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告白

林薔在住院部待了三天就出院了，一來年輕身體底子好，二來“對象”照顧得周到，這是醫院的護士們一致認證的。林薔解釋他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別人都說不信，還說就算以前不是，現在也該是了。林薔只好作罷不再辯解。盛開心裏倒是很美，臉上也美滋滋的。

回家的路上，林薔看到自己常去的理髮店還開着門，忙讓盛開停車。盛開問她怎麼了？她有些難爲情地說：“好幾天沒洗頭了，都打綹了。”盛開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然後繼續向前開：“沒事，挺好看的，就跟非洲姑娘扎的一頭小辮似的。”

氣得林薔差點沒吐血，到了家，只好接了盆熱水，放在馬桶蓋上，打算自己洗頭。剛要彎腰，盛開大聲喊了個“停”，林薔真就停在那兒了，納悶他要幹什麼，他卻大驚失色地問：

“你這是要幹嗎？”

一句話把林薔給問愣了：“洗頭呀，你不讓我趁着身體不方便享受一下理髮師的服務，我只好自己洗呀！”

只見盛開急匆匆地跑過來，把林薔拉出浴室緊張地說：“你現在怎麼能做那麼大的動作，傷口會疼的。來，我給你洗！”一邊說着一邊把她推進了臥室，讓她在牀邊躺下，然後又找了個大塑料袋鋪在她頭和肩膀下面，接着把水端了過來。

他還真要給自己洗頭！林薔怎麼好意思讓他做這種事，這也太過親密了吧！急忙起身說自己還是去理髮店洗吧！盛開一把把她按住，自信滿滿地說：“你放心，絕對會讓你享受到一流理髮師的頂級服務！”

林薔只好平躺着身子，任他“宰割”，心裏比上手術檯還要緊張。盛開一邊十分輕柔地打溼她的頭髮，一邊說：“你知道我媽是急診科的大夫，工作非常忙，還常常加班、值大夜，有時候回到家就一動也不想動。可是頭髮髒了，不洗沒法見人，所以我爸就只好這樣給她洗頭。有時候我爸不在，就由我來給她洗。”

林薔聽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盛開，你還是回家吧，我現在也沒什麼事了，不需要你照顧了，還有兩天假期，回家陪陪你父母吧。你這麼多年不在家，不能陪在他們身邊，他們肯定非常想你。放這麼長時間假，如果你都不回去，他們一定會傷心的。”

“那這麼多年我也沒陪在你身邊，你是不是也非常想我？”

林薔皺了皺眉：“盛開，我跟你說正經的，沒有開玩笑。”

“我也說正經的，沒有開玩笑。”

“你……”林薔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盛開，如果我也像你一樣有這樣的父母，我肯定捨不得離開他們，恨不得天天守在他們身邊，承歡膝下，享受天倫之樂。”

盛開見有一滴淚從林薔眼角流下，知道自己無意中又觸碰到了她的傷心處，自責不已，連忙說：“好，那我明天就回去。不過，你得讓我再陪你一晚，不然我不放心。”

林薔沒再說什麼，任由他給自己洗頭，吹乾，又要親自下廚給她做營養餐。真不知道他一個不會做飯的人能做出什麼像樣的營養餐來，但因爲心情不好，所以林薔就沒管他，自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調到本地新聞臺，希望能看到自己期待看到的消息。

這時門鈴響了，林薔正準備起身去開門，誰知盛開一個箭步從廚房裏竄了出來，搶在前頭，嘴裏嚷嚷着：“我來我來！”

也不知道他神祕兮兮地在搞什麼鬼，林薔不想管他，繼續看電視，結果找了半天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索性關了電視閉目養神，心裏卻在胡思亂想。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擔心也是徒勞，肯定有很多人都在幫他想辦法，自己一個外人，連出現在他身邊安慰他的立場都沒有，又是何苦呢。這樣想着，心裏又多了幾分自苦自嘲。乾脆什麼都不想，睡覺，身子一歪還真就睡着了。

