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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 141 章

梅良玉像是短暫地做了個夢。

夢裏是白天的深淵之海,海浪拍打山崖石壁,撞擊聲響起,讓站在海邊的男孩回頭。

男孩看見靠近山崖下方,白衣男子正溫柔地與人說着話。

那些人在很多年以後他才認識。

文陽智和臨香夫人低語,像是在爲她介紹白衣男子。

司徒祖母微微擡頭,與白衣男子說話,在小輩面前沉冷嚴肅的眉眼,此刻倒顯得有幾分輕鬆。

在司徒祖母身後站着一隻宛如真人的靈傀,脖子和手腕處都有明顯拼接的裂紋,靈傀五官與司徒祖母有幾分相似,又更像是她死去的妹妹。

靈傀閉着眼,神色恬靜,沉默不語。

在靈傀身旁停靠一架輪椅,緋衣男子手掌搭在輪椅扶手,指間戴着的藍寶石戒指流光溢彩。

他的年紀與白衣男子相仿,也沒聽司徒祖母幾人在說什麼,而是盯着靈傀,轉動指間的寶石,看折射的光影在靈傀臉上晃動。

男子笑眯着眼,目光中充滿耐心,等着靈傀睜眼看看他。

遠處有人身披黑色斗篷姍姍來遲,走近後目光投向海邊站着的兩個孩子。

有人呼喊男孩的名字。

男孩回過頭,眨了眨眼,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的是大他幾歲的兄長。

兩兄弟穿着衣式相同,整潔貴氣,只是顏色一黑一金。男孩衣領有着一圈金紋配飾,兄長的腰間掛着三五根黑色的神木籤。

兄長比男孩高了一個頭,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年紀雖小,卻很有小大人的模樣。兄長從小就沉穩可靠,性子安靜,與他弟弟從小到大的囂張傲慢截然不同。

“阿姐沒和你說嗎?”兄長眼神示意前方大海,“太乙的海中紅珊瑚又名海中火樹,非常珍貴,它們吸取了海中的無主之氣,可以讓自己在冰冷的深海中發光發亮,光澤瑩潤飽滿,阿姐說要我們挖幾株回去,她要給阿孃做珊瑚珠串。”

男孩皺着眉頭,聽兄長一本正經地解釋,無趣地低頭踢了踢沙石地:“她想給阿孃做珊瑚珠串,她怎麼不自己來太乙挖珊瑚。”

兄長說:“要有人留在家陪着阿孃。”

男孩說:“我也不樂意來太乙,讓我陪啊。”

兄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沒打贏阿姐,這纔來了嗎?”

男孩面色有瞬間的猙獰,翻了個白眼冷哼聲。

“可咱們是偷偷摸摸來的太乙,要從海里挖珊瑚怎麼帶回去?”男孩眼神示意兄長看後邊,“還有這麼多人看着。”

兄長摸了摸腦袋說:“看他們和爹爹關係不錯的樣子,應該不會攔我們帶走幾株珊瑚。”

“你看這海上五行之氣這麼混亂,不好下去。”男孩觀摩片刻,摸着下巴沉思道,“要不讓爹爹去吧。”

“讓我去哪?”男人低沉溫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男孩和兄長一起轉頭,被白衣男伸手按着肩膀,朝懷裏攬了下,俯身靠近二人悄聲道:“噓,你們想偷海里珊瑚的事,都被那邊的黑衣爺爺聽到了。”

兄長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男孩瞥了眼不遠處的黑衣斗篷男人,倒也不害怕,配合地壓低聲音道:“他怎麼在那麼遠也能聽到啊?”

黑斗篷沉聲道:“爺爺?”

白衣男低笑聲,起身朝後方几人道:“我不可能、也沒資格代表整個燕國來答應你們,更不打算在太乙生活。”

司徒祖母問:“你可想清楚了?”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多想。”白衣男說,“機關家曾經與六國爲敵,如今依然是,可他們也該知道,玄古大陸不能沒有機關家。”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悠悠說道:“消失在時間洪流中的流派只多不少。”

白衣男卻道:“若是機關家消失了,那玄古大陸也會消失。”

被他護在身前的兩個孩子眨巴下眼,仰臉去看父親。

男人總是隨和溫柔的,無論是氣息還是談笑時的模樣,就連這話也說得溫溫柔柔,卻在此時給人不容置疑的強勢。

他說到做到。

黑斗篷說:“你如今的麻煩有很多,單一個燕國就足夠你煩惱了,更別提水舟那邊……”

“一樣一樣解決便是。”白衣男笑道,“諸位無須擔心,也希望諸位,不要插手燕國的事。”

父親那時候與四大機關世家首領的談話,對那兩個孩子來說,還是有些晦澀難懂。

男孩也只在太乙待了一天。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回到了燕國。

他記得自己與父親、兄長一起潛入水下。

下水前,司徒祖母說深淵之海混亂危險,帶孩子下去恐怕會有意外,但白衣男說,放任孩子離開他視線之外,纔是最危險的,便堅持帶着兩兄弟下去。

水中的記憶逐漸變得模糊、斷斷續續,就連父親和兄長的聲音也時遠時近。

男孩視野中是密密麻麻的紅珊瑚,兄長和他在挑選紅珊瑚時,看見了藏在珊瑚下邊的六玄木,同樣是鮮豔的火紅色,像是真假珊瑚,毛絨的樹枝在水下瞧着還有幾分可愛。

兩人在搗鼓珊瑚和六玄木的時候,察覺海水流動的異樣,同時回頭看去:

