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冬日小說網>求生倒計時>第111章 番外 前塵勿擾
閱讀設置

設置X

第111章 番外 前塵勿擾

東窗事發時,趙鈺錚仍有恃無恐,早在十六歲得知換子真相時,他就接受不得好死的下場。

他的前半生錦衣玉食,恣意飛揚,萬千寵愛,怎麼可能接受落到泥地裏的生活?

明知東宮和生母將會利用宮宴之日舉兵謀反,出席的朝臣命婦尤其一二品大員更容易成爲靶子,趙鈺錚還是眼睜睜看趙伯雍和謝氏的馬車駛向皇宮。

他其實給趙伯雍和謝氏機會了,他挽留了,但凡二人能正眼看一眼他、能對他投來一個和顏悅色的表情,能讓他感覺到他們相處二十年的感情並不僅靠血緣關係維持就好。

可是趙家人讓他失望了。

他的身世、生母就是原罪,一如真相未被揭開前,被恨屋及烏的趙白魚。

趙鈺錚纏綿病榻時深恨趙白魚,恨他的生母害他出生便是短折而亡的命,恨趙白魚身強體健、能跑能跳,於是小時候的他就懂得如何利用他的體弱多病誘導身邊人遷怒、厭惡趙白魚。

趙長風、趙重錦和趙鈺卿都寵着他、縱容着他,對昌平的惡毒留有深刻的印象,本就對趙白魚觀感複雜,經由他孱弱的哭疼和虛弱的模樣一刺激,那股對昌平的厭憎、不忿便順理成章轉化到趙白魚的身上。

小孩子的惡意最純粹也最傷人,可惜趙家家風擺在那兒,到底沒讓趙白魚折在深門大宅裏,反而平安長大成人。

趙家三個兒郎都被選爲皇子伴讀,沒有一天去過族學,元狩帝和太后因愧對趙家人也表現出疼寵,特令他小小年紀便入宮當伴讀。

實際愛去不去隨他心意,去了也是皇子們圍繞着他吹捧。

宮裏宮外、府內府外,無一例外都看上邊人辦事,天底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都偏寵他,誰敢不寵着趙家的小兒郎?

誰人不愛趙鈺錚?

到了知事懂禮的年紀,身體不再隔三差五地生病,趙鈺錚看到趙白魚便不再嫉妒、遷怒和爲難,雖不能諒解其生母所爲,但是大度地放過趙白魚。

對方處境艱難,該受的懲罰也受夠了。

等他成爲京都府無人不知的趙家小兒郎,騎着棗紅馬、揚着小馬鞭從郊外林場滿載而歸,穿過鬧市街而身後永遠有一羣五陵年少爭相隨,容光明豔,意氣飛揚,萬千榮寵於一身,天底下沒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

他太富足了。

無論精神還是物質都豐沛浩瀚,極盡尊榮,以至於產生過剩的同情心——

趙鈺錚同情趙白魚的不幸,可憐他處境艱難,因此待他友善,也有過毫無惡意的幾年相處時光。

可惜好景不長,生母派來的人告訴他換子真相。

趙鈺錚受不住打擊,大病一場,形銷骨立,望着急壞了的趙伯雍、謝氏和趙家三兄弟也閃過告訴他們身世的念頭,很快被掐滅。

一旦真相大白,趙家人會不會將不屬於他的愛意都收回,變本加厲地還回曾加諸趙白魚頭上的憎恨厭惡?

