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緣盡於此

“啊……老孃啊，老孃……”中年女人愣了下，突然一聲哀嚎，撲過去抱着老太太嚎啕大哭。

薩拉還沒回過神來，那個女人又瘋了一樣爬起來衝向她，“你殺了人！殺了人！所有人都看見了！全都看見了！”

封軒宇這次反應極快，沒等女人撲上來，忙一把將薩拉護住。

那發了瘋的女人喊完又轉頭衝着周圍的人喊叫：“她殺了人！是殺人兇手！快把她抓起來！警察快把她抓起來！”

旁邊警察立刻上前，將女人控制住。

“你們抓我做什麼！抓她啊！她是殺人兇手！所有人都看見了！你們不能因爲他們有權有勢就袒護啊~記者呢？你們快看啊，警察打人了……警察不抓兇手抓好人啊~”

王家其它幾人都衝上來，會議室頓時亂成一鍋粥。

“封先生，事已至此，只能請你們回警局一趟。”帶隊警員認識封軒宇，也早就通過網絡瞭解到整件事。

誰都知道是這家人碰瓷，故意煽動輿論想大撈一筆，誰都義憤填膺。

可偏偏又出了這樣的意外——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受害方。

所以縱然知道封軒宇等人是無辜的，也還是要按照法律程序走。

封軒宇點點頭，二話沒說：“好。”

護着薩拉出門時，他給父親打了電話，將這邊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下，讓家裏安排最好的律師來對接這件事。

然後又通知宮家。

兩家長輩聽聞此事，全都不敢相信！

貝蒂擔心女兒的精神狀態，問了地址馬上趕往警局。

另一邊，封墨言在最短的時間內集齊了一支律師團隊，命令他們盡最大努力處理這件事，力爭薩拉平安。

警局裏，封軒宇這邊跟王家人分開兩個地方詢問。

還有校方領導，在場的媒體記者以及律師，全都作爲證人也錄了口供。

加上辦公室有攝像頭，事發當時還有個鏡頭對準他們直播着，所以整件事的過程非常詳細。

其實也算簡單。

案子的難點就在於，薩拉那一推，明明沒怎麼用力，老太太怎麼會摔下來就一命嗚呼了？

所有人心裏都有疑惑，懷疑老人家是不是身體本就出了問題，跟着來的目的就爲了這一出？

如果是，這是妥妥的“碰瓷”。

可要證明這些猜測，就必須對老太太的遺體進行醫學解剖。

當警方跟王家人商議時，毫無疑問，遭到了強烈反對！

“什麼意思？你們什麼意思？人都死了，當然是要入土爲安，怎麼能解剖？”王父咆哮着反對，又哭得跟個女人似的，訴說自己多麼命苦，短短時間失去兩名親人，惹得一旁衆人明明有理卻都不敢再上前。

貝蒂跟千語差不多時間趕到警局，見到封軒宇跟薩拉時，兩個長輩都心疼得不知說什麼好。

“媽媽……”薩拉投入貝蒂的懷抱，渾身哆嗦着哭起來，“我不是故意的……她撲上來，突然撲上來，我就是……本能地推了下，我沒想把她推倒，更沒想讓她……我不是故意的，媽媽……怎麼辦啊，我不想坐牢……”

“好孩子，媽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這不是你的錯……”貝蒂心疼得無以復加，紅着眼眶不住地安慰大女兒。

來的路上，他們已經跟幾名主辦刑事案件的大律師聊過。

這件事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只是擔心輿論發酵會影響最後的審判。

所以，暫時撲朔迷離，還不能確保最終結果。

“薩拉，你放心，爸爸媽媽不會讓你坐牢的，不管怎樣，都會讓你好好地。”貝蒂撫摸着女兒的臉，抹去她的眼淚，連聲保證。

封軒宇轉身面向貝蒂，歉意地低下頭：“阿姨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薩拉，您放心，不管付出代價，我都會讓薩拉沒事的。”

