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秦岐殺滅世者柯恆,是因爲他推動南靖攻打周國,致使周國死了不少人,而東蘭巽殺滅世者辛武,也有着同樣的理由。”
孫衡一揮衣袖,桌面便出現張玄古大陸的地圖,他伸手點在燕國版圖時,這一塊隨之亮起光芒。
“辛武,南靖人,兵家十三境,是南靖的將軍之一。他在燕國赤水一戰中殺了許多燕國將士。”
燕國赤水一戰,看似是燕國的諸侯內亂,實際反叛的一方已經被南靖掌控。
“赤水兩軍交戰時,東蘭巽在戰場上點出了辛武的身份,同時辛武也釋放了異火。”
孫衡說到這裏頓了頓,嘆道:“場上的將士幾乎都死了,東蘭巽動手的時機控制得很好,異火剛好只燒了場上所有的將士,沒有傷及城中百姓,辛武便死了。”
梅良玉:“以異火焚燒萬物的速度,這聽起來可能嗎?”
“這就是你父親做到的事。”孫衡卻神色嚴肅道,“他找到了辨認滅世者的辦法,也對異火的能力有更深的判斷。”
無論怎麼想,梅良玉都覺得孫衡在詐他。
梅良玉慢吞吞道:“既然他早就知道如何辨別滅世者,又爲什麼沒把辨別滅世者的方法告訴水舟?這難度不會比方技家的預佔還要高吧。”
孫衡卻凝視着他,沉聲道:“你父親如此保護燕國,不僅是因爲東蘭一族祖上就是燕國人,也因爲你母親是燕國的長公主。”
梅良玉第一次從他人口中聽到有關父母的消息,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也隨之浮現在腦海中。
孫衡說:“燕國因爲赤水一戰死去太多將士,燕王又不敢問罪南靖,但他們必須給死去的上萬將士一個交代,便指認了你父親是罪人,認爲他本有能力救下燕國的將士,卻爲一己之私放任他們死於異火。”
這話讓梅良玉想起記憶中燕王發怒時那扭曲的、充滿惡意的嘴臉,眼中流露出些許諷意。
“燕王要處死東蘭巽,除了長公主一黨無人反對,而民間對處死東蘭巽的呼聲也很高。”
不知南靖幕後操作的人們,失去兒子、失去丈夫、失去父親和朋友的燕國百姓,在巨大的憤怒悲痛中,需要一個明確的發泄對象。
“東蘭巽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果,所以他沒有將辨別滅世者的辦法告訴任何人,水舟需要答案,就必須保他不死。”孫衡說,“燕國早已被各家滲透,所以水舟的聖者回去說服了各國君主,才保下了東蘭巽。”
梅良玉問:“那他最後告訴你們了?”
孫衡卻沉默片刻,搖頭道:“他沒來得及。”
梅良玉的目光微冷。
東蘭巽如果只是針對異火,也許不會死,他的敵人不會那麼多,可他偏偏介入了六國爭鬥中,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這世上有的人因爲異火偏執瘋狂,有的人卻毫不在乎。
孫衡說:“燕國複雜的局勢,讓東蘭巽無法從中脫身,他的敵人越來越多,就算是水舟也無法保護他。”
梅良玉卻敏感問道:“你的意思,他的死和水舟、和異火沒有任何關係?”
孫衡定定地望着他答:“沒有。”
梅良玉卻不相信。
孫衡也不着急,緩了神色道:“現在來說說,你記憶中的東蘭巽是什麼樣的?”
梅良玉面不改色道:“我不知道。”
孫衡就這麼看着他,有十足的耐心。
“至少我記憶中的東蘭巽不是完整的他,當爹的也會騙兒子,更何況您和我呢?”梅良玉雙手捧着酒杯,靠着椅背姿態懶散,“您的意思,我爹知道如何分辨滅世者,以此要挾過水舟保護自己,
因爲他沒來得及告訴水舟這個祕密就死了,所以現在你們保護我,是因爲我爹把這個祕密告訴了我,現在這世上只有我知道?”
