那個老頭兒打得江中客與胡二還有宋新擡不起頭,那時劉顧舟可崇拜老頭子了,想要跟他學武,老頭子也答應了。可是,劉顧舟只練了三天就回了爛柯鎮,此後幾年時間,唯獨逢年過節要去看老頭子時才上青椋山。

當時劉顧舟給出的解釋是,練武太苦了,捱打太疼了,反正咱家有錢,以後請護衛就行了,練武做什麼?

可瞭解劉顧舟的人知道,七八歲的劉顧舟,在聽到別人說蕎姨一個尚未婚嫁的大閨女,抱着個小孩來了爛柯鎮,客棧裏男人越來越多,也不曉得是靠什麼留着那些個男人的。之後撿了一塊兒石頭衝過去就砸幾個中年壯漢,七八歲的小孩兒,給人一腳就踹飛一大截兒,他倒是把人家頭打破了,可他自己的右臂也給人掰斷了。接骨的時候客棧衆人還有喬雨田、喬玉策都在,甚至連初來乍到的年輕道士也知道。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被幾個人拽着接骨,疼的臉都發紫,渾身顫抖個不停,可他愣是一聲沒哼。

所以說,他這個怕苦怕疼的說法兒,瞭解他的人,壓根兒沒人信。

也是自那次學武之後,劉顧舟越發調皮,三天兩頭惹禍,被趙蕎打得嗷嗷叫。

牽好毛驢,劉顧舟扭頭兒對着齊笑眉說道:“別老他孃的一副笑呵呵的模樣,讓人家覺得你好欺負,蕭練都跟我說過,你他孃的在千鳥寺裏就住個破棚子。”

說着,少年人從包袱裏掏出幾十文錢丟了過去,劉顧舟撇着嘴說道:“小爺我不佔你這點兒便宜。”

齊笑眉咧嘴一笑,目送劉顧舟遠去。

直到少年人騎着毛驢走遠,年輕道士才雙手合十,口唸啊彌陀佛。結果下一刻,道士趕忙伸手拍了自己一巴掌,重新打了個道門稽首,念無量天尊。

道士嘴裏所號不論是佛是道,心中其實唯有善哉二字。

登山途中,毛驢動不動就不走了,氣的劉顧舟直想找個藤條抽它。

毛驢也實在是委屈的慌,就是不敢開口,怕這會兒口吐人言,夜裏就成了驢肉火燒。

這頭早已踏入凝神境界,只差半步就能結成金丹的千里獨行特,心裏那叫一個苦啊!

老子在好好的浮屠洲修煉,冷不丁來個沒帶腦子的,他孃的拴上繮繩就把我硬拽到中土來,結果這狗日的給人打了一頓跑了,卻把老子丟這兒。

本以爲那個胖子已經夠嚇人了,結果這趟上山,越走心裏越嘀咕,腿越軟。被稱爲妖洲的浮屠洲也沒這麼嚇人啊!

劉顧舟實在是沒法子了,乾脆蹲下來叼了一根草,瞪眼道:“你他孃的再不走,晚上我就喫驢肉火燒。”

話音剛落,毛驢邁開步子就往前走。

少年人驚奇道:“哎呦喂!能聽懂人話啊!”

毛驢心裏直罵娘,心說這小子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了?以那個胡二的境界,別說在中土,哪怕是在別處大洲那也是一流門派的座上賓,咋可能給別人當護衛?

騎着毛驢,趕巳時初刻便已經到了山巔,幾間茅草屋已經在眼前,可劉顧舟心裏還是犯嘀咕,心說狗日的齊笑眉要是給我假符籙,這頓打可就捱得結結實實了。

轉過身掏出符籙貼在內襯,劉顧舟深吸一口氣,牽着毛驢邁步走去。

沒走幾步便瞧見一個身穿綠色長裙的年輕女子。

不知怎的,劉顧舟想要與餘老怪說些什麼。

劉顧舟撓着頭,訕笑道:“蕎姨,這才一晚上沒見着你,怎的又漂亮了?”

趙蕎還沒有說話,茅屋中便有人喊道:“給我滾進來!”

劉顧舟一臉苦笑,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對着趙蕎說道:“被打死我也不會學武的。”

趙蕎猛地一心軟,伸手摸了摸少年人的臉,“顧舟,有些事情不是你練武與否能改變的,你覺得只要你不斬那頭火龍,終生不出爛柯鎮,我就不會被人帶走。若我就是個開客棧的女子,我真的會希望你就此安然一生,可即便你不學武,到了一定時候,我該走還是得走,我只希望在我走後,你能活着。”

劉顧舟緊抿嘴脣,沒說話,自顧自往茅屋走去。

茅屋裏唯有一張桌子,一張牀,牀上有個只有上半身的白髮老頭兒。

老頭睜開眼,淡然道:“是不是沒想到,趙丫頭會如此開誠佈公的與你說這些?”

少年人扯開釦子,一股腦把貼在內襯的符籙撕下,皺着眉頭沉聲道:“老殘廢,有種的打死我,喊一聲疼我把劉字兒的刀去掉!別忘了你答應我的,只要我不學武,你就要保護我蕎姨!”

老頭也不惱,只是淡然道:“我反悔了啊!”

坐在牀上一拳揮出,茅屋被砸穿一個大窟窿,劉顧舟整個人倒飛出去十幾丈。

少年人硬撐着爬起來,伸手擦掉嘴角鮮血,踉蹌着往茅屋走去。

“老不死的!你要不要臉,說反悔就反悔。”

結果還沒有進去,又是一拳揮出,劉顧舟被砸飛出去,撞倒了大片樹木,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

少年人還是硬撐着爬起來,可沒堅持幾個呼吸就癱軟倒地。

趙蕎再也忍不住了,喊道:“餘先生!別打了。”

跑過去攙扶起少年人,趙蕎眼眶通紅,輕聲道:“跟他較真幹嘛?我養你這麼大,是給人打得嗎?”

劉顧舟此刻一臉血水,卻還是擠出個笑臉,開口說道:“娘娘腔說,蕎姨來爛柯鎮的時候還是個特別好看的年輕姑娘呢,一個人把我拉扯到這麼大,不是親孃,卻是孃親啊!只要蕎姨沒事,我不學武,以後讓把大長蟲在夢裏把我吃了又怎樣?”

說着便暈了過去。

趙蕎沒忍住掉下眼淚,拿出絲帕擦着劉顧舟的臉。

“我當然知道我家顧舟不怕疼,可我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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