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四季牧場的服務大廳裏，幾人向工作人員說明情況，廣播第二遍還沒播完，已經有電話打過來。

工作人員掛斷電話興沖沖對幾人道——

“你們先等等，真巧，孩子的媽媽剛好在南門服務中心正準備廣播找人呢，她馬上就過來領孩子。”

幾人頓時如釋重負，雖然之前並不認爲孩子會找不到媽媽，但當真的聯絡上孩子母親時，心裏的那塊石頭也就終於落了地。

二十分鐘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匆匆跑進服務中心，在見到萌寶的一刻，焦急緊繃的情緒一下子放鬆開來，猛的抱住孩子，嗚嗚哭出聲來。

旁邊的幾人全部靜默等待，沒有一個人出聲，一個丟失了孩子的母親究竟是怎樣的感受雖然沒有親身體會，但總能猜測到一二。

萌寶倒是沒有預想中的與媽媽抱頭痛哭，而是靜靜的等媽媽的嗚咽聲消散後，才指着米顏對母親說——

“媽媽，消防員阿姨。”

婦人微微一愣，扭頭看着米顏，仔細打量起來。

須臾，婦人像是纔想起什麼，站起身一手扶住萌寶，給幾個人鞠躬——

“謝謝你們！我剛纔嚇壞了，都忘了感謝你們，謝謝！多虧了你們的幫忙！”

幾人紛紛擺手，嘴上說着客套話。

萌寶一直盯住米顏不離眼，繼續提醒母親——

“媽媽，那個是消防員阿姨。”

婦人再次打量起米顏，卻仍是找不出記憶裏這張面容，只好弱弱的問——

“請問，你是消防員的家屬麼？”

雖然沒有結婚，米顏還是堅定的點頭。

“嶽城街裏消防隊？”

“是。”

婦人的目光倏然暗淡了幾分，語氣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你家那位也……犧牲了？”

如果不是因爲這樣的場合，萌寶又怎麼有機會認識消防員家屬，她只帶萌寶參加過一次消防隊帶家屬的活動，也是唯一的一次……

現場陷入沉寂。

就連不明所以的霍巖也不由得壓抑住好奇心，沒有開口詢問。

見米顏神色暗淡，婦人心下了然，微微點頭，音量也壓低了幾分——

“想必也是兩年前的昨天……萌寶應該是在他爸爸的追悼會上見過你，所以她喊你消防員阿姨……”

現場隨後再次陷入沉默，霍巖終於想明白了其中原委，默默低頭不語。

……

陶媛緊咬兩下後槽牙，上前牽起米顏的手，順勢將她手臂挽進自己的臂彎，對婦人道——

“既然萌寶已經找到媽媽，我們的任務順利完成，那，我們就先走了。”

“哦，好，好，謝謝，謝謝你們！”

婦人彎起脣角勉強擠出笑容與幾人一一示意，看着他們的背影一個一個走出門去。

在看到米顏緩慢而沉重的步伐後，婦人抱起萌寶緊追幾步，提高了音量——

“他們一定希望我們過的開心！我們還有新生活！”

米顏的腳步一滯，轉回頭，靜靜注視婦人和萌寶的笑臉，陽光剛好照在她們身上，她們身上都散發着光，此刻那光彷彿反射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陶媛給婦人豎起大拇指，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

重新步入牧場，這次她們沒有選擇花海路線，而是沿主路向着牧場中心的小廣場前行。

池辰和霍巖化身護花使者，不遠不近的跟在她們身後。

一路上，陶媛好幾次回頭想對他倆懟些什麼，終是沒有說出口，畢竟，景區那麼大，這條路又不是她家的，況且，人家跟她倆保持了合適的距離。

她早就想到即便自己提出質問，紅t恤肯定有一萬個藉口反駁，索性，不浪費唾沫。

……

“呀，顏顏，快看，那片水塘有荷花！”

說話間，陶媛已經扯起米顏跑起來。

奔跑能讓她一直陰鬱的大腦換個情緒。

果然，等被連拉帶拽的拖到水塘邊時，米顏只有扶住膝蓋大口大口喘息的份兒。

“你呀，讓你去健身你也不去，瞧瞧你這體質……”

陶媛嫌棄的直搖頭，兀自欣賞起這滿塘荷花，不時的，荷葉間還有水鴨在嬉戲。

是誰說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出去走走，千嬌百媚的大自然，總有一款能驅散你心中的陰霾。

面對滿塘荷花，米顏的喘息緩緩歸於平靜之時，心裏的陰霾果然消散不少。

婦人說的對，池辰毫無疑問希望她過的好，這一點，她絲毫沒有任何懷疑。

“池辰，如果你在天有靈，就化作一陣風，讓這水面蕩起漣漪……”