千語看了兒子一眼，同樣心疼，也連忙保證：“對，這是我們兩家的事，無論如何我們也會力保薩拉沒事。薩拉，你放心，不會讓你坐牢的。”

混亂的場面持續到傍晚時分，最後封家跟宮家能來的人都來了。

警局領導親自出面接待，但礙於輿論壓力，又不敢表態。

最後，還是按照法定程序，封家這邊代爲繳納了高達兩千萬的保釋金，薩拉可以暫時離開警局。

封軒宇很厭惡這家人。

可出於道德與修養，還是親自去給王家人道歉了——畢竟，老太太丟了性命，他們失去了至親的家人。

至於給不給賠償，賠償多少，那要等法律裁決。

他們口頭致歉是必須的。

可王家人根本不買賬。

“別假惺惺的了！就要你們坐牢！要賠錢！不然告死你們！有權有勢就了不起？兩條人命啊！必須賠錢，賠到你們傾家蕩產！”

封軒宇懶得跟這家人交流。

他恨自己太過理智客氣，跟他們交涉了那麼多，才害得薩拉又被拖下水。

他當時就應該態度強硬些，表完態早早走人，興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悲劇了。

他們一行人走時，王家人還在叫囂，要求殺人償命，要求鉅額賠償，差點跟警察起衝突。

好在封家出動了不少保鏢，他們再嚷嚷，也無法近身，只能看着豪車揚長而去。

現實中的悲劇，卻是網絡上的狂歡。

尤其是老人摔倒那一幕正好被直播播出來，許多人觀看時錄屏了，一時間，網上到處都是。

原本是老太太先朝薩拉撲上去，薩拉只是本能地伸手推了下，這是再合理不過的“自衛”。

可很多人錄屏的只是後面老太太倒地，王家人嚎啕大哭的畫面。

一時間，所有矛頭指向封軒宇跟薩拉一方。

各種污言穢語全都罵上了。

新一輪的網暴更加瘋狂。

夜已深，回到宮家的薩拉一直沒有入睡。

貝蒂擔心大女兒，在房間陪着她。

看女兒的精神狀態不好，又聯想到她之前自殺的舉動，他們夫婦都不敢掉以輕心。

手機響起，薩拉充耳未聞。

貝蒂看了來電顯示，把手機遞過去：“寶貝，軒宇打來的電話，接不接？”

薩拉木愣愣地，沒有反應。

貝蒂只好自己接起：“喂，軒宇……嗯，喫過了，但她沒喫幾口……這麼晚了，你別過來了吧，我們都陪着她，嗯，放心吧，知道。”

掛了電話，貝蒂看着女兒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將她柔柔地抱進懷裏，“寶貝，不管發生什麼，還有爸爸媽媽在，都會沒事的。”

————

封軒宇今晚也回了御苑別墅，跟家人在一起。

幾名律師在家中，跟封家父子詳談到深夜。

封軒宇走出書房打了通電話，又回去，繼續跟律師商議。

樓下，封軒宙跟封雨希靜靜地坐着，兩人不說話，也不上樓休息。

千語跟卓易霖通完電話，回到客廳見兒子女兒都乾坐着，催促道：“這麼晚了，怎麼不去睡？”

封雨希看向母親，擔憂地問：“媽……薩拉會不會真的坐牢？如果這樣的話，宮叔叔他們肯定會怪大哥吧？會不會覺得是大哥沒有把薩拉保護好……”

講真，這也是卓千語現在最擔心的。

訂婚最開始是她提議的，本是一片好心。

若早知兩個孩子訂婚會引發這一系列的悲劇，她要動這個念頭幹什麼！

現在好了，第一條人命就算跟他們沒關係，可這第二條人命就真的脫不了干係了。

就算最後花大價錢能保薩拉沒事，但輿論壓力和網暴也足以將他們壓垮。

還不提這件事發酵下去，對兩家公司、產業的惡性影響。

想想就焦頭爛額。

“現在一切都未知，我今天本想跟你貝蒂阿姨多聊聊，可她那會兒照顧着薩拉，也沒工夫……我也不知道，他們心裏到底有沒有怪罪。”

