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雁好不容易等到虞歲出月山,又發生了洛伏的事情,約好今晚談談,卻沒想到虞歲會帶第二個人來。
虞歲衣衫整潔,頭上的步搖首飾沒有絲毫折損,身上更是半分血跡不沾,誰能想到龍梯裏是何情況?
夜裏有小雨,天上雷鳴時遠時近。
虞歲則擡頭打量了會天幕,細雨一會便沾溼她的頭髮與衣裙,讓她不喜。年秋雁撐着傘,猜到了虞歲沒有拿傘來,便將手中的第二把傘遞給她。
等虞歲接過傘後,年秋雁才朝龍梯口走去。
因爲月明珠被虞歲和張相雲破壞完了,龍梯內一片黑暗,年秋雁能聽到男人重傷的痛苦低喘聲,光聽着就很狼狽。
他不動聲色地停在龍梯門口,點燃周天火照亮眼前的一切。
火光映照出龍梯內飛濺的血色,極具暴力美感的一幕闖入年秋雁眼裏,碎了滿地的月明珠殘渣,像是熄滅的星辰碎片。
卡在龍梯牆壁上的神木籤瞧着有些眼熟,年秋雁的眼皮一跳,心想不會吧。
他的視線從神木簽上移開,落在背靠龍梯牆壁的男人身上,男人顯然已失去行動力,衣衫染血,雙手呈現扭曲的姿勢,平日裏慣會陰陽怪氣的那張嘴,這會卻一副欲言又止,吐不出幾個清晰的字來。
年秋雁:“……”
他目光微怔,原本放鬆的姿態,在看清張相雲的臉後,身體不自覺地緊繃起來,如臨大敵般,就怕後邊的虞歲突然出手,讓他也變得和張相雲一樣。
應當不至於。
年秋雁腦子飛速轉動,他怔愣地望着拼命想給自己傳遞信息的張相雲,想起和虞歲比卦的那天晚上,以及自己被虞歲一擊傷及肩膀飛出去,再看看眼前重傷還雙手摺斷的張相雲——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看到張相雲這樣,年秋雁心中十分微妙,既感到震撼,又微妙地感覺到了幾分爽意。
你小子也有幾天。
年秋雁自認從前沒得罪過南宮歲,結果也被南宮歲威脅恐嚇加動手。
張相雲這小子天天圍着南宮歲嘰嘰喳喳,話裏話外都把人得罪了不少知道多少次,若是南宮歲連他頭髮都沒動一根,反倒會讓年秋雁不能理解。
眼前見到的這幕,年秋雁只能說是張相雲活該,你說你沒事惹她做什麼,南宮家有好惹的人嗎?
全然忘記自己當初也看走眼的事實。
看到張相雲比自己還慘得多的下場,年秋雁前段時間被虞歲驚嚇的心總算得到了些許安慰。
年秋雁飛快理清心緒,裝作驚訝地望着張相雲道:“你怎麼……”
話未說完,就已憋不住搖頭笑了笑。
張相雲見他這態度,恨不得把年秋雁腦袋擰下來,偏偏自己現在的狀態,還得防止南宮歲先一步把他腦袋擰了。
“非要帶他出來不可嗎?”年秋雁側身,看向後方的虞歲,爲難道,“不如就讓他待在龍梯裏。”
他實在是不想碰渾身是血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張相雲。
少女撐着傘站在夜雨中,她站在桃紅色的傘下,夜風吹拂細雨,虞歲將傘柄擱在左肩,擋着夜風吹來的方向,聽了年秋雁這話,微微擡首道:“我既在雨裏,他憑什麼能不在?何況龍梯若是一直不下去,會惹人懷疑。”
年秋雁沒辦法,只好將張相雲拎出來淋雨。
在龍梯裏張相雲還能靠着牆壁勉強保持自己的尊嚴,被年秋雁拎出來後,只能屈辱地躺倒在冷冰冰的、被夜雨淋溼的地面。
張相雲面色朝天,夜雨落在身上,涼在心裏。
他的眼珠動了動,不自覺地朝虞歲看去,聽到年秋雁試探性地問道:“張相雲這副樣子……”
虞歲垂眸望着張相雲,輕聲道:“他說在太乙不認身份尊卑,而是看實力說話,我不過是按照他說的做罷了。”
張相雲嘴角翕動,想要說什麼,卻因爲身上劇痛而無法吐字,只能咳嗽,咳得一張臉又紅又白。
方纔在龍梯裏的恐懼還未完全消散,他聽見虞歲的聲音都覺有幾分毛骨悚然。
“你身上有帶傷藥嗎?給他喫點吧,我也不好讓他就這麼被我打死了。”虞歲擡頭看年秋雁。
年秋雁依言照做,從機關盒裏拿出藥來給張相雲服下。
“玄晶丸止痛,能讓他保持清醒一段時間。”年秋雁說。
只不過若是得不到及時地救治,藥效過後,痛苦翻倍。
張相雲懷疑年秋雁是故意給自己喫玄晶丸的。
此刻他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年秋雁,彷彿無聲在問: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南宮歲隱藏實力,知道南宮歲假裝單純無害,知道她其實是這種人?
