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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番外-撥正

話落,如死寂般沉默。

須臾,池曜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陸律笑,自嘲的笑:“我知道。”

池曜長眉壓眼:“你確定?”

這一次換陸律沉默了。

緩緩閉目,年輕的中將最終道:“我確定。”

深呼吸,池曜吐出一口濁氣。

望了望天。

天地大雪,世界都變得晶瑩剔透。

他又想到了那雙眼睛,時星死前的那一面,池曜莫名地記憶深刻。

或許是從對方臉上看出了同樣的病態。

只不過藍星人向來體弱,池曜只簡單地以爲是凍着了,並沒有往其他方向引申,比如和他目前一樣……

無它,單純的,這樣想太過刻薄了些。

視線再度下落,看着陸律,池曜揚了揚手。

“帶回去,調查。”

這場因婚禮引發的鬧劇,短暫地落下了帷幕。

晚間時分,用過晚餐,關於那個藍星人的樹巢後續處理,和陸律的口供,都擺上了池曜案頭。

唐覓遞送資料時,畢周殿下正在書房和陛下說話。

進出時聽了一耳朵,不是別的,正是資料上的事情,事關一個藍星人的。

“畢家主家的消息就這麼多,畢舒父母已經被叫到了主家,連同畢舒。”

“更多的情況還在問,應該,後天我大舅能再來一趟皇宮,告知他們瞭解到的……”

畢周話沒說完,被池曜打斷。

“明天。”池曜肅聲,“明天晚餐前,我需要知道畢家能挖到的所有消息。”

畢周愣了愣,繼而低頭,恭敬道,“是。”

池曜忽道:“我準備明年傳位於你。”

這話來得太快,把畢周都說懵了。

池曜:“差不多了,你已經成年兩年,內政和軍務,該磨鍊你的都磨鍊了,我身體情況你是知道的……最後的時間,我就不想繼續綁在這個位置上,還是想出門走走看看,不想累死在皇宮裏,你覺得呢?”

畢周說不出來話,但是眼眶已經紅了。

“小叔,你已經……”

池曜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有什麼衝到畢周頭上,內裏情緒翻覆,但是他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池曜觀察他,還是很滿意他的反應。

欣慰點了點下頜,伸手揉了揉畢周的頭,畢周紅了鼻頭。

等畢周情緒收斂,池曜的話才緩緩轉回他想說的方向。

“等你繼位,畢家會替代池家,在帝國變得炙手可熱,貝爾曼的分支稀少,外家勢力向來是嚴格控制的,畢家內政和軍務都有所涉獵,所以……”

畢周懂了,這次事情出在畢家,又是這種時刻,池曜是不可能輕放的。

但到底礙着他的血緣關係,說這番話,不外乎是要他的一個態度,要他……

畢周從善如流道,“畢家我來處理吧,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畢家不會不懂這個道理的。”

大家族枝蔓橫生,不可能每個子弟都優秀。

生在大家族,可以中庸,卻不能糊塗。那些內裏潰爛了的枝丫,要及早剪除清理,才能不影響主幹。

池曜滿意畢周的態度,放他離開了。

第二天畢家這一輩的話事人帶着一個長輩進了宮,對畢舒一家的決定在寥寥數語之間極快速達成了一致。

再一日,外派的文件下放了畢舒父母的通訊器,大局已定。

譚韶以及陸黎是在晚間得知的消息。

陸律這兩日也不見蹤影,有拍到他們飛行器進入安城的畫面,但是從安城出來的,沒有。

陸黎心中對此事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就是不知道最後會是個什麼結果。

譚韶終於感覺到了恐懼。

不過並沒有恐懼太久,在聯繫不上畢舒一家的次日,皇室護衛隊來到了親王府,“請”陸光譽和譚韶進宮,詢問情況。

費楚領的頭,陸黎自請跟着他們一起。

費楚目光打量地覷着陸黎。

陸黎倒是淡然,問出猜測,“小律現在是不是在皇宮裏待着?”

費楚沒回話,反問:“時星在親王府的時候,你駐守邊境線最遠處,按理大少爺什麼都不知道吧,跟去幹嘛?”

陸黎:“好歹是一家人,再不清楚,有些地方總是比外人知道得多。”

“我主動交代,不比你們查其他人快。”

有道理,費楚帶上了陸黎。

上了飛船,陸律舉報一事,費楚看在陸黎還好說話的份上,也爲了讓親王府心中有個底,都說了。

聽完譚韶幾乎厥過去。

費楚看向沉默了一路的陸光譽,笑:“陸親王沒什麼想說的嗎?”