封軒宙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怪罪有什麼用，現在就該兩家人同心協力，把這事先擺平了。”

“二哥，你真是一心搞學術，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道理誰不懂啊，可人心多複雜，這件事又這麼麻煩，擱着誰心裏都會有點想法的。我覺得，大哥跟薩拉，可能……走不下去了。”封雨希看了看母親憂心的臉色，猶豫着說道。

兩條人命擱在裏面，想起來心裏就是疙瘩，如果暗地裏又有怨言，就算繼續在一起也回不到最初的和諧了。

千語沒說話，心裏卻想着，若真能分開，也算是好事。

不然，以老大的性子，會自責一輩子，以後在宮家面前也擡不起頭來，倒不如分了乾脆。

————

一夜發酵，網上又掀起了罵戰。

一幫三觀正的網友，討伐王家人喫女兒的人血饅頭，又故意安排高齡的老太太去碰瓷人家，趁機訛更多的錢。

另一幫鍵盤俠，則瘋狂叫罵，說有錢人爲富不仁，還小氣摳門，一下子要人家兩條命，應該把牢底坐穿，把所有家當都賠償給受害者。

兩邊狂罵，從就事論事到人身攻擊。

還有不少人，專門發帖罵薩拉。

說她是老外，就該滾回歐洲去，不應該留在這裏撈金。

總之，言辭尖酸刻薄，污穢不堪。

凌晨三點，薩拉眯了一會兒醒來。

身旁陪睡着媽媽，她不敢動，只悄悄地伸手摸過手機，在被窩裏打開屏幕。

她看到了網上發佈的那些視頻。

再回想自己伸出手推人的那一刻，她真的沒想到會讓人摔倒丟了性命……

她殺了人。

這個認知深深刻在她腦海裏。

也許，她就不應該強求。

軒宇哥不喜歡她，不想跟她在一起，她不應該死纏爛打的。

這就是天意。

老天爺都不讓他們在一起，所以他們違背天意訂了婚，就發生了這些悲劇。

如果沒有訂婚，王語嫣就不會從她的訂婚宴離開，她是死是活跟自己就毫無關係。

那王家人也不會找上他們，她也不會失手殺人……

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太貪心了，擁有幸福完整的家庭，擁有無比尊貴的身份，擁有健康的體魄美麗的容貌，她還幻想着跟喜歡的人廝守……

老天爺是在教訓她的貪心。

眼淚不知不覺地滑落，她輕聲抽泣，驚醒了旁邊睡着的貝蒂。

“薩拉……”貝蒂輕聲喚了句，將女兒背轉過去的身子扳過來。

看到她手裏攥着的手機，屏幕上還在播放着那端視頻，彈幕上一排排劃過骯髒的話語，貝蒂緊緊皺眉，將手機拿開。

“別看這些了，不要理會那些話，媽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那麼溫柔善良，性子單純，你是最美的天使……”將女兒的臉抱進懷裏緊緊擁住，貝蒂不住地安撫。

安撫持續良久，薩拉終於情緒穩定。

從母親懷裏退出，她靜靜地沉默了會兒，語調沙啞消沉地說：“媽媽……我，我想跟軒宇哥退婚……”

貝蒂吃了一驚，“爲什麼？”

“我不想連累他。”

也許他們分開，這一切厄運都會戛然而止。

而且，如果她真的要坐牢，結束這段關係也是最好的做法。

“連累？”貝蒂看着女兒明顯不捨的樣子，疼惜不已，“你們是未婚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怎麼能叫連累？”

薩拉搖着頭，好一會兒才說：“我早就不應該繼續糾纏他了，這一切都是警醒，是報應……媽媽，你不要問了，我已經想好了，我明天就跟他說。”