趙鈺錚既害怕,又貪心,捨不得、放不下萬千寵愛的身份,哪怕鳩佔鵲巢也讓他負愧於心。因爲愧疚,他私下對趙白魚投以更多關注。

看得越久便越是驚心於趙白魚的優秀聰慧,無需趙家人脈、族學相助,僅靠己身頭腦便能得到三朝元老的陳師道悉心教導,做出的文章連不愛學習的他都能看出水平。

趙鈺錚私底下抄寫過趙白魚做的策論,匿名尋不同老師大家評判,竟有秀才自愧弗如,直言一輩子做不出那樣的好文章,必是狀元之才。

這些人不知他和趙白魚的身份更說明所言不虛。

趙白魚優秀得趙鈺錚心生恐懼,銷聲匿跡數年的嫉妒、厭惡悄悄冒頭,隨年深日久茁壯成長,盤根錯節,成爲除之不去的心病。

曾用在趙白魚身上的打壓人的小手段再度施展,可是看着趙白魚無論旁人如何惡語相向他都能化解,且毫不在意的灑脫模樣,趙鈺錚只會更嫉恨。

趙家人對趙白魚的態度好了些,趙鈺錚便心急如焚,總要使些手段加劇他們的矛盾,譬如不遺餘力地提醒昌平曾幹過的噁心事。

趙家人因他、因昌平而苛待趙白魚,無形中也加劇了他內心的恐懼。

他深深畏懼着哪天謊言撐不住了坍塌,此時此刻的趙白魚便是他日的他。

做壞人會不得善終,趙鈺錚接受任何糟糕的下場,最差不多頭點地。

可趙伯雍說什麼?

“你會眼睜睜地看着屬於你的、不屬於你的東西,你珍惜的,或者不珍惜的東西,都將一件一件被拿走。”

被關起來的趙鈺錚還有冷笑的心情,死都不怕,還有何懼?

噩夢成真反而沒了畏懼,頭幾天,趙鈺錚有恃無恐,無所畏懼,還有嘲諷趙家人惺惺作態的心情。

幾天內不見外人,困於三寸臥牛之地,身上的華服華冠被褪下,換上磨壞皮膚的粗布麻衣,平時要人三催四請才肯喫口精細烹飪的食物,而今餓壞了無人在意,必須忍受口味古怪的食物折磨五感和五臟六腑。

沒有奴僕成羣和錦衣玉食,他以爲世間最可怕的折磨到此爲止,憤恨、失落和痛苦等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促使趙鈺錚怒罵趙家人,訴說着他和他們曾經加諸於趙白魚身上的惡意,不遺餘力地刺激着他們。

趙家人傷害越重,便越能緩解他內心的痛苦。

他沉溺於趙家人痛苦的模樣,沉溺於自身的頑強不屈、堅韌不拔和捨生忘死的勇敢,直到一天三餐變成一天一餐、兩天一餐,甚至送來餿了的飯菜。

趙鈺錚以爲他能爲捍衛尊嚴而死,結果是他捏着鼻子忍住臭味喫下餿了的飯菜,耗時不過五天。

痛哭流涕地妥協、求饒、認錯,發現趙家人無動於衷,便破口大罵,熬不住的時候想過一死了之。

在他收拾好心情準備赴死之際,趙伯雍出現,親自帶他到刑場走一遭,看不可一世的昌平淪爲階下囚,堂堂嫡長公主身着囚服,披頭散髮,跪在天下賤民面前——咔擦!人頭落地。

在地上滾了兩圈的頭顱定格在死不瞑目的表情上,趙鈺錚膽汁都吐出來了。

刑場一遭,失魂落魄,卻聽趙伯雍輕描淡寫一句:“還想死嗎?”霎時如墮冰窟,終於明白他有多麼貪生怕死。

“你覺得你現在身處地獄?”

“你只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把原本不屬於你的東西原原本本地還回去而已。說到底你也參與謀反,本該死罪,僥倖撿回一條命做個庶人罷了。”

“庶人連口飯都得拼命出賣勞動力去掙!”

他哭着問:“縱然昌平公主纔是我的生母,可我就不是你的孩子嗎?”

“我也很想問,既然你視我爲父親,爲什麼能在知道真相的情況下還持着刀,刀刀割我心?你看,你明明能預料到真相被揭發後的結果,你清楚我們將會受到什麼樣的煎熬痛楚,可是被我們疼寵了十六年的你,還是毫不猶豫地推我們下地獄。”

趙鈺錚無言以對。

趙長風自懂事後便不大參與到欺負趙白魚的行動裏,趙重錦早慧,更難以被煽動,唯有趙鈺卿和他年歲相仿,性格衝動,不大愛動腦子,與他感情甚篤,最容易被挑動。

不耐折磨的趙鈺錚尋求趙三郎的幫助,苦苦哀求,試圖喚醒他的兄弟情誼。

趙三郎不如從前好糊弄,他問:“你早就知道五郎身世,爲何瞞而不報?”其實答案說過很多遍,他再問也只能聽到錐心之語,不由喃喃質問:“爲什麼?我們到底是哪裏對不住你?就是養一條狗都該知道感恩,何況我們待你從來如珠似寶,你怎麼能……怎麼能反過來利用我們對你的這份包容,去傷害最無辜的五郎?你說你怕我們知道真相後不再寵你愛你,更甚變本加厲地報復你——”

