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如何是好的仇家

“公子，你可看出什麼端倪了？”凌雲囫圇嚥下魚肉，小聲問詢。

易容過後的杜若舟心情看起來不錯，坐了下來，給自己斟了杯酒，而後一飲而盡。

凌雲當即心中悚然，公子不擅飲酒，這會兒卻突然自斟自飲，莫不是這假冒之人的身份與目的竟然連公子都覺得棘手，一時鬱悶，只能借酒消愁。

“公子，看清楚了不曾，那人是不是你的仇家？”凌雲謹慎道了句，沒說出口的是，真要是仇家，他就立刻衝過去將人給宰了先。

仇家？

端着酒杯的杜若舟僵了僵，竟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不過他也聽出了凌雲口中的殺氣，略作安撫，“不用多想，這事我自有計較。”

雖然那人也易了容，無法看清真顏，身量也同八年前變了許多。然而杜若舟依舊確定，對方就是當年的好友。

八年之前，因爲某些緣由，他和祁連玉起了衝突，好幾日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他也知道祁連玉性格，知曉他在氣頭上的時候絕對不能去惹，也知曉對方喫軟不喫硬。所以他想的是過個幾日，找個好時機再求和，然而那時候家中來了急信，讓他必須要回長安一趟。事發突然，他也來不及知會祁連玉一聲。

等他回桃源時，就只從其他人口中得知祁連玉拜了個遊方道士爲師，闖蕩江湖去了。

原以爲過不了多久，祁連玉就會回來，可不曾想，這一晃眼，就是八載春秋。是以杜若舟也琢磨不透祁連玉現在的心境，他……他可還記恨着自己。

不過他心思敏捷，憑藉從前對祁連玉的瞭解，和今日在街上聽見的些許言語，大概能夠猜出個因由。祁連玉昨日回到桃源，和曹遊碰面了，然後從曹遊口中得知自己現在是桃源縣令。

出於憎恨或者挑釁或者想看看自己過得差不差等原因，他於昨晚到了縣衙，然後看見了“自己”的屍體。

杜若舟自問還算了解祁連玉，哪怕有再大的衝突，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會有所決斷的。

他輕聲自語道：“所以，元安是在給我報仇嗎？”

他心中略略寬慰，祁連玉這個舉動雖然和自己的假死查案的計劃有衝突，但自己轉明爲暗沒有出錯，始終對查案是便利的，也許還能更穩妥。

“凌雲。”杜若舟凝重道：“如果你和好友起了矛盾，過了幾年再見面，你覺得能否忘記當初的矛盾？”

“矛盾？”凌雲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猜測沒有錯，肯定是公子的仇家，他面色肅然，“既是有仇，自然要刀劍比拼，掌分生死，這纔是江湖好漢所爲。”

這話太過狠厲，杜若舟心道祁連玉不是這樣子的人，但以他的性子，爲自己報仇是真，心結也是真。還是找個妥帖的機會再坦白身份纔好，也能一舉開釋心結，免得少時好友，真鬧到個相看兩生厭的地步。

歡喜與惆悵兩種情緒交織，但這終歸是好事，他又滿飲了幾杯。

祁連玉三兩下就將曹遊喝倒，搖頭失笑道：“就這般酒量，還敢開口就是兩壇青竹香，看來曹叔還是對你太寬容了。”

他眯着眼，裝出了個醉酒的模樣，踉踉蹌蹌的走出包房。以他現在的樣貌身份，清醒之時恐怕會招人忌憚，但喝醉了之後應該就少了幾分威脅。

要是能夠一舉將害了杜若舟的幕後兇手給抓出來就好了，他不介意自己做誘餌。

邵長衡聽見小二說明情況，連忙下樓來到祁連玉身旁，“杜大人，邵某在樓上有幾間空房間，大人你不妨上樓休息一番。”

祁連玉迷濛着眼睛，強撐着意識，“邵老闆無需擔憂，本官吹吹風，透口氣就行。伯寧還在房內等本官，一會兒還要與本官拼酒。”

邵長衡：“既如此，那邵某就不打擾大人了，小唐，你在旁邊護着大人些，千萬別讓大人磕着碰着了。”

小唐也是吉祥樓的店小二，才十三，因父母早亡，跟隨祖父祖母生活，生活困苦，被邵長衡僱來，打打雜，也好改善改善生活條件。

祁連玉輕輕打了個酒嗝，又捂住了嘴，“小唐，你和方通關係如何？”

半大少年回答道：“通哥？我和通哥關係不錯，從我跟着東家開始，他一直都很照顧我。”

人不錯嗎，祁連玉不置可否，身子一歪，好在有小唐扶着，便看見他漫不經心道：“你昨天到今天見過什麼奇怪事沒有？比如昨日那張獵戶和糖人徐，他們二人都來做了些什麼？”

成年人的心思都自有一套觀念，影響其做的話，做的事，因此祁連玉更想從小唐口中看到昨天的完整經過。

小唐搖搖頭，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該說的，這可是縣尊大人，縣尊大人問什麼，那當然要說什麼。他仔細回憶了一會兒，“昨天張獵戶來的時候，可熱鬧了，我當時在三樓打掃都聽見他的大嗓門，在一樓炫耀他新獵的虎皮。桃源少見這些猛獸皮毛，因此不少人都想要看看。但是張獵卻說皮毛珍貴，不許旁人觸碰，萬一不小心有賊人割傷了皮毛怎麼辦。”

“那虎皮什麼樣子你可見過？”祁連玉輕聲問道。

“太遠了，看不清，被布包着，只能看見一塊虎皮露在外面，好嚇人。”

祁連玉腦海中模模糊糊有了點兒線索，但是根本無法串聯起來，他裝醉的功夫不錯，走路姿勢也都東倒西歪的，一不留神被欄杆旁安置花盆的小桌子絆了絆，他腳下一滑，就要往旁邊栽倒。

好在對於他來說，這壓根不是什麼事，他右腳發力，就又站穩了。擡頭一看，就看見的不遠處的包房外，一個清俊青年向他看來，兩人對視一眼，又匆匆分開。

祁連玉不認識那人，不過奇怪的是，他竟然覺得那個人的身形有點兒熟悉。

一瞬間的古怪感覺劃過，祁連玉也沒把這放在心上，他行走江湖見過不知道多少人，估摸着是那人長得太過路人了。

他站直身子，讓小唐幫他一個忙。

“要是東家問起來呢？”小唐想了想說。

祁連玉輕聲道：“不要緊，想說就說，你們東家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