話落，她轉過身去，背對着媽媽黯然垂淚。

貝蒂還想安慰下女兒，可是知道她現在肯定什麼都聽不進去，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伸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她陷入沉思中，再無睡意。

第二天，宮家上下都起很早，家裏氣氛壓抑。

老二跟老三快要考試放假了，雖然擔心姐姐，但還得一早出門上學。

可不想，輿論的戰火竟燒到了學校，同學們都在議論這事，自然有些不成器的孩子，說話難聽，甚至落井下石。

宮少宸在學校跟同學們打了一架，貴族學校裏的孩子，個個都惹不起，校方只好請兩邊家長。

宮北澤原本跟律師見面談官司，忙得不行還得去處理兒子的破事，自然沒好臉色，領回來後劈頭蓋臉訓了頓，雷霆大怒。

快中午時，封軒宇過來了。

宮少宸還跪在客廳，父子倆你來我往，十幾歲的孩子正是叛逆期，一點都不服老子，說一句頂三句。

“宮叔，怎麼回事？少宸不是應該在學校嗎？”封軒宇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進屋連忙兩邊圓場。

宮少宸梗着脖子，眼眶紅紅的，見封軒宇過來拉他，他直接一把揮開：“別管我！都是你們惹的事！現在全校同學都在議論，我氣不過跟他們打起來！”

“你什麼態度！是不是要我用鞭子抽纔行？”宮北澤見兒子翻天了，手叉腰雷霆一吼，又要動手。

“宮叔宮叔！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封軒宇趕緊攔住了，攔着宮北澤往後退了幾步。

平時，宮少宸挺崇拜封軒宇的，這還是第一次露出這麼不友好的態度。

封軒宇吃了一驚。

但聽他解釋，很快明白過來，也能理解。

十幾歲的男孩子，叛逆，好面子，被同學們那樣議論，說不定還會冷嘲熱諷，他肯定生氣惱火，遷怒也在所難免。

“少宸，這件事確實是我的責任，你要怪就怪我，但這種話不要當着你大姐說，她是受害者，已經夠難受了。”封軒宇沒跟十幾歲的孩子計較，一邊叮囑這些，一邊再次伸手，將他拉起。

雖說來者是自己的準女婿，可到底也不如原生的一家人親近。宮北澤見封軒宇圓場，也沒再當着他的面繼續教訓兒子。

宮少宸叛逆歸叛逆，並不是是非三觀不分。

被封軒宇提醒了下，他也恢復了幾分冷靜，年輕稚氣的臉龐掠過歉意：“我……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無辜的，可別人不這麼認爲，他們罵得可難聽了。軒宇哥我就不懂，咱們有權有勢，就壓他們，怎麼了？你們越是講道理，那些地痞無賴一樣的人就越是囂張！你就應該告訴他們，‘我弱我有理’行不通！”

年輕氣盛，封軒宇很能理解。

他拍了拍宮少宸的肩膀，點點頭：“你的考慮有道理，但現在牽扯到人命，就不是這麼簡單了。放心吧，都會處理好的，你是學生，好好讀書就行，那些流言蜚語不用理會。”

幾人還在客廳裏說着話，樓梯那邊，薩拉緩緩下來。

封軒宇看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相交，男人率先露出淺淺笑意，而後朝樓梯那邊走去。

“剛睡醒？”封軒宇溫柔地問，知道她昨晚沒怎麼睡着，上午在家裏補覺。

薩拉看着他，那張臉依然英俊迷人，氣質還是那麼清雅絕然，可臉色的憔悴，眼底的青影，卻泄露了他這幾天的勞心勞力。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喜歡他，非要跟他在一起，他不用經歷這些的。

“怎麼了？無精打采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封軒宇往樓梯上走了幾級，見她木愣愣的神色黯淡，話也不說，擔心地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