他更加難以置信:“所以你就能眼睜睜看我們去傷害本就虧欠良多的五郎,你還能眼睜睜看爹孃、看我和大哥去參加會有一場謀反的宮宴——你當真不知東宮謀反,作爲宰執的爹和娘首當其衝嗎?”

趙鈺錚涕淚橫流:“我只是希望你們對我的好不是因爲血緣關係,僅僅因爲我是趙鈺錚,我只是怕你們拋棄我,我太害怕了纔會犯糊塗。”

“一時犯糊塗能諒解,可我沒見過有人犯的糊塗長達四年。”許是打擊太大,趙三郎較之從前實在是思維清晰,言語犀利許多。“你一邊怪我們貪重血緣,輕易放棄與你相處十六年的親情,一邊毫不猶豫地投靠生母,毫無心理負擔地利用生母帶來的資源和人脈,毫無愧疚地佔用五郎的身份、傷害五郎……明明先踐踏趙家與你十六年情分的人是你,怎麼還能面無愧色的指責我們?捫心自問,便是親緣再深厚也經得起你這麼消耗嗎?”

他輕聲問:“趙鈺錚,你配嗎?”

趙鈺錚浮於表面的悲痛、悔恨和愧疚在趙三郎無動於衷的冰冷目光下逐漸瓦解,露出內裏無可救藥的自私、蠻橫和偏執,一字一句道:“我再壞,也不過是遞刀的人。拿着刀,刀刀捅向趙白魚的人,是你們。”

趙三郎臉色一變。趙鈺錚又湊過來說:“趙白魚科考那年,我不過是裝病一把,再在你面前言語慫恿幾句,你便迫不及待地行動,把趙白魚關了起來……怪我之前,先殺你自己向趙白魚謝罪啊!”

趙三郎臉色慘白,哆嗦着嘴脣囁嚅:“我以爲五郎沒甚才學……”左右是浪費時間,便想着反正還能舉薦他當個小官小吏,不算虧待。

趙鈺錚笑得猖狂:“你瞧了趙白魚的考卷是不是?你以爲那考官取中他是看在宰執的面子上是不是?那批了紅的卷子是我另外找人臨摹,故意設局,讓你拿到手,讓你誤以爲他沒有才學——有你做旁證,我們心懷偏見的爹和娘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去查證虛實!所以,三哥,是你的莽撞自大、自以爲是,斷了趙白魚的前程!”

他步步逼近,面色猙獰:“你恨我之前,先恨你自己,責罰我之前,也當責罰你自己!三哥,害趙白魚的人是你,你罪有應得,罪該萬死啊!”

趙三郎魂不守舍,腳步踉蹌着離開。

在趙鈺錚以爲他大獲全勝時,趙三郎忽地轉身,看着趙鈺錚一字一句說道:“我是該死,你也逃不掉。五郎的前程因你我而毀,你我也得爲此償還。”

趙鈺錚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眼中逐漸流露出驚懼震怖。

“你過了鄉試,接下來是省試,那是你唯一的出路。”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趙鈺錚失聲:“不……你不能——”

“你要眼睜睜地看着你出人頭地的機會被剝奪,正如當年故意斷了五郎的前程一樣。”

“不!!!”趙鈺錚陡然怒吼,撲上去但被趙三郎甩開。

趙三郎冷漠地離開,在院子門口看到聽完全程的趙重錦,他已從兩江回來。

“你來正好,我有些事想問你。”

“趙鈺錚當年有意無意地針對,我的確看出來了。”趙重錦一眼能猜出趙三郎想問什麼,垂眸望着牆上青苔,一五一十說:“他裝病,刻意帶我和大哥路過城郊密林裏的小院子,我能看出些許痕跡。雖不喜,但是從沒想過糾正他。”

