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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清煙從未見過靜軒發火,這也是頭一次見他臉上的怒色,嚇的哆嗦了一下,仍舊死撐着嘴硬的回他:“我說的句句屬實,不信你去問楚懷仁。”說完,清煙用手摳着身下的木欄杆,指甲摳的‘咕滋,咕滋’的響,在這靜謐的園子顯得猶爲刺耳。

靜軒突然止了怒,玩味的看着清煙問道:“你不是喜歡上了楚大夫吧,要不怎麼費盡心機的替他隱瞞,既然如此又何必跟他撕破臉皮,就是抓了把柄,也要看準時機再用,這麼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一點用處都沒有。”

“你,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清煙鐵了心的不肯說,眼神遊離的看向別處,她也知道自己迷戀靜軒,迷戀歸迷戀,頭腦還是要清楚,自己和楚懷仁之間已經多了許多看不見的牽連,就目前而言,一時半會是甩不掉的,而自己對靜軒的那點心思,也只能束之高閣,只可惜他看上的是岫妤,若換做別的女孩,自己決不會這麼輕易放手的。

“他那麼侮辱你,你也不肯說,是確實和青眉山土匪有不可告人的事,還是存了心的要爲楚懷仁瞞着。你不說,就不怕他以後還會騷擾你嗎?”靜軒覺得清煙這女子,不是個頑固不化的老古董,怎麼就這麼難以溝通呢。

“說了,他就不騷擾我了嗎?”清煙被靜軒說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忍不住頂了句嘴,說完懊惱的盯着靜軒。

“你怕他什麼,他就算是個妙手醫生,可也不能沒有品德,我聽到他最後說的那段話,恨不能上去抽他耳光,真沒料到,平日看着衣冠楚楚的,能說出這些敗壞人清譽的話,要我說,你就該說給你父親聽,讓他知道這個楚懷仁的真正面目。”清煙還道靜軒有什麼好點子,一聽是回家告狀,扁了扁嘴,走下亭子,隨手揪了朵花在手上,撕扯着玩。

“聽我的,回去告訴你令尊,別讓他的外表給矇蔽的,難不成你真希望有天被你父親許給楚懷仁,那時候再說只能說你無理取鬧,小孩子家鬧脾氣的傻話。”清煙耳朵聽着,卻沒往心裏去,鼓了鼓嘴,望着靜軒,想說又漏了氣的將花扔在腳邊。

清煙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花瓣一片片的散落開來,氣咻咻的說:“如果我爹真這麼做,我就離家出走,這個鎮子我早待膩了,如今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我從未見過,若能做只翱翔天際的鷹,就算被獵人打死我也甘願。”

靜軒從來不知道清煙的心胸是那麼廣博,只以爲她不過是和岫妤一樣,在深閨大宅裏養着的小女子,讀了些書,識了些字,說些淺顯的道理,對事實人云亦云的盲從,在他眼中左不過是長的漂亮與否,今天卻聽見清煙發自肺腑從未對人言起的一番論調,不由對她刮目,忍不住又潑了盆冷水過去。

“被獵人打死倒是一了百了,只怕是被捉住了,受些零零碎碎的折磨那纔不是人所能忍的。不要這山望着那山高,你不過是在報章上看了些激勵人的文字,哪裏知道這清水鎮其實是座世外桃源,只不知哪天也要被戰火蔓延,這片淨土能淨的了幾日呢?”靜軒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從未和清煙談過時事,也不願將外面的世界亂成了怎樣告訴這些心知未熟的女孩子們,民間的疾苦,易子而食,良家女子好端端的在路上走着,就被人擄去,賣進了妓,院,爲了生存不折手段,喪盡天良,政。府與政。府,軍。閥與軍。閥長期混戰,天天咬的一嘴毛,互相謾罵,今天你是賣國賊,明天他就是走狗奴才,被錯殺的人何止成百上千,他不願沾上政治的邊,卻又不得不跟着父輩們瞭解政治,身爲男子身不由己。

“就算外面真如你說的那樣,我也要去看看,我可不想跟娘一樣,一輩子除了家裏那個大宅子,連青眉山都沒上過,不過是活着住一個墓,死了住另一個墓。”清煙很可憐自己的幾個母親,雖然喫穿不愁,生活富足,可始終是坐在井底的蛙,她可不要這樣終其一生,也不想再在悲劇後面再添一筆悲劇。

