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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楚清煙在昏睡中終於醒了過來,頭痛的的如同炸裂一般,她輕輕呻吟了一下,想舉起手狠狠敲幾下頭緩解一下頭疼,偏偏手軟的不爭氣的的舉不起來,徒勞的又倒了下去。

“醒了,小姐你醒啦。”清煙看見面前放大的臉越來越清晰,正是自己的丫頭桔香,那一臉的驚喜,讓清煙一身的驚悚,圈子繞的再大,最後還是繞回了原點,想離這個家越遠越好,不過只幾天的功夫,又繞回來了,氣鬱結在胸口,又被另一個聲音給梗了回去。

“煙兒。”奶媽的淚如屋檐下的雨滴,一顆顆墜落下來,除了淚更多的是憂慮與愛憐。

清煙定了定神,望着四周熟悉的一切,終究沒逃過,又回到了原地,只怕這一回來,日後再想跑走,是不會再有機會了。

清煙不得不逼着自己再次昏睡過去,與其尷尬的面對這一干人,不如先去夢中躲一陣,夢其實就是夢魘,又深深的將她從夢中喚醒,再次醒來時,屋裏的下人靜靜的立在一邊,牀邊坐着的赫然正是自己的三哥——楚清風,而一側案几上伏身寫着什麼的,真是對自己垂涎久已的楚懷仁。

清煙虛眯着眼睛,想再借假睡躲開這些不想看見的人,卻被眼尖的清風逮個正着。

“懷仁,過來看啦,清煙醒了。”清風頭不回的喊了起來,用手碰了碰清煙的前額,又輕拍自己的胸口,一喋聲的“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清煙厭惡的不予理睬,既然被他們看見了,也犯不着再做戲,索性睜開眼睛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兩人。

“煙兒,你終於醒過來了,真怕你撐不過來。”楚懷仁身子向前擠了擠,那張臉就這麼直白白的放大在眼前,卻是讓人說不出的憎惡與惱恨。

“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清煙輕笑一下,喑啞着嗓子艱難的說了這麼一句。

清風和楚懷仁對視了一眼,假做沒聽到這句話,繼續對着清煙絮叨哄騙起來:“你呀,已經是大姑娘了,怎麼還耍這孩子性,重孝在身跑去趙家成何體統,你當他趙家三小姐稀罕你去呢,她那個寶貝靜軒就不怕被你搶走,傻丫頭,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幫着數錢呢,聽哥的話,仔細的把身子養好,孝滿後,就嫁給懷仁吧,知根知底,人又忠厚,又是鎮上有名的神醫,哥把你的嫁妝置辦的不說縣上第一,也要做全鎮第一,娘走了,爹病着,煙兒,懂點事吧,家裏已經焦頭爛額了,你不說幫襯着,還亂生事,回頭再把我們跟趙家這麼多年建立的交情再斷了,怎麼對的起病中的爹爹。”

清煙冷眼看着清風一副恨鐵不成鋼惺惺作態的假象,心底裏一陣冷笑,卻無意和他再爭辯,言多必失,不如虛與委蛇,將身子早點養好,再做打算,也不知這兩日爹有沒有見起色,看他如今大權在握的樣子,爹怕是再也沒有好起來的一天了。

“桔香我餓了。”清煙望了望立在一邊的桔香,嚥了咽口水,只覺喉頭刺痛,卻只想找話岔開,不願與清風正面交談。

“桔香,快去給小姐盛碗粥過來,奶媽,照我的方子把藥抓了煎給小姐喝。”楚懷仁半天未開言,忽然聽清煙知道餓了,喜的四處支派人忙前忙後。

這一日在清風和楚懷仁的唱唸俱佳中緩緩落幕,清煙已不敢再冒失行事了,且自己的房間周圍加派了幾個家人二十四小時的輪流看護,美其名曰,安全保護,防患未燃,其意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不予點破。

桔香也少了素日的嘰嘰喳喳,變的安靜內斂,奶孃除了長吁短嘆也不敢多言多說,只能認命的勸一句:“小姐,這就是命啊。”從這些人異與常態的表現,清煙已察覺出此次回家,自己已再不能象往昔一般,做個真正自由的楚家四小姐了,她已經完全沒了自由,此刻的她尚頂不上一個丫頭可以在這家中自由行走,和父親想見一面也是奢想了,即便如此,清煙仍揣着能與父親見上一面的念想,這幾乎成了支撐她活下去的最大支柱了。

