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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鐲

琯朗說“鐲子自幼隨身,不知從何而來”,竟從沒有想過這可能是他母親的東西呢?

難道真如母親所說,男子和女子的思路大不相同,女子的直覺往往不循邏輯,也毫無理性,有時候拐彎抹角卻能準確推測!

琯朗自幼跟着伯父和師父,都是男子,大約沒有人教他如何拐彎?

在蓬萊空中地上上下幾次,靈兒都被我這路癡惹得十分幽怨的嘶鳴了兩聲,我撫着它潔白細膩的羽毛道:“好靈兒,回去允許你抓金睛獸玩。”心道“金睛獸別怪我啊,誰叫你去追靈兒的好朋友雪天獅,還差點嚇掉人家肚子裏的小獅子的。”靈兒振奮了精神耐心的找了半日,才找到昨日發現滾來滾去的樹林。

沒多一會,滾來和滾去搖搖晃晃的走來了,又似昨日那般四面叫罵,哈哈!雖然好笑,我卻等不得,從樹後跳出來定住他們,左手拿着酒碗,右手晃着寒光劍道:

“還認識我嗎?”

他倆嚇了一跳,漆黑的臉驚慌錯愕,眼珠子轉了轉,死死的盯着我手裏的酒,嘴邊迅疾的懸掛起了瀑布!

“我問問題,誰答的快誰就喝酒,誰要是敢偷喝,我就割誰的肉,聽懂沒?”

他們不停的點着頭“嗯嗯”的答着,解了法術,這兩貨看都不看我一眼,蹲在地下眼巴巴的攀着酒罈子口水嘀嗒。

將手腕上的兩隻鐲子褪下來遞到他倆面前道:

“這是誰的?”

兩貨伸出腦袋左晃右晃的瞧了半日,滾來忽道:“女人!”

一說完,滾來便去撓頭上的毛,我唯恐掉下兩隻蝨子來,忙縮回手。

“好,滾來好樣的,獎勵你一碗!”

滾去趕緊嚷道:“我知道!”

我端着滿碗的酒道:“不行,你得說點跟他不一樣的!”

“哭了!”

“誰哭了?”

“女人,哭了!”

“好,滾去也喝一碗!還有什麼,趕緊說!”

這倆生怕喝不着,搶着搶着開始喊:“肚兜”、“生孩子”、“捱打了”、“病了”、“海里”、“不見了”、“好多蛇”、“新娘子”、“修房子”、“劍”、“殺人了”、“雷劈,好可怕”……

太亂了,幸而隨身有紙筆,趕緊寫下來,這倆貨有些形容不出來,就在那比劃,我還得猜!

記了滿頁的紙,他們忽然都不說了,哎,要問點什麼東西出來實在是累得慌!

“戴鐲子的那個女人,生了孩子?”

滾來點點頭:“生了!”

趕緊喝了一碗酒,嘿嘿笑着看着滾去。

“生的孩子是誰?是昨天跟我一起來的白衣仙君嗎?”

滾來又搖頭又比劃,滾去也搖頭!

唉!滿懷的熱情忽然冷到冰點!

滾來指着我大笑道:“生大人,真笨!”

滾去錘着胸口道:“嬰兒,嘿嘿!”

真是!晃着劍恨不得戳他們兩下!

“那白衣仙君是那個小嬰孩長大的嗎?”

滾來想了想,“嗯”了一聲,趕緊喝了一碗呵呵直笑!

滾去又沒喝上,一臉焦急!

“那個生孩子的女人怎麼叫孩子的?”

滾來道:“朗兒!”

天哪,我手上戴着的,竟是琯朗母親唯一給他留下的東西!

“那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滾來忙道:“叫娘子?”

我搖搖頭。

滾來撓撓手臂,可憐巴巴!

揮揮手,讓他喝了一碗!

滾去低了頭錘腦袋,一副苦思的樣子,忽然道:

“大肚子!”

這不是廢話嘛,真是!

滾去指着罈子道:“喝!”