緊閉雙眼,藏住晦澀的懊悔,趙重錦表情平靜得可恨:“我亦難逃其咎。”

趙三郎眼睛霎時就紅了。

“我不聰明,沒大哥的沉穩冷靜,也沒你的洞察人心,我被利用是我活該,我做錯事更活該受罰,可二哥看得通透還放任大錯鑄成……怪不得那些年,我總覺得你逐年疏遠趙鈺錚,還以爲是錯覺,原來早就看出他的本性。不喜歡,又不願多管閒事,偏礙於兄弟情誼仍對他多有放縱,左右是無關緊要的人遭殃,禍害不到你頭上是不是?反正趙家能替他兜底善後,且上面還有父母和長兄,輪也輪不到你來教便懶得自討沒趣是不是?”

捂住臉,趙三郎忍不住哽咽:“是不是你們聰明人大都性情涼薄,以爲犯錯總能找到辦法彌補,所以根本不怕犯錯?”

趙重錦啞口無言,心裏的苦澀蔓延至喉嚨、口腔,即便現在說他懊悔不已,怕也會被指控是彌補過錯的方法之一。

趙三郎向來頂天立地的脊樑此刻塌了下來,眼中的少年意氣搖搖欲墜:“可我不知道怎麼辦。”茫然無措,意氣風發頃刻間熄滅。

趙重錦便知魯莽滅裂但慷慨仗義,立志當個少年豪俠的趙鈺卿沒了。

他人於苦痛中成長,趙鈺卿則是在內疚神明中驟然成長,註定往後的人生再難以輕易得到歡愉。

省試當天,趙鈺卿押着趙鈺錚到考場入口,看着其他學子入場,看考官劃掉點名簿上的‘趙鈺錚’三個字,看着考場入口的大門關閉,聽他在耳邊陰森森地陳述攔腰而斷的前程:“你出人頭地的機會沒了,心情如何?”

趙鈺錚一臉麻木,從求饒到痛罵,再到痛哭流涕地認錯,都沒能得到憐憫,此時心裏懊悔不已。

卻不是後悔當時阻趙白魚科考,而是悔恨前幾日不該失控地刺激趙鈺卿。

看着趙鈺錚的臉,趙三郎笑了。

“科考三年,錯過這次,三年後再考便是,多的是人年近五十才考中進士,而你還年輕,你才二十出頭——”趙三郎戳中趙鈺錚的想法,話鋒一轉:“可你能中舉,全因爹幫你劃題、爲你講題,那是皇子太傅、當朝宰相,三元及第的狀元!就是頭豬也能中舉!但是以後你得自力更生,你會發現光是活着就很困難,還怎麼專心準備科舉?沒人爲你講題,沒有筆墨紙硯,沒有書籍,你什麼都學不到……”

“我還有功名在身!”趙鈺錚驀地擡頭,眼神恨恨。

趙三郎輕聲:“趙家四郎趙鈺錚,突發惡疾歿了。”

趙鈺錚表情愣怔:“我還活着……”

突然之間,電光石火,想起趙伯雍對他說過的,“你的身份、名字,你出人頭地的機會,包括你做人的尊嚴,你的存在,包括你求生或求死的權利——”

都將一件件被剝奪。

求生無門,求死不得。

這就是趙伯雍高明且惡毒的報復。

四年後,趙府的嬤嬤忽然把一個包袱塞到趙鈺錚的懷裏,把他帶到後門,指着前方坦途說道:“你走吧。”

彼時的趙鈺錚已經認命,以爲他將永遠活在趙家人打造的囚籠裏直到悄無聲息地死去,可他沒想到不過四年,趙家人就放過他。

他懷疑有詐,猶豫地邁開腳步,發現嬤嬤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會兒就轉身回府,後門緊閉,從此以後再與他無瓜葛。