不知不覺,過了一月有餘,清煙這一個月只在房中靜靜待着,給喫就喫,給喝就喝,安靜且本份的真正的做了一回閨中小姐,只是一向疑心極重的清風依舊沒放鬆對她的看護,輪值的下人一週一換,不讓清煙跟他們有過多接觸,畢竟這是家中的小姐,就怕其中有幾個餘心不忍,忠心護主的一個不溜神再次讓她溜了,她溜了不要緊,這家裏藏着的一個祕密還承指她來勘破。

清煙依在窗前望着臨窗的鏡泊湖,一個多月過去了,春也開始冒了頭,樹杈上的嫩芽陸續的探出頭來,一冬破敗的枝葉早已飄過,新的生命等待着適當的時機再次勃發。湖面被風撩了幾道波紋,有了些生氣,襯得湖周圍的景物越發顯得蕭條黯沉,即使滿園是春,清煙的眼中亦不見春。

“煙兒,調了一個多月,身子可大好了。”清煙聽着來人的說話聲,並不回頭,每天都有來上這麼一出,這一個多月他不嫌煩,自己早就煩膩了。一如既往的不去答話,只對着窗外無聊的景色出神。

“這又是何苦,畢竟我們是兄妹,哥哥讓你回來。。。。。”清風話尚未說完,清煙已經斬釘截鐵的斷喝:“夠了,你的戲適可而止吧,時值今日,我不過是你手上的一顆棋子,我會盡自己本份的,你也不用每天特意跑來粉飾自己的醜惡。”

“楚清煙,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你不得寸進尺,若不是看在十多年兄妹感情深厚的份上,不會容忍你到今天的,若還是一味的與我作對,那就怪不得我了,下人的房還是柴房你挑吧。”清風的忍耐到了極限,終於爆發了出來,一旁楚懷仁忙過來打圓場。

“煙兒,都是一家人何必撕破臉皮,你遲早也是要嫁出去的,能在家中待幾日,跟你哥這樣作對,不過是白讓外人看了笑話,有什麼事,當面鑼對面鼓的說出來,這一個來月,對我們都愛理不理的,到底錯在哪裏,說出來,有則改之,無則加冕。”楚懷仁走到清煙身邊輕聲細語的勸慰,實則是極力找時機向清煙討好一番。

“我要見爹。”清煙斷然的拋出四個字,卻看見清風的抽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轉口道:“行,我去安排一下。”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即去,楚懷仁將手伸了過去搭在清煙的肩頭,卻被她凌厲的目光刺的又縮了回去,哀嘆道:“煙兒,你好歹正眼瞅一下我的這顆心吧。”

楚懷仁的話似一縷斷落的髮絲,瞬間被吹的煙消雲散。他又一次頹廢的無功而返。有清風許下的承諾,煙兒你終究逃不開的,我的新娘你是當定了,楚懷仁駐足望着佇立窗前清煙,良久後離開了。

清風並未食言,當晚在清風的陪同下,清煙見到了一月未曾着面的父親,形如槁木的身體,殘破的躺在梨花木的高牀上,牀邊又是痰盂,又是銅盆,擺了三兩隻,一旁伺候的丫環婆子瑟瑟的站在一邊,清風略一回身,正瞅見一個丫頭擡頭,卻是面生的很,兩眼中卻無初見時那樣的怯懦,隱隱一層煞氣裹着,看見清煙瞅着她,眼裏的光一掠而過,又恢復了弱懦的樣子,清煙無暇去探究她表情裏的怪異,急急走到父親牀邊。

伸手將爹的手握起,只覺如同抓了一把枯柴在手,往昔光澤豐腴的肌膚,如今已乾癟的脫了形,手背處幾塊醒目的老人瘢讓清煙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本能的流了下來,淚水滴在指窩處,爹的手指抖了一下,清煙略覺放心,看樣子爹還是有知覺的,只有好言相求,求清風能好好調理,只要爹能康復的一天,自己犧牲什麼都無所謂了。

“三哥,爹怎麼會瘦成這副模樣,換個大夫看看,抑或是找個西醫試試。”清煙輕輕撫摸着爹的臉,那緊閉的雙眸凹陷了進去,若不是一層皮包着,倒象是摳眼的骷髏,兩腮也只是附着着一層皮,鬆垮垮的耷拉着,以往衣着光鮮,養尊處優的雍容華貴早已蕩然無存,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靜靜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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