“好,你喝一碗。我再問你們,那個女人呢,後來去了哪裏?”

兩貨都搖頭,滾來做出一副抱着孩子的模樣,滾去護着他們的樣子,喔,那是他們一家人一起吧!

“然後呢?”

“女人,一個人!”

倆人比劃完了,各自喝了一碗,拍拍肚子!

“後來呢?”

滾來道:“死了!”

滾來往後一倒躺在地上,又爬起來笨拙的做着似乎挖地的動作!

我急道:“在哪裏?”

他們倆面面相覷,一起搖搖頭:

“不知道!”

猶猶豫豫的想拿酒喝,又看看我縮手縮腳的。

無奈擺擺手:“喝吧!”

他倆興高采烈的各自喝了一碗。

拿出玉琯來,滾去站起來做了個吹奏的姿勢,過來忙也站起來比劃道:“吹,嗚~嗚~”

這是琯朗還是他伯父?

“還有嗎?”

他倆搖搖頭!

爲什麼與玉琯相關的事情他們不知道?我看着滿滿的一張紙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聽滾來壓低了聲音道:“樹動了!”

滾去的聲音也低了,還有點顫抖:“鬼來了!”

我趕緊記下來問道:“還有呢?”

倆貨竟伸出手來互相在對方嘴脣上做了個“噓”的動作,竟又抱在一起團成了一團——

滾了!

哈哈,怪道叫滾來滾去!

“喂,酒不要啦?”

這滾來滾去頭也不回的滾的遠了!

不,不對!

林子中的氣氛有些不一樣了,身後不遠處灌木叢中樹葉發出被踩到的吱吱聲,還有蜥蜴被踩斷尾巴的慘叫聲,鉤嘴鶥忽然驚叫聲聲,又倉皇的閉了鳥嘴翅膀撲棱了一下像是奔跑的動物打個趔趄的樣子……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野獸?妖怪?握劍在手,壓低了身子緩緩轉過身來。

密林中一些灌木的枝葉的確在動,不一會兒一個奇怪的東西撥開了樹枝出現在眼前:

尖尖的頭盔,沒有面罩,青白的臉瘮人得很,眼睛碩大,身軀瘦長,一身銀色的披掛,正攀着樹枝左顧右盼!

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不過肯定不是仙族!

這人陰陰看起來不威武,我卻一陣頭皮發麻,手臂上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它究竟什麼東西?它看見我了嗎?我要不要找地方躲一躲?

一陣風過,身邊竟又多了一個人!

緋紅色的寬袍大袖,手中一柄摺扇!

見鬼!這麼張揚耀眼的誰看不見?!

他搖晃着扇子怪模怪樣的彎着腰瞧着我笑道:

“你在這蹲着做什麼?怎麼一動不動?”

我不停的使眼色,這個貨一點都不理解,反而湊過來看我的眼睛道:

“眼睛抽筋啦?哈哈哈!”

真想一劍割掉他的大嘴巴!

“那個怪東西你看到沒?”

炎珝站起身來四周瞧了一圈道:

“沒有啊!”

心裏咯噔一下覺得不對勁,炎珝也反應過來連忙蹲到我旁邊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道:

“你看到什麼?在哪裏?”

“東南方向,八十步遠,一個戴着尖頭盔八尺高銀色披掛的怪物。”

炎珝悄悄伸出頭去瞧了瞧又搖搖頭。

只有我能看見,要麼是羆族要麼是虺族!只不過剛剛炎珝這麼一折騰,就算我原本沒被他看見,此刻肯定也被發現了!

炎珝忽然臉色一凜,“嗖”地站起身來將扇子一扔,那扇子飛旋空中飛出數條光線直逼那怪東西去,那怪翻身閃躲,卻也還是被一道光刺中他的腰部。

我立即捻訣驅出寒光劍,那怪舉刀要反擊,一招“迎風拂柳”,劍鋒穿透他的鎧甲從身後飛出,那怪徐徐倒下。

炎珝直奔過去用拿出一根軟繩捆住那怪,想必是那怪受了傷不能隱身了。

我這一擊感覺使出了九分力,坐在地上冷汗直冒,奇怪,炎珝怎麼會在這裏?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經過蓬萊,偶然撥開雲頭見你的鯤鵬在那邊湖裏喝水呢,便下來瞧瞧。你又怎麼會一個人在這?”