趙鈺錚從緩步慢走到加快步伐,再到奔跑,朝着日出的方向狂奔,以爲即將迎來希望,可等他離了趙府,成爲再普通不過的平民百姓才發現趙三郎沒說錯。

尋常人光養活自己便已是艱難萬險,何況他身無分文、無親族,實際無甚才學,不過佔着常人求也求不得萬分之一的資源才考□□名,當他失去趙府庇佑就成了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困苦的生活徹底磨滅趙鈺錚的傲氣棱角,磨成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爲幾個銅板、爲口飯喫,汲汲營營,錙銖必較,或與人破口大罵、寸步不讓,或與人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墮入爛泥裏,不堪忍受時,也無自裁的勇氣,只好這麼拖着疲憊蒼老的軀殼繼續苟活於人世。

難得清靜的深夜,也會忽然從夢裏驚醒,瞪着結滿蛛網的屋頂,思緒還沉浸在舊時游上苑,呼朋引友,揚鞭策馬,車水馬龍,花月佳期的少年時光。

片刻後,恍然回神,翻個身再沉沉睡去,下半夜無夢,前塵再也不擾人。

偶爾也會叩心自問,可曾悔?

奈何事到如今,悔也無用了。

“十載悲歡如夢,撫掌驚呼相語,往事盡飛煙。”

姑蘇橋邊,烏篷船頭,盤腿坐着一個布衣遊俠,抱着把破劍,曬着日光,低聲念着詞,引得旁邊搗衣的漁家女投來好奇的打量目光。

雖是個四海漂泊的遊俠,但是坐姿端正,穿着打了補丁的布衣,衣襬袖口處卻都很乾淨,臉上也沒有鬍鬚,和別的遊俠很不同。

那漁家女大着膽子問:“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遊俠轉頭看來,滿身落魄也難掩其俊秀的相貌,咧開嘴笑起來,倒有幾分爽朗。

“叫人不要緬懷前塵的意思。”

漁家女抱着搗衣的木盆起身,聞言回道:“但是嘴上說着前塵勿擾的人,偏是困於往事走不出的人。俠少口是心非啊。”

言罷便笑着離去,徒留遊俠、也就是趙家三郎趙鈺卿一臉愣怔,半晌後露出苦笑,自以爲灑脫結果連一個漁家女都看得出他作繭自縛。

當年東宮謀反一事平息,朝局穩定,趙家卻四分五裂,各有所愧,謝氏自鎖院門,常伴青燈古佛,趙伯雍頭髮花白,試圖獲得五郎的諒解,趙長風則自請去邊疆。

哪怕後來大夏被滅,邊疆穩定,趙長風依然沒回來。

趙鈺卿性格沉穩,辦事靠譜,幾年內連升數級,期間嘗試許多辦法彌補過錯,企圖修復和五郎的親緣,但前者於事無補,後者收效甚微。

他永遠無法回到過去,無法阻止十九歲的趙鈺卿對五郎的傷害,也就沒辦法原諒過去犯蠢的趙鈺卿,沒辦法原諒他自己,永遠困在十九歲的密林深處的院子裏。

趙鈺卿做過無數噩夢,夢裏的他就站在院子外面,面對被鎖死的門,知道門裏是五郎,知道科考的時辰就快到了。

他只要上前踢開門,帶着五郎騎上馬,用最快的速度送他進考場,然後等着,等他考完,把從相國寺求來的靈籤鄭重地掛在五郎的腰間,告訴他,告訴他——

“對不起。”

可是夢裏的他就停在庭院裏,聽着裏面的動靜,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日光之下,林木茂盛,馬蹄嘚嘚,那個愚蠢的趙鈺卿走了。

二十三歲之後的趙鈺卿每自夢中驚醒,總會沾溼枕邊,苦痛難捱,四年之後冷眼看着趙鈺錚被放進塵世掙扎求生,他也辭官離京,毀掉敞亮的前程,做個居無定所的遊俠。

這些年幹過救人的事,殺過該殺的惡人,走過無數地方,爲了喫飽飯掙點盤纏,什麼差事都幹過,什麼苦難也都見過了,某一天忽然理解五郎爲何刀斬三百官,忽然明白宮宴當日爲何一心求死。

往事無蹤,前塵勿擾,若心有所愧,如何不問前塵?!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跡 目錄 編輯本章 報錯

隨機推薦: 護國戰神龍浩上錯洞房賴錯王與狐仙雙修的日子霸神一心滅界殘兵聯盟傳承系統天命編纂師我有錦鯉加持與帥弟同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