陸光譽沉着臉,半晌,輕聲道:“家事讓上將見笑了,是我約束不力。”

費楚無意爲難誰,“孰是孰非,進了宮,陛下自有裁斷。”

陸律的口供,畢家挖出來的消息,以及再次調查,又挖出了不少東西。

進了宮,池曜沒見陸家人,而是先給他們看了資料。

譚韶心浮氣躁之下,嚷嚷着要見陸律,請示過池曜,池曜同意了。

但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陸律不同意,拒絕見譚韶。

譚韶懵了,“爲什麼?爲什麼,他說這些把我們都弄進宮來還不夠,還……”

費楚:“王妃慎言,請您進宮並不是因着陸律說了什麼,而是您做了什麼……當然,這些事還在覈實中,不過您可以放心,帝國律法健全,不是您的過失,絕對不會賴到您頭上,但如果查出來有問題,您也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譚韶失語。

譚韶要求再次見陸律。

再次得到否定的回答。

陸律是關在一處宮殿,譚韶氣不過,跟着侍官,想強行過去,譚韶身份在那兒,跑得快,一時間竟然大家都沒攔住,護衛看見了,認出來了是親王妃,忐忑中又不知道能不能攔,就這樣,譚韶還真到了陸律目前住處的外面。

但她還是沒見到陸律。

陸律打開了屏障,死活不見她。

這個消息隨後傳到了池曜耳朵裏,費楚擔憂道,“我看譚韶不像是個腦子清醒的,要詢問她嗎?”

費楚:“表哥,醫生說你得保持心情愉悅,最好……”池曜倒是無所謂,“那就換個腦子清醒的來,譚家還沒死絕吧?”

費楚愣了愣,繼而道,“譚夫人尚且精神矍鑠。”

“我記得,曾經是在最高法任職的?”

費楚:“是,大法官,上一代的。”

“那就有請二老來皇宮吧。”

“陸家那邊你先過一遍,三個人,你覺得誰合適,帶過來就行。”

最終只有陸黎被領到了池曜面前。

三個人進宮,這一天出宮,只剩了兩個,陸黎和陸光譽,譚韶被扣在了宮殿之中。

而放他們走也不是放過的意思,最後的追查下來,除去在偏遠關卡鎮守的陸曼,和當時在邊境線最遠處的陸黎,簽署了監護人議定協議的陸光譽和譚韶,是脫不了干係的。

帝國有關藍星人的保護條例相當成熟,以合約爲準,一旦出了事,凡是簽過字的都不可能逃離審查。

陸律的住處,每天都會有人進出。

反倒是譚韶油鹽不進,除去第一天詢問過外,後續她的住處只有侍官進出。

怕譚韶在皇宮裏鬧出點什麼惹人非議,許今還會着人關注她房間的情況,務必要讓她在皇宮內的時候完完整整的。

池曜和譚夫人的談話從清早開始,直到日落才結束。

談話之際,所有證據已經蒐集完畢,口供所有人也都簽字留了指紋。

時星的事情,除去陸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外,樁樁件件都指向了譚韶。

譚夫人筆挺的背脊,在離開書房時,唐覓覺得塌了下去。

嚴長嶽領着譚夫人去見譚韶,離開前,看見譚夫人給了譚韶一個耳光。

見此嚴長嶽垂目,頭也不回地離開。

“媽,你打我?”譚韶不可置信。

譚夫人恨鐵不成鋼:“糊塗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譚韶不服,見着沒外人,終於說了真話,將聲音壓到了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大小,咬着牙道,“藍星都消失了,和帝國只是有合約而已,但一紙空文,我不信真的能把我怎麼樣!”

譚夫人聽完,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她也確實往後倒了,外間的侍官看見,閃身進房間,在譚韶之前,扶住了譚夫人。

又是端椅子又是遞水,譚夫人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看着譚韶一臉堅決的模樣,頭又突突地疼起來,向侍官道過謝,請求對方給她和譚韶空間交流,等腳步聲走遠後,譚夫人才再度開口。

“我和你爸在法院這麼多年,你又是我們最小的女兒,是疏於對你的管教了。”

“你有沒有想過,光譽的軍功,和小律的前途,全都被你搭進去了啊!”

譚夫人搖頭,重重搖頭,“我當初就不該聽你爸的話,早知道,還是該把你送進軍校去磨一磨性子,也比現在鬧成這樣強。”

譚韶不懂,但不等她開口,譚夫人給了她答案。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藍星肯把母樹移栽過來,你以爲,他們就沒準備後手嗎?”