海底似有漩渦,將海水都往同一個地方吸走墜落,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天柱,肉眼看着海水厚重無比,壓迫感十足。

白衣男懸空立在海眼中心,周身燃起金色的護體之氣,他伸出手,鬆開五指,任由那掌心散發微光的東西朝着海眼深處墜落。

落在海底深處,無人知曉的角落。

那似曾相識的光芒,讓梅良玉突然睜開眼。

漫長的回憶對他來說卻不過幾個瞬息的時間,就已全部記起,不知是銀河水的毒素還是六玄木的毒素入侵,讓他大腦嗡嗡作響。

此刻他仍在海眼之中。

海底吸力拉扯着他們三人,鍾離山將當時昏迷的梅良玉交給刑春,自己拔劍再次使用泰阿劍術,也沒能斬斷海眼。

刑春拉扯着梅良玉,三人周身都燃着金色的護體之氣,防止被海眼吸力碾壓直接粉碎成肉渣。

見到梅良玉醒來,刑春還來不及高興,就被海眼的吸力又往下拽了一大截,海眼中心混亂的五行之氣暴躁又混亂,甚至壓制了三人的五行之氣,使得他們沒法往上浮去。

梅良玉也知道這時候無論如何都沒法往上浮,只能順着海眼的吸力,若是逆流而上,反而死得更快。

見刑春和鍾離山的護體之氣越來越弱,梅良玉不得已使用神機術,使得自己的護體之氣不受海中的五行之氣壓制。他朝被捲走的刑春和鍾離山追去,將二人拉在身旁護住,一起被海眼捲去海底深處。

外城。

和曹巖聊玄魁和蘭毒的事時,虞歲總表現得很棘手,眉頭微蹙着,神色苦惱。

虞歲說:“師尊在查太乙蘭毒的事,我卻要幫忙掩蓋……你知道我師尊是鬼道家的聖者吧,我實在是沒自信能瞞過他老人家。”

曹巖神色不變,只垂眸恭敬道:“王爺的意思,郡主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平術之人,既然可以學習九流術,就要開始着手繼承南宮家,要去做從前不能做的事。”

“若是我做不到呢?”虞歲目光直直盯着曹巖。

曹巖說:“那就要問王爺了。”

他頓了頓,又道:“郡主是要我轉告王爺嗎?”

虞歲搖搖頭,小聲嘀咕:“就算我做不到也不能明着這麼跟爹爹說啊。”

曹巖假裝自己沒有聽見。

虞歲似煩惱地轉過頭去,目光朝不遠處的年秋雁三人看去。

剛纔她拿常艮聖者當藉口,曹巖回答得滴水不漏,也沒有透露師尊是否知道玄魁的事。

常艮聖者相關的事不透露,那年秋雁呢?

“曹叔。”虞歲盯着年秋雁的方向問,“年師兄和王府有關係嗎?”

曹巖順着她的話,也朝年秋雁三人看了眼,低聲道:“他是玄魁的人,與王府沒有關係。”

“年師兄竟然是玄魁的人,完全看不出來。”虞歲單手撐着下巴,繼續問道,“那他是負責販賣蘭毒,還是製作蘭毒?”

曹巖答:“年家世代都是蘭毒的製造者,蘭毒種類很多,年家最爲擅長的是‘香’類。”

虞歲似剛剛想到,捂嘴看回曹巖:“那學院丟失的銀河水該不會是……”

曹巖說:“年秋雁今晚已告知我銀河水的下落,他藏在機關島的深淵之海中,以六玄木保存着,六玄木的耐毒性很強,枝上毒絨能將銀河水完全鎖定,所以放在那裏最爲安全。”

既然知道了銀河水的下落,那下一步應該就是去將銀河水拿回來了。

“那曹叔準備在太乙待多久,還是說等張相雲他們拿到銀河水後,你再將銀河水帶出太乙?”虞歲問。

曹巖又道:“我明日就走。”

虞歲有點驚訝:“這麼快?”

曹巖垂首,沒有解釋。

虞歲疑惑道:“那誰能將銀河水帶出太乙?”

曹巖說:“張相雲會想辦法的。”

虞歲這天晚上沒有回太乙學院,就住在外城小院中,與曹巖聊到深夜,從太乙的事,聊到帝都王府,再到參亥州。

問完自己想問的後,她才裝作困了的樣子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虞歲迷迷糊糊剛要睡着,黑鬍子就來通知她說曹巖要走了,又急忙起來送行。

曹巖站在雲車飛龍停靠點,望着從晨曦中走來的少女,她停在岸上朝自己垂首致意,而他和幾名南宮家術士則向虞歲拱手彎腰致禮。

離去時,曹岩心中沉思,郡主來了太乙後,雖然有了細微的變化,卻又難以形容。

似乎是比以前,更從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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