年秋雁不管張相雲是否瞪得眼珠子都要出來,這會他眼裏遍佈血絲,體內斷裂的肋骨帶來的疼痛,遠不及五行光核撕裂來的痛苦。
□□與神魂都遭到了重創。
精神也不是很正常。
年秋雁看着張相雲這副醜陋又狼狽的模樣,很努力地剋制纔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虞歲就站在張相雲身旁,打量着張相雲的同時慢悠悠道:“我今晚本是要與年秋雁談洛伏的事,你非要加入,那就聽聽你有什麼高招。”
張相雲聽出她話裏的嘲諷,卻不敢反駁,服下玄晶丸後兀自調理內息,等到藥效發作才覺好受些,能開口說話。
年秋雁看了看虞歲的臉色,低聲道:“我勸你好好跟郡主說話。”
他一副我好心提醒的模樣,卻讓張相雲咬碎了牙,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個時候才說有用嗎?
張相雲想要坐起身來,卻被一道五行之氣按在地上,虞歲的語調不輕不重道:“受這麼重的傷還起來做什麼,躺着說吧。”
張相雲敢怒不敢言,屈辱地躺倒在地,喉結滑動,從乾澀的喉嚨裏吐出沙啞的聲音:“之前是我一時衝動才口不擇言……”
虛僞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虞歲低笑聲,那雙黑瞳眼裏卻不見笑意,莫名的壓力落在張相雲身上,讓他沒膽子繼續說下去。
張相雲尷尬地吞嚥口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南宮歲的實力這會根本猜不透,張相雲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她在龍梯裏用了什麼手段。
“我白天都在醫家,在幾位聖者的監督下問話,最後是歐院長以真言蠱幫我解圍,洗脫嫌疑出來。”張相雲低聲咳嗽,不見半點放肆,十分規矩地說道,“我聽諸位聖者談話的意思,明日就要對洛伏進行法家裁決,結果可能是當場處死,也可能是逐出太乙。”
張相雲動了動眼珠,顫顫巍巍地朝虞歲看去一眼,斟酌語句道:“歐院長的意思……是要郡主你代替常艮聖者參與這次裁決,讓洛伏能離開太乙。”
“這是歐院長的意思嗎?”虞歲垂眸盯着他,“你之前不是說……”
張相雲搶先道:“是我當時腦子進水了,表達不清楚!”
說話用力過猛,反倒嗆到自己,劇烈咳嗽起來。
年秋雁看着張相雲這副拼命求生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向來溫和的臉龐,浮現出幸災樂禍的笑意來。
虞歲輕聲問道:“就算我說服師兄,讓我作爲鬼道家代表去了,也只算一票,如何能肯定其他聖者也會選擇將他逐出學院?”
張相雲壓着咳嗽,皺緊眉頭解釋道:“這次法家裁決雖然說是由太乙二十四位聖者參與,但有不少聖者並不在學院,有的在水舟來不及回來,有的不管學院的事,這些都算棄票。”
“目前留在學院的聖者不多,農家歐院長、醫家蔣院長、法家萬院長、道家梁院長也不是主張處刑殺戮,再加鬼道家一票,勉強算持平。”
剩下的是陰陽家三位聖者,兵家兩位,名家一位。
最關鍵的那一票不知歐如雙等人會找誰。
但如果缺了鬼道家這一票,洛伏是絕對活不了的。
只要能離開太乙,哪怕是被交給六國任何一國的御蘭司關押,都比直接死在太乙好。
目前的裁決票數,歐如雙還能控制在對己方有利的情況,如果拖延時間,等其他聖者回來的話,那就不受控制了。
所以他纔要萬桂月在明天就舉行法家裁決,速戰速決。
虞歲許久沒說話,雙眼平靜無波,眨也不眨地盯着張相雲,極黑的瞳仁明亮,充滿不可直視的冷意。
張相雲能感覺到,眼前的南宮歲,和平日見到的南宮歲完全不一樣。
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又像是變了個人。
他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這具身軀裏是不是住着兩個靈魂。
一個裝乖巧扮柔弱欺騙世人,一個躲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調兵佈陣藐視衆生。
最讓張相雲無法接受、且細思極恐的,是他意識到,就連青陽王府的人們也沒有發現南宮歲的真實面目。
那位他們奉爲神明,仿若無所不能的南宮家主——似乎也不知曉。
又或者王爺是知道的,卻沒有透露給任何人?
張相雲無法得知,也猜不出,但他能肯定的是:青葵一定不知道。
思及青葵,再看眼前的南宮歲,張相雲才反應過來自己之前拿虞歲和青葵對比的想法是多麼愚蠢且尷尬。
他的臉像是無形之中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燥熱不堪。
忽然間,少女握着傘柄往前遞了遞,替張相雲遮住了漫天細雨,她微微往前躬身,迎着張相雲怔愣的表情輕聲說:“有很多時候,你看我的目光,像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張相雲心頭一震,喉嚨像是被人攥住,一時間不敢開口說話,冷汗瞬間浸溼後衣。
就連年秋雁也聽得怔住,隨着虞歲擡首朝自己看過來時,他便無法保持看戲的心態,只眨眼間,年秋雁也感受到夜雨浸身的冷意。
他之前就有所猜測——
虞歲朝他微笑道:“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年師兄,你也認識吧?”
年秋雁握着傘柄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心有重石落地。
——她果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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