“昨天來此地找到些線索,今日得空便來看看!”

“嗯,這怪物可怎麼辦?”

我現在已入仙籙成爲天庭仙使,可以傳喚城隍、土地了,便唸了個咒。土地晃悠悠上來拜見,城隍也大步趕來。

“我和南冥炎珝世子抓住一個犯人,你們可能上覆蓬萊王廷?”

城隍拜道:“仙使有所不知,我等位卑,不能面見蓬萊王,我等得先去稟報長史大人。”

事急卻還不能從權,無奈點點頭,城隍和土地去了,炎珝怪笑着問道:

“你什麼時候做天庭仙使了?”

“今天!”

“是因爲你能看到隱身之人,爲了探查羆族和虺族?”

“嗯!”

猛地想到他們南冥毫無作爲,瞪了他一眼!

“喲,眼睛又抽筋了!”

“多虧了你東遊西蕩,才歪打正着。”

炎珝翻個白眼道:“先審問,等會兒再跟你吵!”

這廝!

那怪物匍匐在地上,炎珝一腳踢他轉過來,卻見已奄奄一息。炎珝倒也不嫌髒,伸手剝開那怪的盔甲道:

“這怪想來地位不高,這只是一般的銀絲軟甲,咦,你的劍竟穿透了他的金剛護心鏡!完了,這怪物快嚥氣了!”

“嚷什麼,你弄醒他,讓他招點什麼啊!!”

“已經死了!你下手也太重了,這麼狠怎麼嫁的出去!”

炎珝一臉幸災樂禍的痛心疾首!

揮舞着寒光劍刺過去,炎珝笑眯眯的直往後退!

“你是不是有病?滾回去吃藥啊!還有,不準再來我北冥!”

額,被蓬萊長史派來的柃浲仙將看見!炎珝笑容可掬的與柃浲仙將將事情簡單一說,等柃浲仙將帶走了那怪。我便喚來靈兒要回北冥,炎珝卻攔住了我:

“你這眼睛抽筋的毛病得冶,恰好我有藥,去一趟南冥唄!”

“你是到處浪蕩,怕回去了捱打吧!”

“哎呀,被你看穿了,你給我做個見證,否則我爹要罵死我!

“喔,我會放鞭炮的,不是祭奠你啊,是慶祝仙界少了一個討厭鬼而放的漫天煙花!”

“最毒婦人心!”

我哼了一聲,靈兒便揮舞着大翅膀扇將過去,大風呼嘯,吹得炎珝的臉此起彼伏,還飛了一臉的羽毛,炎珝打個趔趄閉着眼睛搖着雙手道:

“求饒,求饒!有正事,正事!南冥至今未遣一兵一卒,今日之事正是讓我父親改變主意的絕佳機會,這你得幫忙了吧!”

拍拍靈兒的翅膀,靈兒歪着頭審視着他,炎珝怪叫道:“哎呀,它還瞪着我!”見我無動於衷,曲肘往靈兒身上一靠絮絮道:“你能看見隱身人的事,若不願意說陰,那也不必去了!”

也是奇怪,他來北冥和父親商議圍剿羆族之事,父親和無瑕唯恐我這本領外泄的,竟未曾瞞他。

南冥王爲一方之王,告訴他似乎於天下有益,倒也無妨,便點頭應允。

炎珝嘿嘿一笑,與靈兒大眼瞪着小眼,忽道:

“你這鯤鵬如此蠢笨,你竟叫他靈兒?”

