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趙家老宅子，圍牆高築，外人看來深宅大戶，光鮮亮麗，有着大戶人家的風範，門前一對石獅子，也是主人的臉面。趙老爺子，一房正妻，四房小妾，在家頤養天年，澆澆花草，喂喂雀子，自有他一派雅趣的生活，也自得其樂，和他同在一個鎮上的楚家，與他相交甚厚，兩家頗爲相親，大人們來往過密，孩子們也自然從小交好，兩戶人家，在清水這個大鎮上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說也奇怪，楚家在鎮上住了近百年，根深蒂固，盤根錯節，走到哪裏人們都要給着三分薄面，趙家卻不知哪年哪月突然冒了出來，起先是絲綢茶葉生意在鎮上做的風生水起，價格公道不說，貨的品質均是上乘，童叟無欺這樣的話自是不用說的。

趙老爺子和楚老爺子的結識也算的是風月場中一段佳話，兩人均在鎮上最有名銷香窟裏找姑娘，偏偏又都慧眼識珠的看上了頭牌芙蓉姑娘，說到芙蓉真是人如其名，面如滿月，眼角含春，一挑眉一眯眼，一擡手一伸腳那作派，那神韻就夠人遐思整晚，光是看着她手足間的風情，眼波送去的騷情讓男人們兀自先酥了半邊身子，找不着回家的路了，更別說那蔥白的手指在你額上輕輕一戳，就是立馬餵你半杯毒酒，你也甘之如飴的喝了下去，這樣一個妖精似的，渾身透着春情的小娘們，怎不叫人日裏夜裏思不夠呢。

楚老爺子是芙蓉的常客，這日裏一進銷香窟的門直接就點了她，趙老爺子可是頭一次登這個門，只看到頭牌的名字心裏就中意了，兩位爺財大氣粗，揮金如土，讓媽媽可犯了難了，楚老爺是鎮上的名門旺族得罪不起，趙老爺一揮手就是一百銀元，誰和錢過不去啊，可是一僕二主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媽媽只得問芙蓉姑娘的意思，姑娘倒是大方的很：“不就是兩位爺嘛，一起請進來，唱幾首曲，陪幾盞酒的事，還能把我吃了，我都這麼放的開了，兩位爺還扭捏的象個娘們，倒沒的教我看輕了。”待媽媽把話傳了出去，兩位爺還真是肯賞臉，同時進了芙蓉姑娘的房中，李白雲“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這屋內無明月，卻有明珠，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猜謎作對，只把兩位爺哄的心花怒放，雖未一親芳澤，但也撩撥的二人喜上眉梢，樂在其中，而二位爺也在這一場把酒言歡中成了知交，倒是時不時的在一起聚上一聚，聊聊生意經，談談當前的局勢，而楚老爺再三邀請趙老爺舉家遷來清水鎮同住，有個知己相交也是一樁快事，至此，清水鎮上又多了位體面的人物——趙老爺。

趙楚兩家因一場風月成了好友，禮尚往來，逢年過節時時走動，家裏的孩子們彼此也不陌生，趙家正房一直未有出，三個妾各生一個女兒，最小的妾倒爭氣生了個兒子，全家如珠似寶，捧在掌中舉在頭上，時時關照，處處小心，小公子一人倒佔了家裏半數奴僕服侍着，其母更是憑子貴，又兼年輕貌美，時常在趙老爺面前耍些孩子性，趙老爺一月倒有二十天歇在她房中。大太太是個菩薩命，天天喫齋唸佛，說是爲趙老爺積陰德，趙老爺也由着她去，但家中主事仍然是大太太說了算，其餘幾個妾皆因生的都是女兒在家中地位平等，倒暗暗的妒恨小四，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煩惱，光鮮的外表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不過是平常事。

再回頭說說楚家，楚家倒是人丁興旺，除了正房，另有兩個小妾，一家子都是生兒子的命，三個太太生了五兒一女，家裏的唯一女兒倒成了衆星捧月，三個哥哥讓着，兩個弟弟哄着，女孩本就嬌氣，更是飛揚跋扈的緊，兩家孩子在一起玩的時候，更是得理不讓人，處處要人強，雖說如此，可這孩子天性純良，略看着有些不平的事，總是古道熱腸的出手相助，不過爲人難免言語上刻薄些，容易得罪人，只有處長了才知道，這其實是個實心眼沒算計的傻丫頭，讓人一攛掇就能上房揭瓦的主。

草長了一茬接一茬，葉黃了又青，晃眼間，三四年過去了，幾個孩子，也到了略懂男女之事的年齡，但凡堂會唱到思凡一出，幾個小丫頭子都會似懂非懂的雙眼迷離，臉泛春潮，倒是幾個半大小子卻不樂意聽這些個囈囈呀呀拿腔作調的東西。

春盡夏至，沒幾日又到了端午節，往年這個時候，兩家的孩子都會聚攏在一塊，脖子上掛着鴨蛋絡子，最小的兩個孩子還會掛上一串熟蠶豆，那紅紅綠綠的鴨蛋絡子，掛着穗子，先前兩年還是由下人們結了給小主人們套上，這二年幾個姑娘越發大了，也在這些手上功夫上下了心思，楚家的幾個小子脖子上掛的也是趙家姑娘結的，唯獨楚家的姑娘楚清煙跟着哥哥弟弟們鎮日爬高上低，不喜在這些活計上下功夫，倒是騎馬爬樹成了精，兩家孩子自來玩慣了的，略吵吵架也是由旁人哄哄就算了的，彼此都瞭解彼此的秉性，也不去計較，可一旦再進個外人，還是個留洋回來的倜儻少年，那以後的日子就跟戲文上演的一樣，分分合合，離離聚聚，或皆大歡喜，或妻離子散，或家道中落，或金榜題名，這也是由不得人的，時運多舛，一切皆是命，只是這緣份一事，是半點不由得人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