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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酒醉

那接待者猶豫片刻,說是要等他們老闆來了再行決議,寧饒便和他們約了明日面談。她回去歇了一歇,次日便來了,那侍者引她進去,走到二樓,纔看見拐角裏逆光站着個少年,微微昂起頭,正遙遙地望着她。

正是懷風。

寧饒忽然意識到個問題:她這樣不打招呼隨心所欲將他贖出,對他而言,是否是從一座囚籠換到另一座囚籠?

然而她很快就來不及擔心這個問題了,因爲房間的門打開了,這家的老闆請她進來。

懷風走過來,站在門口默然地注視着她,神色有些緊張。

那位老闆應當是早就知道了這消息,看了一眼門口立着的少年,然後轉過來不動聲色地打量寧饒,打量得有點久了,才點點頭,沒有別的客套話,開門見山,問她出價多少。三下五除二定了個準價,又針對他的病情叮囑了寧饒幾句,隨即交予她一張賣身契,這便算是錢貨兩訖。

只不過拿着這“貨”——寧饒拿着手裏這張輕飄飄的契書,覺得毫無真實感。她走到門前,見到懷風歡欣雀躍地迎過來,似乎想要挽她的手臂,可隨即又意識到什麼,又拘束地放下手來。

寧饒牽起他的手,見他仰起臉來,青色的眼睛裏有什麼東西閃閃發亮,這是一種更加純淨的天青色,還閃着細碎的金光……像一隻睜圓了眼睛的、快活的貓。

她道:“我其實還沒徵得你同意——現在問或許有些晚,但還是要問,你願意跟我走嗎?”

“當然!我願意!我願意的!咳咳咳咳咳……”懷風興奮過了頭,喊得太過急促,嗆着了,連着咳了好一會兒。

寧饒感覺到他握着自己的那隻手抓得更緊了,便低下頭去瞧他:“你先冷靜些,他們跟我說,你這病不能情緒起伏太大……”

懷風擡起眼簾望她,神情似笑似哭,面上升起薄紅,他說:“……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寧饒疑道:“他們對你不好?”

“不,是你對我太好了。”懷風道,“寧姐姐,你是神仙吧?”

“……”她想起來那天給他展示過的御劍,心想這個不太好解釋,也不打算解釋。這確實是她衝動了,修士若是平白無故干擾了尋常凡人的命運,會受到天道的懲罰。只是懷風陽壽無多,縱然有定魂珠加持,也熬不過兩個月,寧饒想做就做了,由不得她顧慮這許多。

寧饒面無表情:“不一定。”

“?”他歪了歪頭。

慕寒宵年少時常做這個動作,她看着有些親切,順手摸了一把。他被招呼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寧饒藏起手,神色自若:

“不一定會對你很好的。”

“爲什麼?”

寧饒想起他對着一干小喫挑挑剔剔的神色,頓覺這孩子養起來可能是個麻煩事兒,雖然她也養過不少的小孩子了,但還是要給他打個預防針——“我那裏不怎麼講究,可沒有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你會陪着我,對嗎?”

兩個月……爲何不可呢?

“自然。”

於是他又歡歡喜喜地牽住寧饒的手。寧饒走出蘭桂坊的時候,意識到後面還有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正不遠不近地跟着我們。

嗯……難道他們做這種生意的還包售後嗎?

見寧饒瞧見了他,懷風道:“寧姐姐別怕,他是我家裏的家臣,平時只是照顧我的。你叫他螢就好。”

這人一身皁色,面色森然,很有威嚴。聽了這句,也只是隔着很遠對她點頭致意,並不多言。

……家臣這個詞,用得好奇怪。這種生意還帶買一贈一的?還是說,懷風家裏有什麼例外的情況?

懷風看她神色:“寧姐姐,你介意他嗎?”

“不介意,”寧饒無所謂,也懶得干涉,“他能照顧好你就行。”

寧饒把他們安置在她昨日做下這個決定後就剛添置的別院裏,那別院外被原來住着的人家栽了一道梨樹,現下月光似的花瓣正皎潔地盛放着,風一過便落了一地的雪。

院子中央則是一棵老樹,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種上的,但是盤虯臥龍、枝繁葉茂、正是一派綠意蔥蘢之景象。懷風一進來就計劃着要在那底下放架躺椅,說是到了夏天的夜裏好乘涼。

他剛住下的第一天就安排得很滿,先是規劃了一下院子裏種些什麼花養些什麼鳥,然後又與寧饒去成衣店裏添了些衣服,寧饒又找木匠打了一架美人榻,最後懷風還說要自己燒火做菜慶祝一下。

然後落日就在他燒糊了菜的炊煙裏緩緩降下。

總之,一切生氣勃勃,熱熱鬧鬧。

寧饒在這裏陪他消磨了數日光陰,直到某天傍晚,有人找上門來。

不是姜霖,姜霖沒度過他的失戀陰影,寧饒很能理解。只不過來者既不是好戰分子蕭逢奕,也不是遊手好閒的慕寒宵,而是她那遇不到大事絕不會來找她的三師弟,楚濯塵。

見他來找自己,寧饒是很驚訝的,雖然她給他留了這所別院的地址,可是纔剛離開七八天,有什麼事是必須要找到她的?