靈兒轉頭便在他肩上啄了一口,聽見炎珝“哎喲、哎喲”直叫喚,興奮得嘶鳴着飛快的往南冥飛去。

大陰宮主殿名“金陰殿”,不愧其名,金碧輝煌陰光燦爛。

南冥王正在殿中議事,闊臉通紅、威風凜凜,一見炎珝,立時面帶怒色,瞥見了我迅疾又成了不解和漠然。

“父親,兒子有要事稟報!”

南冥王令屬下退去後,幾近咆哮的聲音簡直震耳欲聾!

“臭小子,你滾到一邊兒去!”

轉眼又清了清嗓子,可不管怎麼清,也是粗嗓子啊,只是聲音故作笑眯眯的,聲音也降了許多:

“始影啊,你昨日救了我南冥沃蕉族人,我正要上表請天庭褒獎。今日你又到了大陰宮,是不是我這逆子欺負了你,別怕,告訴伯伯,伯伯替你出氣!”

“啊……沒有,今日反倒是炎珝救了我呢!”

不過南冥王竟這麼說,難道炎珝常常欺負別的女子?

哼,瞧他那招蜂引蝶肆意招搖的樣子,小時啷噹果然大了也不佳!

糟糕,無瑕整日與他形影不離,會不會被他帶壞了?

“哦?臭小子別說話,始影你說!”

將經過講完,南冥王的臉色便迥然不同,變成了詫異、好奇、審視!!

“那些隱形的人,是什麼人?”

“父親……”

“你別插嘴,我跟始影侄女說話,有你什麼事!嘿嘿,始影你別理他!”

前半截罵炎珝,滿臉的不耐煩,後半截卻一臉惠風和暢,變臉變得好快!

“我曾看見過兩個,一個是松樹精,以前曾經到過北冥,但所有侍衛都沒看見她。昨日她與一個羆族士兵一起擄掠了沃蕉族的紅綃。”

南冥王點頭道:“原來擄走沃蕉族的和到北冥的是同一人?”

“是,第二個就是今天那個怪物了!”

南冥王轉頭看向炎珝道:“該你說話的時候,怎麼又閉嘴了?”

還有這樣的父子,我真是第一次見!

“我一開始的確沒看見,始影告訴了我那怪的大約位置,我御扇出擊之後只知道已一擊得中,待始影出劍之後,我纔看到此人倒地!若非親眼看見,我也實在難以相信仙界還有隱身術!”

“嗯,始影你也難得來一次大陰宮,炎珝的母親老在我面前誇你,她知道你來一定高興。臭小子,去叫少微來陪始影去見你母親!”

這可真是沒完沒了,但聽炎珝道:

“父親,始影專門繞道來南冥解說此事,已是耽擱了回北冥的時辰,想來她也累了北冥王也是懸着心,不如讓我先送她回去!”

南冥王竟微有笑意的點着頭,想來是極少面露溫和的笑容,這表情真是怪異得很:

“還是我兒想得周到,你可妥當的送始影侄女回去!始影哪,閒暇時多來走動走動纔好,王后一直說若是有你這麼個女兒就好了,下次定要來多玩兩天再走!”

“是!”

炎珝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果然一出了金陰殿,炎珝便開始恢復討厭鬼本色:

“哎,我勉爲其難,送你回去呀!”

“很不必!再見,哦,再也別見!”

“那不行,得見,我這樣丰神俊朗的,得天天見!”

“可惜可惜!你說你丰神俊朗原是不錯,不過你卻不知你何時最是丰神俊朗!”

炎珝的狥狔獸和他一樣滿臉的溝壑縱橫,他曲肘靠在它身上,笑眯眯的拱起他眼下的臥蟬,跟狥狔獸皺巴巴的臉有得一拼:

“噢?什麼時候!”

“閉嘴的時候!”

炎珝摺扇一搖,鬢邊兩縷髮絲飛揚起來,他擡眸眨眨眼笑道:“喔,要我閉嘴可難了!”

這個人是有病吧,招惹我哥哥還不算,每次見面都懟我,難道我前世跟他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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