“沒錯。”孫衡點點頭,“你知道的也許不止這些,你父親爲了保護你,給你留下了很多東西。”
梅良玉端着酒杯說:“那這樣吧,你告訴我,我爹、我娘、我的阿姐和兄長是怎麼死的,我就告訴你,如何分辨滅世者。”
孫衡沒想到的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當他說出這些人的名字的時候,孫衡便知道他沒有全部記起來。
從梅良玉對常艮聖者的態度也該知道,他沒恢復所有記憶。
孫衡之前還猜測梅良玉是不是裝得不知情,現在看來,也許眼前的人記起來的並不多。
“你的要求不好滿足。”孫衡搖頭拒絕了,換了種方式道,“但你可以問是誰害死了他們,也許能得到答案。”
梅良玉瞬間想到了常艮聖者。
他也直接問道:“是我師尊害死了他們?”
孫衡說:“不是。”
梅良玉卻聽得彎了彎脣角,那笑容耐人尋味。
他端起酒杯湊到脣邊抿了口,清甜的酒味卻給人微醺的感覺,入喉的冰涼讓他更加清醒。
他確實沒有恢復所有記憶,所以無法判斷東蘭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梅良玉不記得十四歲以前的人生,卻記得在太乙的這十年。他也許不瞭解記憶中的父母,卻瞭解太乙的聖者們。
孫衡的話真假參半,不能全信。
孫老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他:你父親是站在水舟這邊的,你家因爲異火遭滅族,而你父親還親手殺了滅世者。
孫衡先要控制梅良玉的立場,讓他理解水舟,站在水舟這邊。
可梅良玉偏生是個反骨,不喜歡別人控制自己的想法和行動:“那我們還是做點有用的交易吧,否則你無法給我想要的答案,我也沒法給您想要的。”
孫衡沉思道:“你想如何?”
“我可以告訴你海火和海眼的關係,以及藏在海下的天然海眼的位置,也許你們會從中找到新的東西。”梅良玉說,“你要保證我不會被師尊清除記憶。”
孫衡聽後還在考慮,梅良玉神色從容地放下酒杯繼續說道:“孫老,比起辨別滅世者的辦法,你覺得我父母的死亡原因更加重要,所以纔不願拿這兩件事交換。”
“水舟只針對異火,不參與六國紛爭。”孫衡說。
梅良玉卻嘲笑道:“沒有人能將這兩件事徹底分開,不參與六國紛爭?您騙騙三歲小孩還可以。”
孫衡:“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會相信。”
“你不願意告訴我,無非是肯定告訴我真相後,我就絕不會給你想要的答案。”梅良玉話說得彬彬有禮,“看來我父親和水舟之間的關係並沒有你說的那麼要好。”
孫衡也沒有否認:“他後來確實做了不少讓水舟無法接受的事。”
“所以這樣談下去也沒有結果,我師尊應該沒給你多少時間,如果我什麼都不說,你這一趟也什麼都得不到。”
梅良玉盯着孫衡瞧,“我告訴你們天然海眼的位置,你們說不定能找到歸墟之眼,而海火無限接近異火的能力,它和異火一定有某種關聯,說不定還能從中找到與滅世者的聯繫。”
“你若是答應我的條件,至少還能有所得。”
孫衡:“我們已經能做到人造海眼,也可以復刻出海火。”
“天然的和人造的總歸是不一樣。”梅良玉卻道,“你們造出這兩樣東西又有什麼用?”
梅良玉似笑非笑地朝孫衡看去:“海眼不足以抗衡異火,唯一有記錄吞掉異火的歸墟之眼也沒有下落,至於海火,你打算拿這個人造的贗品去跟異火對燒?”
孫衡一手按着桌角,屈指輕釦着,像是在思考,雖然眼下的談話似乎對他不利,可他老人家也不着急,甚至還有工夫給自己倒了杯果酒品嚐兩口。
在等待的過程中,梅良玉瞧着也很平靜,他單手握着杯子,手指放鬆輕搭着杯口,時不時小酌兩口。
兩人無聲的博弈,許久後,孫衡攤開手掌,施展八卦生術,掌心燃起一簇火焰。
孫衡緩緩開口問道:“八卦中,離爲火何解?”
梅良玉怔了怔,隨即答道:“離爲日,日爲光,日附於天,則光明懸浮空中。”
“離,麗也,有附麗之意。”孫衡示意他看自己掌心的離卦生火,“日懸於天,則太陽附麗着天空;離火光明,則需要附麗燃燒之物。”
“世間任何火焰,都需有附麗之物,才能燃燒。”
孫衡話音剛落,翻轉掌心,火焰順着他的手掌掉落,沿着桌椅燃燒起來。
“海火附麗於海氣,”孫衡的臉在閃爍的火焰中變得晦暗不明,“異火附麗於滅世者,你認爲二者有何區別?”