等她醒來天已經黑了，屋裏也黑着，靜悄悄的。她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條毯子，盛開去哪兒了呢？她一邊呼喚着盛開，一邊站起來摸索着去開燈。突然身後響起了溫柔的哼唱聲伴隨着昏黃搖曳的光影。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聽到盛開低沉富有磁性的歌聲，林薔整個人一怔，今天是我的生日嗎？今天是幾號？對了，是5號，醫院給的□□上寫的10月5日。沒想到他還一直記着自己的生日，林薔心裏瞬間升起一股暖意。

盛開小心翼翼地託着一個插着2、8數字蠟燭的生日蛋糕走了出來，他俊朗的面孔，在點點燭光映照下，多了幾分柔和與朦朧的感覺。

林薔眼裏閃着波光，微笑着望着眼前這一幕，這是她曾多次在腦海裏構建過的畫面，現在突然實現了，如夢似幻。

“快點許願，吹蠟燭！”盛開笑着提醒她。

林薔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很虔誠很虔誠地許下了一個心願，然後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盛開打開燈，屋裏重新恢復明亮。林薔才發現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個長條形的絲絨盒子，然後看向盛開。

“送你的生日禮物。”

林薔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條細細的鉑金項鍊，掛着一個小小的薔薇花形狀的吊墜，很精美別緻，吊墜後面還刻着一個“薔”字。看來這是提前定製的，既沒法退，又不能轉送別人，只好收下了。

林薔擡頭望向盛開，他正滿含期待地看着自己，眼睛裏閃爍着光芒。

“謝謝！”林薔微笑着迴應他。

“不客氣，你喜歡就好。”盛開鬆了口氣：“你剛剛許的什麼願？”

“這怎麼能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想知道你的心願裏有沒有我？”

“沒有！”

兩個人笑着鬧着一起分蛋糕，喫飯。

盛開指着桌上的菜說：“雖然賣相不怎麼樣，但味道還可以，我已經嘗過了。”

“哦，是嗎？”林薔心裏充滿懷疑，試探着伸出了筷子。

“你知道嗎，我剛搬來的那天，你在我那兒做飯，看着你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我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好像我以前已經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

林薔的手微微一抖，剛夾起的一塊西紅柿，沒夾穩掉在了桌上，她又重新夾起放進嘴裏，細嚼慢嚥着，微笑着聽着。

“嗯……就是你下班比較早，先回到家裏，一邊做飯一邊等着我回來。我忙完之後，回到家就看到你正在廚房裏準備豐盛的晚餐，然後我們一起邊喫飯邊聊天，說說各自白天發生的事情……”

“那爲什麼是我先回家做飯呢？不能是你嗎？”林薔扁了扁嘴問道。

盛開一愣：“我覺得女孩子還是找個輕鬆點的工作好，掙錢養家還是得我們男人來！”

“拜託！都什麼時代了，早就男女平等了好不好？還這麼大男子主義！”林薔不服氣道。

“在很多方面的確是男女平等了，可某些方面沒辦法做到。比如女人能生孩子，男人就不行呀！這要怎麼平等？女人要十月懷胎，還得承受分娩的痛苦和危險，孩子生出來之後還得哺乳餵養……這些男人都做不到！除非男人也有這種功能了，大家可以商量着來，誰生孩子誰養家，那到時候誰也沒有怨言了。”

“那你們就趕緊進化出這種功能來！”林薔憤憤道。

“這哪是說有就能有的！等男人真進化出這種功能來，不知道要幾百萬年，幾千萬年以後了……”

兩個人吃了一會兒飯，盛開問林薔味道怎麼樣，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下廚做大餐。林薔沒有正面回答，說：“你還是比較適合……”頓了一下，“掙錢養家。”

“那，你負責做飯？！”盛開看似不經意地問。

林薔拿着筷子的手，動作凝滯了一下，沒有回答，然後放下筷子，笑着說：“盛開，跟我講講你在美國的事情吧。”

盛開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轉瞬即逝：“你想聽？”

“嗯……我想聽。”

“爲什麼？”

“因爲我想知道沒有我參與的那些日子，你都經歷過什麼，遇到過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