“師姐你說的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有什麼事必須要找到你,”楚濯塵大約是真遇上什麼事了,一邊扶額,一邊大着膽子地數落她,“姜師兄亂來你也亂來,怎麼你也學他,這院子裏住的是誰……”

“我哪裏亂來?”寧饒抱臂瞧他,把他堵在門外,並不打算請他進去,“救風塵而已,我不過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師姐你還跟我貧,你何時打算回潛山?”

寧饒才道他爲什麼來,原來是催她來了:“你就當我是在這裏閉上幾個月的關,行不行?”

鮮少見她厚顏無恥,楚濯塵無語:“你這說法也、也不是不行,但是山門裏沒有個主事人……”

寧饒瞥他幾眼:“你這話說的,那些師叔師伯師姑不是?你師妹不是?何況,咱們潛山,確實是沒什麼事……世家弟子失蹤那案子慕寒宵還在辦着。”

“師姐,你就別爲難我了,”楚濯塵快崩潰了,伸手就要來拉她,“你還是先跟我去看看師兄吧。”

寧饒心下一沉:“姜霖怎麼了?”

他愁眉苦臉:“他?他啊,他如今那副模樣,我也說不好,總之是……唉,還是得勞煩師姐你親自去一趟。”

寧饒冷聲道:“聽你這話,還以爲他不久於人世了呢,少跟我打啞謎。”

楚濯塵引着她,一路上細細說起來,姜霖自鸝歌那日失蹤後便大睡一場,直到昨日才醒——修士辟穀,睡上十幾日夜沒關係,只是姜霖醒後一言不發,又開始喝酒,現在喝了七八個時辰了。好在寧饒也不怕他酒精中毒。

楚濯塵這是擔心他師兄的精神狀態。

可寧饒委實不願意過多瞭解姜霖的感情經歷,尋常大姑娘小丫頭失戀都要傷心個十天半個月,姜霖失戀也不可能幾天就好。

何況他自小便是天之驕子、人中龍鳳,一路順風順水,就沒遇見過幾個坎兒,心氣兒高得很,她猜抗壓能力估計好不到哪裏去。

這時候找他,除了能給他添堵,給寧饒自己添堵,還能幹什麼?

楚濯塵說:“可是師姐,我們幾個之中,就屬你和師兄平時關係最好,認識得也最早了。”

“你說的這個‘我們幾個’一共就四人,你還按時間順序排,自然是我一騎絕塵,有何可比較的。”

他苦口婆心:“姜師兄如今需要安慰。”

“我覺着他現在需要安靜,”寧饒也苦口婆心,“如此看來,男人最懂男人,你怎麼不捨身飼虎……”

楚濯塵瞪她,寧饒隨即改了口:“好,我去的話,我能安慰他些什麼?你可安慰過了?”

他搖搖頭:“未曾,我一個大男人,能安慰到他什麼……”

“那我一個大女人就會安慰人了?”寧饒學他的模樣搖頭,“師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柔情似水,天生就賢惠體貼善解人意。”

她又補了一句:“另外,你也別妄自菲薄。平時安撫你那些紅顏知己的時候,也蠻會的。”

楚濯塵終於被她氣樂了:“師姐!這哪能一概而論?”

“睡了醒,醒了醉而已。我看姜霖挺會解愁的,也沒給別人添亂,酒品不錯。就我這個脾氣,你要我去怕不是存心給他加一把火。”

他們走着走着就到了姜霖如今下榻之處——寧饒不禁感嘆,和她隨隨便便相看了個院子不同,他姜霖倒是財大氣粗出手闊綽,直接包下了一棟小樓。

然後被楚濯塵糾正,不是租,是買。

“姜霖呢?”她剛踏入小樓一步,就被拉出來,楚濯塵苦着臉指指上面,道:“在屋頂。”

寧饒召出驚月劍來就打算上去,又被他拉住了,“師兄開了結界。”

這不就是免打擾模式?她:“那你還讓我去打擾他?”

“剛開的結界而已,何況,咱們可以走樓梯呀師姐。”

“……”寧饒忍無可忍敲他一腦門,“那你方纔攔我做什麼?”

兩人說着就上了樓,楚濯塵絮絮叨叨解釋着:“師兄現在脾性實在古怪、難以捉摸,他醒來一天了,一句話都——”

“師姐來了?”

“——都沒說……哎哎哎哎師姐?師兄這是跟你說話了?”

姜霖就算喝了個酩酊大醉,也還是準確無誤地望向了她,不過,就從他口條還算流利這點可以看得出,他還沒太醉。

“師姐,過來坐。”姜霖拍拍他身邊兒的地方,還不拘小節地拿袖子替寧饒拂了拂。

……她收回之前那句,他絕對是醉大發了,只盼姜霖醒了之後不要後悔。

寧饒坐過去,扭頭就見楚濯塵要走:“你走什麼?”

