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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戀衣癖

池中紅鯉戲逐落花,忽有白色淺影悠然落定,擾的魚兒們一轟潛入水底。令聞臨水沉思片刻,索性丟落指尖花,返身落座八角涼亭。

自浴房一遇,他再未見到莫驤。只是那人的悲涼,慌亂,恰似這滿池漣漪,蕩起令聞一貫平和的心緒,使他總覺有未盡之言,未了之事,幾不可察地堵在胸口。

這算什麼?心緒不寧嗎?可是作爲祭品,又怎麼能有情緒?

師伯的話猶言在耳:你有天下最純澈的神鬼,你只爲獻祭而生,你得活着。活到世人需要你的那一刻。

那一刻具體是哪一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時此刻他很想再見那人一面——說不上爲什麼。

亭內有楸枰,玉子錯落排開,一粒粒終將心緒按壓於縱橫十九道格線上,不容逾矩。

——自我對弈也是種修行,啞叔誠不欺我。

令聞正忘我時,涼風拽動衣角,簫猛便是衝着那白色身影而來,待走近了,卻是花容振動,神情錯愕。

“你,怎麼是你?”

“怎麼又是你啊?

“這是我……我莫驤哥家,你怎麼會在此處?!”

面對簫猛一連串的發問,令聞知道,以自己兩三字的語速決計是無法解釋,更何況他也不屑解釋,索性不做理會,繼續擺弄手中棋子。

“喂!你這人,你這什麼態度?”

突起的人聲引來王伯。王伯心知簫猛喜歡莫驤,而莫驤對簫猛亦是情深義重,否則怎會將全部家當交由簫猛打理。因此,不論是在簫猛心裏還是王伯心裏,都把簫猛當成半個主人,任她來去自如,這湮雪齋更是除了莫驤簫猛之外,絕無他人踏足過。

如今未經主人允許,來個生人叨擾,甚至連個解釋都沒有,最可恨的是他竟穿了白衣!簫猛的神色由震驚到錯愕到惱怒,幾欲噴薄。

眼看着簫猛大小姐脾氣要發作,王伯趕忙上前勸阻。

兩個主子,一個囑他好生看顧,一個眼看要動手趕人,他這夾在中間爲奴做僕的,也不知要向着哪個,只好和稀泥了。

“誤會,小姐誤會了!這位令公子是門主專程請來瞧病的。”

“瞧病又能怎樣?!”

瞧病也不能亂穿衣。

在簫猛眼中,莫驤是神一般的存在。那個人信她,幫她,寵她,當年他二人同在武院習武時,更是莫驤爲她遮風擋雨,護她周全。這一護便是十年,她的目光也隨了莫驤十年。因此簫猛不許旁人染指莫驤半分,哪怕是一件衣服,哪怕這人是個男人。

長鞭暴起,擦着令聞指尖飛過,啪一聲砸在楸枰上,又靈蛇般攀躥一番,滿盤子便噼噼啪啪落了地。忽而鞭身起伏如波,至梢,猛然彎折,捲起一子直直擦着令聞耳際飛出。

“如此倨傲失禮,我堂堂簫府大……”

簫府大小姐的話未說完,便怔住了。只見那人拂衣而起,留下一隻精緻的錦囊,空空如也。

是了,那晚出於不憤,加上真的急於脫身,簫猛生生拋灑了人家一整袋的金豆子,而裝錢的袋子正是令聞手上那隻錦囊。

初入紅塵,雖對箇中規則不甚明瞭,然過目書籍甚多,外加多日眼觀耳聞,令聞也能瞭解個大概。這紅塵之人,頂頂要緊的是命,然後便是財了。

令聞此舉,無聲解釋了他留居此地的原因。——或者藉口。

未盡的怒意生生憋紅了臉,然而就如謝禹所說:鴨子死了——嘴殼硬。簫猛嘴硬道:“你這錢被賊人扒了,是我幫你討回來的,按理你該謝我纔是!”

令聞人已走遠,恍若未聞,從始至終,此人都是不溫不火,無波無瀾。

簫猛突覺無趣至極。

此人不似莫驤溫柔,不如謝禹乖順,也不像江楓鎏爽朗,卻又油鹽不進,軟硬不喫,就像一枚軟釘子。只是簫猛從未料到,就是這顆軟釘子,自此會釘在他和莫驤之間。

軟釘子有着同阿醜一樣的味道,這讓莫驤不知該如何面對。

消沉幾日,莫驤又將那一彎淺笑掛上脣角,墨發高束,白衣翩然,仍是往日那個溫潤俊雅的莫門主。

“莫門主,我冤,真他釀冤吶,那藥魑我確實關好鎖死了啊。她孃的邢司署那幫人就是些酒囊飯袋!”江楓鎏摳索着滿臉胡茬,憤憤不平,大嗓門震的莫驤頭疼。

莫驤脣角一扯:“我信江兄清白。”這話不假,他們同袍四載,江楓鎏爲人他還是信的過的,不過旁人信不信就不可知了。

隨醫堂失竊,江楓鎏最後一個離開,嫌疑最大,因此被禁足,以便隨時等候調查。只不過這都好幾日過去了,還沒個定論,指不定連下月出巡都要耽擱,因此心中着急也算正常。

“你說那賊人怎麼什麼都偷,連帶瓶瓶罐罐也偷!”說起這個江楓鎏更是痛心疾首,以掌拍案:“那可是我他娘大半年調製的心血啊!對了,還有我們常用的失嗅散也都沒了。”