“青眉山我也沒上去過,怕是我們這就你一個人上去過吧。”靜軒聽她對青眉山情有獨鍾,臉上有些不鬱。

清煙閉了嘴,聽出靜軒話裏的嘲諷,兩人乾坐着,誰也不說話,夜風吹起,花園裏的枝葉碰撞着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秋天的夜裏,蛐蛐聲此起彼伏,蟲鳴聲伴着遠處池塘裏的蛙聲,倒讓這園子變的異常熱鬧,兩人倒象是坐在一邊聽口技的看客,沉溺在這玄妙的夜境裏。

“煙兒。”清煙聽見自己耳旁傳來靜軒的聲音還夾雜着他輕輕呼出的氣息,將耳廓上的絨毛吹動的麻癢不已,忍不住就擡了頭側着身子找他。

靜軒將臉貼的很近,清煙猛的側身沒剎住,兩人的脣輕飄飄的觸了一下,就擦了過去。

這一下誰也沒料到,月影橫斜,兩個拉長的影子恍惚動了一下,是風吹動了影子,還是心吹動了影子,遠處的荷香也被風送了過來,只是被這濃濃的桂香終是擋在了外面,夠了鼻子拼命的嗅才能覺出一點點淡淡的荷香,桂香與之相比終是濃膩了許多,還是那淡淡的荷香更得人心,只不過這淺淺的吻與這淡淡的香交叉着纏繞在一起,捆綁了清煙的心緒,將她束縛在這亭子裏,腿軟的斜靠在柱子上,閉了眼睛象是回味,又象是羞於見人。

“楚小姐,你在哪?”隔着花園子的圓形門遠遠傳來薰月的叫聲,亭裏的兩個人顧不得剛纔的猛浪,清煙扶着柱子站起身推了一把靜軒:“你先走吧,讓薰月見了倒不好了。”清煙情急之下急於想撇清,靜軒微微皺了皺眉,想自己扶她走,想想還是從花園的另一處門出去,清煙目送他的身影在濃濃的黑幕中漸漸隱去,緊張的心情才慢慢放鬆下來。

點點的燭光越來越清晰,薰月的聲音也漸次大起來。

“薰月,我在這。”清煙向圓月門的方向喊了聲,突然身上的馬甲掉了下來,讓清煙嚇了一聲冷汗,急用腳踢向了欄杆裏面,也顧不得腳的疼痛,一瘸一瘸的走下亭子。

“楚小姐,站着別動,我來扶你。”薰月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來,手中的燈籠被帶起的風吹的忽明忽暗,清煙只覺得這一晚過的簡直匪夷所思,怎麼突然間跟靜軒走的近了起來,看到薰月又想起了岫妤,腦子裏亂了一團麻,對剛纔兩人獨處的那一刻貪戀的入了骨子裏,可一想到岫妤就象做賊的被抓了人贓並獲,怎麼也脫不了干係,那股子亂勁,在身體裏四處亂鑽。

偏偏清煙怕被薰月看見那件物證,硬撐着走動,腳上無力的一葳,就摔倒在臺階上,身子也滾了兩滾,幸好臺階不高,也就這麼兩階,只是摔的有些狼狽。

“跟您說,別動,我來扶您,摔哪了,疼嗎?”薰月忙扶了清煙坐在臺階上,用燈籠在清煙上下打量了一下。

“沒事,跟你說沒事,快走吧,我困了。”清煙生怕她的燈籠照出欄杆下的衣服,扶着薰月站了起來,格着腳就要走。

“您沒事就好,這麼大晚上,您也不回去休息,不是說表少爺送您回來的嗎,怎麼把您一個人丟這,他去哪了?”薰月嘰嘰呱呱說着話,眼睛不時的看着地面,提醒清煙地面的狀況。

“他把我送到花園這,碰巧有人找他有事,我就一個人坐這賞了會月,岫妤酒醒了嗎?你們家這花園子真是不錯,坐亭子裏看月亮,聽着蟲鳴蛙叫的,好久沒這麼輕鬆了。”清煙想着法子將話岔開,不想再說關於靜軒的事。

“回房裏吐了一些,洗漱後就睡了,到現在也沒醒呢,我看都九點了,就趕緊出來找您了。”“都這麼晚了呀,唉喲我的書還沒看呢,回去趕緊拿你們小姐的書看會,明天古文考試真是考鴨蛋了。”

“怕什麼,我們小姐也沒看,有人給您墊底,您不用怕的。”薰月用話安慰着,月亮越來越清亮,已成滿月,圓盤似的掛在正中,看着世間蒼生百態,演繹悲歡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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