他衝她努努嘴,傳音:“師姐保重,能把師兄勸下來最好,勸不下來也無妨,只別像我被他打下去三回就好。”

被打下去三次?怪不得他方纔說起姜霖的時候都是一言難盡。想必這次姜霖的形象是崩得一塌糊塗了。

寧饒懷着這樣複雜的心情面向姜霖,以爲他要說點什麼,卻發現他理都不理她。只一個人在腿邊支了張小桌,桌上擺了七八個罈子,他半邊身子倚桌,半邊身子圍着一堆四仰八叉的空酒罈,自顧自地喝酒,連一個空罈子骨碌碌滾了幾圈卡在檐上都沒留意。

喝酒、喝酒,一杯又一杯,除了喝酒還是喝酒,縱然寧饒神遊天外,也還是忍不住分出些心神懷疑他私藏的數量。

她的存在被他無視,不過寧饒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便也自己坐着,端看姜霖的獨角戲能演到什麼時候。

寧饒這樣想着,忽然見他喝着喝着,酒罈酒盞聲一停,隨即正了正姿勢,就地開始打坐。

今夜的月亮忽然亮了許多,皎皎玉輪高懸其上,光華如素練,披了他滿頭滿身,清暉皓皓從他身後一寸寸漫過,攀上他衣袂上那枝待開的白梅花。姜霖被照得亮亮堂堂的,不似在夜、更不似在人間。寧饒目光緊追着他,卻纔發現他不知何時站起了身,身形修長,縹緲如雲、高潔如鶴。

寬幅大袖在夜風裏獵獵翻飛,像一卷招搖的旗,更襯得天心月圓。

這畫面實在賞心悅目,可是看到這身雪白的裝束聯繫他那副神情,寧饒腦中不受控制地蹦出來“披麻戴孝”四個字。

人一旦有了壞心思便很難往回收,寧饒放飛了一下,不免在心底繼續刻薄地揣測着——他別是在祭奠自己死去的愛情吧?

說得通。

她正唾棄着這個猜想的時候,姜霖開口了:“師姐。”

他指着那輪遙遙的月,許是這夜幕太過空曠,一時間竟顯得那月亮極大,他離它太近,似乎舉手便能攬月摘星。於是他指着月,動作輕巧得像是要熄滅一盞燈。

寧饒恍惚片刻,纔回過神來應他:“怎麼了?”

“倘若飛昇了,是不是就能去那月宮一探究竟?”

嫦娥的經驗會告訴你那裏沒有別的,除了吳剛就是月桂,也許還有玉兔。但是我唯物主義的思想會告訴你,那裏只有環形山和沙漠一樣的地表。

寧饒正琢磨着這兩種說法哪個回答會不那麼傷他的心。

然而毫無必要——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便開始自說自話:“月宮也沒甚有意思的,只有環形山。不去也罷。”

寧饒驚訝了一下:“你怎麼知道環形山的?”

他居然瞪了她一眼,隱隱透着幾分控訴:“師姐,你忘了?你我初成同門那幾日,我問你,你便是這麼誑我的。”

寧饒想了想,不記得了。不過能翻出幾十年前無關緊要的聊天記錄,他這腦子不錯。

“師姐,”姜霖又叫她,“如今想來,這飛昇實在無聊。幾萬年纔出那麼一個得道高人,就算能飛昇到那月宮裏又有何意義……飛昇,當真值得鑽破了腦袋去費心經營?”

她說:“你怎麼想起說這些了?”

姜霖的髮絲兒在月光下染上霜白,竟真有幾分謫仙人的風采:“浮世無聊,庸庸碌碌這許多年,還是徒勞無功,不免疑心自己是否有這天賦——興許做個尋常富貴人家的子孫,會順遂平安得多。”

“路是你自己選的,別說得像是你沒得了這些的好處。姜霖,你若是投胎成個尋常富貴人家的子孫,現在多半已經是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家了。”寧饒說完這些又覺得這時候打擊他實在不厚道,便找補道,“你憑什麼說自己庸庸碌碌,倘若你這幾十年都算是徒勞了,那些天賦不如你的人還不要委屈死?”

“師姐說得有理——對,不做富家子弟,老了也無趣。還不如隨隨便便,反正我是個好武功的,到戰場上痛痛快快去拼殺一番,死也無妨……戰死纔好。”

嘴上說着師姐有理,可你完全就沒聽進去啊!

我看你不是酒喝多了就是嫌命長了,這話都說得出口。

寧饒伸手遞給他東西,姜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地接下:“師姐,你拿糖來哄我?”

“解酒丹,吃了,等會睡一覺。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姜霖端詳端詳她,又低頭端詳端詳手裏那粒解酒丹,片刻,他伸手一甩,將那解酒丹甩了,又將衣袍一甩,大馬金刀地在她面前坐下了。

“不喫。”他說。

“師姐,來,喝酒。”他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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