爲防止江楓鎏把掌下桌案拍裂,莫驤隱下心中失落,笑意盈盈柔聲安慰:“無妨,再製就是,倘若銀錢不足,儘管找我。”

只會罵孃的江楓鎏是個真正的藥癡,沒事總喜歡倒騰稀奇古怪的方子,比如讓人大笑不止的“含笑半步癲”,讓人淚流滿面的“情人淚”,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迷散”……

莫驤此行,專爲失嗅散而來。這藥是江楓鎏祕製,可致人嗅覺暫失。

——聞不到那人身上的味道,再次面對總不會再失態到神魂顛倒吧。

藥沒討到,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帶回來的小乞兒,莫驤不能不管。

湮雪齋內,碧水紅楓,秋光甚好。小乞兒傷勢已恢復大半,此時正偎在令聞懷中,看令聞寫字。

令聞寫:人之初,性本善……

寫完念:人之初,性本善……

小乞兒捏了紙頁,嘴脣翕動,卻是任何聲音都發不出——他已被人毀了嗓子。

何等諷刺,你在教他善之前,他卻已被惡捷足先登。

秋風急起,吹落乞兒手中紙頁,隨着紛紛墜葉一起,散在莫驤腳邊。紙頁上字跡清晰,黑白分明。

莫驤眼角掃過,漫不經心邁步,踩踏着紙頁走過。

隔着一樹紅楓,莫驤看向那人:眉如墨而黑,目若星而亮,鼻挺,脣豐,清朗俊逸,氣質冷冽卓然,縱然體味相同,那也絕不是他的阿醜。

他的阿醜會哭會笑會做鬼臉,很暖,不像此人這般古井無波,不着煙火,很冷。

他終究只是個陌生人。

感覺到身側目光,令聞側目,但見莫驤展顏一笑,柔聲問道:“公子可有何打算?”

令聞頓住。

饒是令聞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聽得出這是逐客令。按人之常情,令聞該順階而下,客客氣氣離了湮雪齋,只是令聞自認並非紅塵中人,自然不用遵守紅塵規則。

只見他撿起地上紙頁,指尖掃過紙上鞋印,眉峯微動:“不高興?”

莫驤沒料到對方完全不安常理出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不自覺斂了笑意,吶吶道:“並無……”

令聞又走近了幾步,近到高大的身形遮住莫驤眼中半壁秋光。壓迫感再次襲來,莫驤屏息,不讓自己聞到任何他身上的味道。

“你,別難過。”令聞連日來的心緒不寧,終於有了出口。

莫驤聽出來了,這一句別難過,明顯是針對浴房失態之舉。

莫驤只覺驚惶,驚於此人凌厲的眼神仿似能洞穿人心,惶於被看穿之後生出的羞愧之感。

莫驤退開一步,索性直言:“聽王伯說,此地近日多閒雜人,爲免生事端,公子還是早些離開爲好。”

“無妨,不怕。”令聞說着又迫近一步,近到失了正常人該有的體統。

“………”

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了虧心事的莫驤總覺着自己要被人看穿了,遂憋着一口氣,匆匆一禮,離了湮雪齋。

回到城南小院,莫驤手裏又多了幾件衣物。那是莫驤的,只是被令聞穿過。

湮雪齋從來都是按着莫驤身量製備衣物,令聞穿着着實顯小,如今他有更合身的,這些穿過的自然不必再穿,王伯要扔,被莫驤留下了。

莫驤將衣物裹在枕頭上,抱着枕頭淺寐,就像兒時他和阿醜緊貼着熬過寒冷漫長的冬夜。

那時的冬天真是冷啊。

大雪封山的日子,阿爹會和其他獵戶一起,結伴狩獵,一走便是四五日,獨留他和阿醜相依爲命。每到夜晚,阿醜總會在狼嚎聲中和他講笑話,也會把小被子往他這邊扯扯,再問他哥哥你冷不冷。阿醜的體溫總要比莫驤暖上幾分,暖暖的草木氣息中,莫驤總能一夜安眠,只是苦了阿醜,總被他擠到牀角。

莫驤臉貼着衣物,輕輕笑了:我這兄長當的——可真幸福啊!

此後一段時間內,莫驤總會想法子把二人貼身衣物搞混,再拿回城南小院,反正都是白色,王伯也分不清楚,對令聞而言,只當王伯拿錯了。

有了那味道,他總算可以安眠片刻,不過也有意外。某個夜半他從夢幻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自瀆。

莫驤看着鋪天蓋地的黑暗,枯坐至天明。那是怎樣的心情,羞惱厭惡愧疚絕望……

最後他惡狠狠地罵自己:你他媽怎麼就不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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