譚韶隨母姓,譚家兩夫妻,事實上當年也是譚夫人的職位更高,家勢更大。

看着小女兒的臉,譚夫人輕聲道破皇室祕辛道,“合約和皇室精神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你覺得,出了事,皇室是先考慮犯事的帝國人,還是他們的精神海?”

譚韶驟然色變。

但晚了。

譚夫人:“我和陛下已經商議好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如果要判刑,那麼看在譚家的面子上,會給你選個偏僻服刑的地方,等你出來,在帝都還是一樣的。”

譚韶驚了,“我爲什麼要入獄,回來怎麼可能是一樣的……”

譚夫人抹了把臉,卻不想理會譚韶,起身喊侍官要求離開了。

譚夫人:“你爲什麼會入獄,那要問你都做了些什麼。”

當年反覆調查了好幾個月的案件,這一次推進得格外迅速。

出結論也快。

當年邊境線一事沒什麼問題,哪怕中間有些需要反覆琢磨的地方,結果卻不是因爲某個人某個隊伍不肯出力,別有用心導致的。

但是事前事後,從陸律過早地帶時星去邊境線,乃至脅迫離婚,簽了合約的三人,陸光譽、譚韶、陸律都負有不可脫卸的責任。

陸律降了軍銜,記了處分,被帝國調去了聯盟,大好前途戛然而止。

陸光譽記了處分,降了軍銜,但是公佈與否,長老會和參議院一直在爭論,出結果恐怕需要一段時間,然而哪怕不公佈,事情發生後,很多關注的人也於第一時間知道了。

譚韶在其中,情節最嚴重,性質最惡劣,判了刑。

但池曜會賣譚夫人一個面子,不讓她在帝都服刑。

至於陸家的長子和次女,陸黎和陸曼,他們未簽署過相關協議,且事情發生時,兩人皆已成年,相對於親王府是單獨的個體,不在追責範圍內,原則上也不對時星負有任何責任。

故而在條款清晰的法律下,兩人不牽涉其中。

譚韶的處理出來後,一直沒歸家的陸曼發來了請求,說她駐守處偏僻,可以把譚韶放過去服刑,她也能看着,譚夫人和陸光譽都覺得不錯,譚韶卻是崩潰的。

但讓譚韶更崩潰的,是她直到離開帝都前,陸律也沒有答應見她一面。

譚韶不安,覺得自己好似永遠地失去了這個孩子。

她的感覺沒錯,事實上,她出獄之後,陸律也再沒有回過帝國,不過那就是後話了。

一切在池曜蓋章時,塵埃落定。

處理完這件他腦中記了太久的案子,池曜關上文件夾,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出現在自己眼前太久的案件號,將它交給了文書長。

以後這個編號再也不會出現在他視線內了。

“雙星出來了。”看着窗外盛大的日光,池曜道。

在許今的詢問下,池曜同意出去逛逛。

到了院子裏,池曜發現,雪停了。

冬天要過去了。

時星翻了個身,揉着眼睛坐起來,睡得太沉,日光曬了屁股他都沒醒。

但關鍵是……

“殿下你又不讓人叫醒我嗎?”

被時星叫回了房間,池曜進門就聽到這麼一句嘟囔。

“又沒什麼事,想睡就睡唄,怎麼了?”

時星:“我下午還說要處理長老會的事物,您這樣,任會長會念叨的。”

池曜無所畏懼:“讓他說,反正也快退休了,許覓柔上來了就好了。”

時星:“……”

時星:“您別讓任會長聽到,多寒人心。”

池曜有理有據,“所以我當着你的面說,而不是他的。”

“起來洗漱?”

“睡過頭了,沒力氣。”時星聲音也是軟趴趴的。

最終被池曜一把抱了起來,往浴室帶,路上頭耷拉靠在池曜肩膀,時星打哈欠。

“怎麼看你沒睡好的樣子?”池曜奇怪。

“做了一個夢,不是美夢。”

“夢見了什麼?”

把時星放到洗漱臺上坐着,池曜放水,給時星擰毛巾。

“夢見……你說要傳位給畢周……”

池曜輕笑一聲,“內政都處理起來都要死不活的,真把擔子丟給他,那畢周不得哭天搶地,把寢居給哭崩了?”

時星被逗笑。

池曜:“擡頭。”

見時星還是睡不醒的模樣,要給時星擦臉。

感受着熱毛巾在臉上滾過的舒適,時星閉着眼道,“是啊,哭了。”

池曜:“我就知道。”

時星笑容擴大,剩下的不愉快部分不準備再講了。

陽光很好,他的生活也很好,今天無風無浪,又是平靜安寧,享受了殿下伺候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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