如此想着，只見一片小石片衝向水面，本應該漂出去很遠，卻因爲荷葉擋住了去路，鑽入荷葉下不見了蹤影，只在水面上留下層層漣漪。

米顏下意識扭頭回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算得上陌生的臉，而他的名字卻無比熟悉——池辰。

那個刻在她心底二十餘年的名字。

緩緩轉回頭，米顏在心裏默唸——

“池辰，這是你的意思，是麼？”

“你喜歡荷花？”

米顏沒有等來天上那個池辰的迴應，等來的卻是身旁這個池辰的詢問，語氣溫潤，聲線低沉。

米顏的目光落向遠方成片的荷花上，腦海裏出現一幅熟悉的畫面……

盛夏的池塘邊，結束高考的同學們相約野遊，那裏的荷花比眼前這片只多不少，米顏也是這樣一個人站在岸邊舉目遠眺，將整片的美景盡收眼底。

一道高挑而瘦長的身影立在她旁邊，同樣舉目遠眺，問的也是同樣的問題——你喜歡荷花？

與此刻這道聲音不同，那道聲音米顏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在他倆連影子都還沒有的時候，她們的父母便成了對門鄰居。

情竇初開的米顏壓抑住心底的喜悅，卻掩飾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悅，聲音像只快樂的百靈鳥——

“對啊，喜歡。”

“嗯，我也喜歡……”

“你也喜歡荷花？”

米顏挑眉帶着疑惑看向池辰，他明明喜歡仙人掌，說仙人掌堅強，怎麼現在變成喜歡荷花了？

難道，正如陶媛說的，男生的嘴、騙人的鬼？

“我喜歡你。”

就在米顏腦子裏雜七雜八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如此直接的告白，大腦當場宕機，愣在原地，就連眼睛都忘了眨。

身材瘦高的池辰微微低頭偷偷看一眼米顏，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嘴角抑制不住的緩緩上翹，直到，嘴巴咧開，攏都攏不上。

良久，米顏終於稍稍緩過神來，緩緩扭頭看向池辰，臉上還帶着明顯的疑問。

池辰回望她，笑容加深，吐字清晰——

“我怕我以前做的還不夠明顯，所以，我必須親口告訴你：我喜歡你！”

“哦，她知道，她也喜歡你！”

米顏的羞澀與歡喜雀躍剛在萌芽階段，就被陶媛突然插進來的這句給無情的擋了回去。

憤怒的眸子彷彿一柄利箭朝陶媛射去。

哪知，她早有準備，已經跑出去老遠，還不時回頭衝米顏扮着鬼臉。

米顏擡步就想追過去好好教訓那丫頭一頓，卻被一隻手臂橫在胸前給擋了回去。

池辰壓抑住臉上的喜悅，換成勾起脣角，笑的邪魅，聲音也壓的更低，更顯性感——

“你也喜歡我，是真的？”

米顏緊緊咬脣，一下一下擡眼偷看他卻又馬上撇開。

這張她看了十幾年的臉、就連哪裏有個痘痘都一清二楚的臉，此刻卻不敢看了。

池辰緊緊攥到泛白的指節微微鬆開。

雖然沒有得到正式回答，但米顏的表現已經勝過任何一句回答，這纔是真情實感的表現，不是麼？

池辰非常滿意，湊近米顏的耳朵，在她耳畔落下一句話——

“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

……

四季牧場的荷塘邊上，水面在荷叢間隙與陽光交相輝映，在米顏的眸瞳中映出了光。

她喜歡荷花麼？

她當然喜歡荷花，如此聖潔清雅的花，有誰不喜歡呢？

她一直都喜歡荷花。

“是。”

她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些花，目光如水，眸瞳澄澈，彷彿黑暗中的一束光，一掃先前的陰霾，照向遠方。

池辰微微偏頭，視野自斜上方向下，米顏長而彎翹的睫毛微微抖動，自然烏黑的直髮柔順齊肩，就算年過三十，白嫩的肌膚仍舊吹彈可破，池辰想起以前母親時常指着小米顏誇讚她，真是個美人坯子。

彎翹的脣角微微舒展開來，池辰將視線移向遠處的荷塘之上，音色溫潤如玉——

“我也喜歡——荷花。”

米顏在他說出“喜歡”兩個字並拖長音的時候，下意識扭頭看向他，詫異和驚喜的表情尚未抵達眼角眉梢，緊隨而來的“荷花”兩個字將它們迎頭擊碎。

米顏本以爲這個相同名字的男人能帶來同樣的驚喜，而此刻，終究是她自己想太多。

米顏眺望遠方，任憑視線焦點漸漸模糊，沒有再搭話。

池辰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同米顏一起眺望遠方，像兩尊石像，實則內心五臟翻涌無比。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站在米顏眼前的男人正是兩年前因消防救援意外離世的男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池辰。

米顏的傷感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但他卻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畢竟，這不符合常理。

搞不好，會把他送去實驗室接受各種研究也說不定。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怕米顏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