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
衍嶦的登基大禮定在八月十三,大禮三日後,便是我的生辰。
我錯過了姨母的生辰。
說好要多陪陪她,可我終究是背諾了。
衍嶦向我許諾,等我生辰,就擬令以告天下,叫我做他唯一的昭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
「除了後位,織織要什麼都給。」
我心裏無一絲波瀾,他要給什麼都與我無關,還是他以爲我會因此感激涕零
後位上坐的是姨母還是我,又怎麼樣呢
誰稀求得呢。
但大禮將至,他每日在嬌娃館待的時間也越來越短。即便我被囚禁在這裏,可能夠不看見他,也是好的。
這嬌娃館外,衍嶦親兵把守,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姨母他們也應該知道我在裏面了吧
我按捺住不穩的心緒,拿起手邊的話本,也不要侍女讀,自己往下看。
「月照殘花,珠簾未掛。妾身瑩娘,南都漁溪人也,父親吳浚者,前漁溪縣令,奸人所害,妾自八歲,充入教坊,守着那蕭琴笛瑟,爭忍的虛白晝」
這話本,倒是與之前的不同。
也不知那明郎與瑩娘,是個什麼結果。
不着急,鎮日光陰漫長,我清閒得緊,慢慢看。
「呀呀的飄過海棠汀,孤燕兒飛不了青鳥城。寺廟中寒榻冷清清,畫檐間琵琶怨泠泠,瀟瀟雨打芭蕉聲,燭暗長門靜」
自古以來,王朝傾覆,史官提筆便是紅顏禍水,穢亂朝綱。
不管美人是不是真的迷惑了君王,可最後,人們都習慣於把所有的罪孽,都與她纖細的腰肢鎖在一起。
就如同那齊帝的寵妃。
我不知道她是個怎樣的女郎,可我知道,一個王朝的落寞,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更不能責怪她太過於美麗。
美麗從來都是沒有錯的,錯的是人心,這世間太多惡意與污濁的人心泡在髒水裏,日復一日,便也沾染上了世俗和偏見。
或許他們也知道,其實並怪不得旁人。
是總得尋一塊遮羞布,好叫自己臉皮過得去。
文臣大臣是沒有錯的呀!讀書人麼,唸了這麼多書,之乎者也,寫了多少忠言呈上去己經盡力啦!
武將嘛,將軍們待在戰場上殺敵,哪裏懂什麼朝堂政治你看他們盡職盡責的,保家衛國,怎麼能怪他們殺人殺得少呢
要留些臉面,若現在便狠狠踩上一腳,豈不是顯得這剛登基的新帝小氣不成,不成!
不若怪那柔美的女嬌娥,誰教她長得惑人,定是她勾得帝王失魂落魄,引得百姓怨聲載道,落了個國破家亡!
妙極,妙極
後世人有人笑,有人罵,有人搖頭,有人側目
人的骨頭,哪裏分什麼文臣武將,硬氣比之牛骨,軟弱甚於魚刺,不過是看他一顆心,有無血氣。
只是承蒙厚愛,我竟也做了一回,禍亂君主之人。
彼時我坐在窗邊,正讀到那瑩娘與明郎訣別。既不是因爲夜奔被捉,也不是他人阻攔。
這話本寫得有趣,明郎與瑩娘順理成章地相愛,教坊的媽媽姐妹也都善良,願成人之美,明郎的父母從地裏挖出了黃金千兩,恰逢天下大赦,爲瑩娘贖了身。
原本是要做對和和美美小夫妻,誰料天意弄人,瑩娘突發惡疾,自此陰陽相隔。
我看到的地方便是瑩娘臨死時,她對着明郎剖白心意。
只可惜還沒看到明郎的結局,便衝進來好大一羣人,拘住了侍女們,還未曾反應過來,有人餵我喝下了一杯甜苦混雜的酒
錯愕看去,是個不曾見過的老嫗。
不發一言,輕摁我下顎,膩得發嘔的酒水便順着喉管流進肚腹。
她是怎麼進來的呢
我不知道。
面前這個老嫗慈眉善目,帶着和藹的笑容。
「女郎,您得走了。」
走去哪裏
「再有半炷香的時間,便是登基大禮了,此刻嬌娃館外什麼都沒有您想出去看看嗎?」
「我是誰已經不要緊了,要緊的是,您只有半炷香的時辰了。」
「那杯酒是」
「是酒,也是毒藥。」
我有些茫然,竟是毒藥嗎
「老嫗有愧,等您去了,我自當謝罪。」
「但請不要責怪我的主人,她等這一天,已等了五十七年。」
「是祖老嗎」我眼神開始聚攏,「所以我是要死了吧」
「我知女郎無辜,可哪裏有父子鬩於牆的道理」
老嫗沉沉嘆氣,臉上帶着悲憫。
我以爲,我還有很多很多的光陰揮霍,可如今果然世事無常,由不得我。
那就跑!跑出這嬌娃館!跑出這帝宮!
即便是死,我也不要死在籠子裏!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我站起來,提着裙子,跑出了寢屋,一直跑一直跑,此刻我內心只回蕩着一句話:「不要死在這不要死在籠子裏」
在母親自困的籠子裏出生,又在衍嶦打造的籠子里長大,我這一生都活在籠子裏,像只雀兒。
如今我要死了,我不要,不要死了仍在籠子裏。
只要我跑出了長門,至少讓我跑出長門
就能平靜地死去了嗎
眼淚還是沁了出來,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爲什麼所有的苦水都要注入我心中我明明不欠任何人的,我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可偏偏承擔這苦果的人,卻是我。
我不想就這麼死了,我還沒有見到姨母,還沒有見到希明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他們說,我日日都在想他們,想得掉眼淚。
叫我再看他們一眼吧,把他們的臉記住,這樣孤零零地,我捨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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