梅良玉凝視着燃燒在桌上的火焰,他們之間被這長長的火焰隔開,從那跳躍的火光中,梅良玉彷彿窺見了燃燒的世界:
都城圍剿中兩軍廝殺引發的戰火;三姐弟於夏夜聚在一起點燃的焰火;流淌着血液的長劍上燃燒的劍火。
恍惚中,他記起高天昊曾對自己說過:
“沒有東西怎麼點燃火?”
男孩坐在樹下長桌,拿着刀雕刻着手中的機關木,地上全是散落的各種零件和半成品。
高天昊彎着腰一點點給他撿起來收拾放好,扭過頭去看神色認真專注的男孩:“你手頭沒有工具,要怎麼點火?”
“燒五行之氣不就燃起來了?”男孩頭也不擡道,“氣可化萬物,你都是鬼道家大師了,還不知道怎麼用八卦生術?”
高天昊摟着一堆機關木回到他身邊:“不對不對,平術之人無法調動五行之氣,那要怎麼點火?”
男孩木着臉道:“拿火摺子點。”
高天昊嘆氣道:“火是需要有依附之物才能存在的,你點火的時候還要備好蠟燭,如果沒有依附之物,也就沒有火。”
他說完兀自呢喃:“你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回來,唉,你這麼聰明,怎麼不能替你爹想想答案。”
“什麼答案?”男孩這才擡頭。
高天昊見他終於有反應,才挨着他坐下,拿起一根機關木問他:“這沒用了吧?”
男孩點點頭。
高天昊便點燃了這根機關木,對男孩說:“要怎麼不毀掉機關木的前提下讓火焰消失?”
男孩凝視他片刻,漆黑的眼瞳無聲表達:你認真的嗎?
高天昊點點頭,很認真,拿着燃燒的機關木在男孩眼前晃了晃。
男孩直接吹滅機關術的火:“這不就行了?”
高天昊:“……”
他重新點燃,說:“這個辦法不行,火是不滅的。”
男孩拿起另一根機關木,藉着高天昊手中的點燃,再將高天昊手裏的機關木吹滅,小臉上隱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火沒有滅,只是轉移了,這下行了吧?”
高天昊看着被吹滅的機關木陷入沉思。
片刻後,他嘆息道:“世上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爲這根機關木。”
異火是公平的,無論貧窮富貴,高低貴賤,都有被選中的機會。
男孩拿着手裏燃燒的機關木說:“平術之人也可以,世人都是由氣具象,氣存於每個人體內,平術之人自己就是點燃火的工具。”
他拿着手中的機關木微微一晃,便點燃了散落在地上的所有機關木,一簇簇燃燒的火焰點亮了黑暗。
“火附於氣,氣滅火消。”男孩隔着明亮的火光,凝視高天昊有些發怔的雙眼,“也許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
高天昊陷入沉默。
氣滅火消,可人死才能氣滅。
他始終認爲,火既然是依附之物,那就有剝離之法。
*
梅良玉的眸光回神,從火光明亮溫暖的回憶中抽離,重新回到黑色的暗室中,對上孫衡探究的目光:“你剛纔想起了什麼?”
“我有個問題很好奇。”梅良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孫衡:“如果您成爲了滅世者,會怎麼做?”
孫衡卻頷首道:“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我會找到毀滅它的辦法。”
梅良玉:“你會有使用異火燒了整個玄古大陸的想法嗎?”
孫衡皺眉:“當然不會。”
梅良玉:“那世上也會有和你一樣,不想燒了全世界的滅世者。”
孫衡微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有這樣想法的滅世者就更該和水舟合作,一起解決異火問題。”
梅良玉也笑道:“你會信嗎?”
有白丞這個前車之鑑,水舟的人還會信嗎?
誰又敢輕易去相信?
孫衡說:“這需要看實際情況如何。”
梅良玉哼笑道:“您還是先考慮好我的提議吧。”
“你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孫衡不着急,“你認爲那二者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梅良玉乾脆道,“火附於氣,任何火都一樣。”
他敢這麼說,是認定孫衡心中早就有懷疑的目標,認爲辨別滅世者,可以從氣分辨。
孫衡聽到想要的答案,直勾勾地盯着梅良玉:“那你認爲,滅世者的氣,是否與常人不同?”
梅良玉輕挑下眉,慢悠悠道:“那你就要去問滅世者了,你們之前不是在丹國發現了一名滅世者,說起來,你們又是怎麼發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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