盛開看着林薔的眼睛，覺得她的眼神很真誠，沒有說謊，就像自己也同樣想了解在沒有他出現的時空裏，她過着怎樣的生活一樣。

“好，那我就跟你講一講。從哪兒說起呢？”盛開一邊思索着一邊回憶着：“那我就先跟你說說我剛到美國時的情況吧！”

林薔點點頭，其實無論他說什麼，都沒有關係，她都想聽，聽完了也都可以繞到那個話題上。

盛開一邊講述着他在國外求學的經歷，一邊把桌子收拾乾淨，然後倒了兩杯熱水，又坐回來。

“盛開，跟我說說安妮吧！”

盛開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爲什麼要說她？”

“不爲什麼，想了解一下她。”林薔還是淡淡地微笑着。

盛開明白了，她爲什麼突然提到關於國外的話題，而且無論自己說什麼都將逃不開“安妮”這個關鍵人物。

“她是我在芝大讀書時認識的校友。我讀金融碩士專業研一，她讀組織行爲學大三，今年她也碩士畢業了。”

林薔心裏默默計算着，這麼說，在她和盛開分開的那五年裏，安妮正好填補了那段空白，不免有些酸澀。接着問道：“你們怎麼認識的？”

“在商學院的聯誼會上認識的。”

“她，很漂亮吧？”

“嗯，還行吧！反正有不少人追她。”

“那你們……”

盛開笑了：“你想問我們倆什麼關係？”

林薔點點頭。

“我們是朋友，關係很好的朋友。我不是傳說的什麼‘雅黛國際的駙馬’。我去雅黛應聘的時候並不知道她是董事長的女兒，我也沒有喫軟飯。我牙口很好，沒有那個習慣！”

林薔雖然知道盛開不是個愛說謊的人，但是所謂“無風不起浪”，他認爲他和安妮只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但安妮是不是也這樣認爲呢？別人是不是也這樣想呢？他們之間又真的沒有發生什麼故事嗎？

“你不信？”盛開問。

林薔笑而不語。

“好吧，我承認，我們可能在別人眼中是一對戀人，但那並不是真的。那時候學校裏有很多追求安妮的人，但她家教很嚴，不允許她過早談戀愛，於是就拜託我假扮她的男朋友，斷了那些瘋狂追求者的念頭。久而久之，人們就都相信了。”

“那安妮呢，她怎麼想的？”

“安妮她……”盛開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對她，他不想有任何隱瞞和欺騙：“可能她也有些相信了……”

聽到這兒，林薔覺得就差不多了。男女之間相處久了，怎麼可能保持純粹的友誼？她和慕辰風之間不也在朝着戀人的方向發展嗎？只要有一方在朝着那個方向不懈地努力，縱使舵再沉重，也總有一天會被轉動。

盛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想做的事，他認爲已經成熟的時機，可能要破滅了，但他還想試一試。他走到林薔身邊，拉着她站起來，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說：

“林薔，不管怎麼樣，我的心裏只有你，我愛的人從來都是你，只是你！我們重新開始吧！之前你說，我們四年異地，五年離別，九年的天各一方，我照顧不了你，保護不了你，給不了你任何實質性的幫助。我承認，我以前沒有考慮到，我們白白錯過了九年的時光，現在我回來了，我不想再錯過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在你身邊陪伴你，呵護你，保護你，成爲你的依靠！我們的未來還很長，有足夠多的時間彌補以前錯過的一切，並且，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過得很幸福，很幸福！我現在有能力擔當起一個丈夫的責任了，能夠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一個屬於我們兩個共同的美好未來！”

盛開頓了片刻，顫抖着雙脣說出了那句在心裏已經重複了千萬遍，認識了十三年卻從來沒有對她說出口的話：“我愛你！林薔，我愛你……”

那幾個字彷彿是擦着他的心臟飛出來的，他的心壁在震顫着，他捧起她的手，吻上她的指尖。她的指尖涼涼的，滑滑的，觸碰到他的脣，是滾燙的，還有滾熱的液體濡溼她的手指，是他的淚。他的心在顫抖着，緊張，激動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林薔嘴角仍掛着笑，兩行熱淚卻從臉上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心碎的裂縫裏。許久，她才能發出聲音。

“謝謝你，盛開，可是我已經愛上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