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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已經停不下來了

◎我上癮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敘燃的身型微不可察地在原地停頓一秒。

“這裏暫時沒你的事情了,我記住你的工號了,你先走吧。”

對黑袍判官這樣說了一句之後,敘燃回身直視着廖燕嬌,一字一句地道:

“我到底有沒有穿紅衣,你最好再仔細看看清楚。看看現在我穿着的到底是什麼顏色的衣服。”

一時間她語氣中的肅穆幾乎都嚇了對方一跳,廖燕嬌直面着敘燃的視線,擡手撓了撓後脖頸。

“就是……紅色啊,你們爲什麼都這樣看着我?難道你們看到的跟我不一樣?”

“就算她確實穿着,這也不該是你應有的回答。”

雪霽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摘下自己臉上的面具。“我們每一名修士被分派到的防毒面具都做過特殊鏡片處理,使得在進入紅樺市之後能夠區分正常人與接收過眼球手術改造的‘它們’。而現在……正常修士所看到的,不會是紅衣,而是深色的防護服。”

話說到這裏已經足夠。

廖燕嬌驟然沉默下來,一改先前的豪爽話多做派,頂着一衆人神態各異的目光輕聲問道:“所以你們……早就知道了?”

雪霽搖搖頭,“是在你說出‘燃道友爲什麼穿紅衣’這句話的時……等等,敘燃,你想幹什麼?”

“給我看看你的面具。”

敘燃蹲下身,徑直朝着廖燕嬌伸出手來。

“……”

“我讓你回來是爲了讓你保護這支隊伍,而不是包庇隊伍中的某個人!”雪霽不可置信地瞪眼望着她,“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都已經是證據確鑿的事情了!”

“那你呢,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敘燃沒有回頭,只是目光注視着前方這樣問道。

雪霽:“我知道當然是因爲提前拿到了信息!我是這支隊伍的指揮官,在集體進入紅樺市之前我就知道了,並且面具的設計方案當初是我們幾個高層一致決定的。”

敘燃依然維持着伸手朝向廖燕嬌的姿態,後者低垂着脖頸不知在想什麼,作態間似乎是證實了雪霽的說法。

而正在幾人僵持着的時刻內,另一頭的岑先生卻徑直折了下機械頭頸,發出一道清脆的咔嚓聲。

“現在再不承認,等會就不容易跑了哦。”

頂着雪霽開始不善的目光,岑先生事不關己地笑了笑。

“說真的,”他朝着一言不發的廖燕嬌笑道,“你以爲自己隱藏得很好,直到那個敘燃出現了才被抓住把柄,其實他們早就知道了。”

“還記得之前在一處臨時補給點,我們遇到大範圍的感染變異怪物暴動的事情嗎?”

岑先生目光轉移到敘燃身上,“你可錯過了一場大戲。在那個時候,百穀夫婦知道情況危機難以脫身,於是準備將那個地藏馭鬼門的佛修推出去以此獲得逃脫的機會。可是沒想到,變異怪物們竟然齊齊避開了她,就好像看不見她一樣。”

雪霽面露覆雜,接口道:“是這樣的,當初情況複雜,我們一時沒有想這麼多。後來我趁着混亂接收到了軍方發來的信息,才知道原來聖教組織的成員們會集體服用一種特殊的藥物,以此來染上‘它們’同樣的氣息,避免在混戰中受到誤傷。”

“只不過當時證據不足,也有可能是意外的僥倖,所以暫時無法定罪罷了。直到今天敘燃的出現,才讓我正式確定了廖燕嬌的嫌疑。”

“……”

周身裹在嚴實防護服中的寸頭女人一言不發,敘燃維持着蹲立在她面前的姿勢也沒有動。

這幾周的相處,她其實還算是瞭解這名地藏馭鬼宗門中還算出色的弟子,也知道此刻廖燕嬌這個反應,則說明雪霽他們的指認並沒有出錯。

如果是故意冤枉,以廖燕嬌的性子來說,在第二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在瞪眼罵人了。

良久的死寂沉默中,敘燃開口道:“所以百穀夫婦沒有出現在這裏,是因爲已經死在了變異者的暴動之中?”

“這是重點嗎?”雪霽無言,但還是嘆聲道,“是的,他們死了。現在已經深入紅樺市內部,無法再聯繫到科學院的人,也沒辦法把屍體弄出去。”

所以說當初從聖教組織中逃出來,準備要將所謂的“專業對口人士”百穀夫婦綁去底下的計劃已經無法實施了。

敘燃臉上並沒有過多失落情緒,甚至在親自確認了廖燕嬌的真實身份之後,她也並無什麼劇烈波動。

只是換了個重心蹲在那人面前,輕聲道:“是因爲聖教他們給的條件比上八城議院的好嗎?”

說着,敘燃自顧自地點頭,“也是,核心議院他們就是摳門,小氣了幾十年了都,這沒辦法,可以理解的事情。”

雪霽氣得想罵她,卻被一直在邊上看好戲的岑先生給笑着制止住了。

“是什麼時候的事?”

敘燃兀自猜測了下去,“我感覺在進入紅樺市之後的時間根本來不及,當着這些人的面想要聯繫組織也比較困難,所以應該是在萬佛會時候的事情吧?在我們剛認識之前?”

“是啊。”

一直在沉默着的寸頭女人終於淺淺牽動嘴角笑了一下,輕聲道:“是在宗門剛剛抵達極樂界的時候。我們是走海路的,當初在船上,就已經有人聯繫我了。”

敘燃:“該說不說,‘它們’的業務水平還是不錯的。”

“……是啊。”廖燕嬌也同她一樣,抖着肩膀開始笑起來。“當初找上我的人很厲害,不僅給出的條件足夠誘人,而且實力強悍,比宗門裏的幾個長老前輩們都要厲害。”

寸頭女人垂着眼回憶,不知想起什麼,她似是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

“那個時候我們在船上,剛剛經歷了一場乘客感染病毒,變異成怪物的突發事件。我回到客艙,結果入夜的時候,那個組織的負責人就悄無聲息地闖進我房間,直接說我使用的功法很特別,還說,能夠讓我變得更強。”

“燃道友你也知道的吧,地藏馭鬼這個門派,其實說是不入流都算是一種誇讚了,更多情況下,那些佛修們提到我們的時候就好像是在面對一羣魔修一樣鄙夷。萬佛會開始之前,手下的弟子們提議說要去到燃道友你的房間,給所謂的‘沽名釣譽’小人一些教訓,說來慚愧,其實也是存着不上臺面的欺壓心態去的。”

“我沒有想到後面會發生的事情,也沒有想到爲了一個‘晉升門派’的承諾,就會走到這一步。”

廖燕嬌徑直擡手揭下防毒面具,棕色的瞳孔之中,一枚微不可察的圓孔狀監視器暴露在敘燃的眼中。

“你知道,地藏馭鬼就缺這樣一個晉升的機會。如果我們也出自核心八城,那麼他們就不會說我們傳承的功法是‘邪道’,反而會誇讚很特別,甚至說是引領了一種全新的創新。”

“所以我答應了那個負責人,一開始他們只是說,利用萬佛會的開展,向組織傳達一些修士與門派的信息就可以了。我照做了,於是他們很快給我寄來了第二劑緩解針,說是可以一定程度上抵禦瘟疫病毒,這是聖教組織給成員們的基本保障。”

“注射完之後,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好像萬物盡在掌握之中,我可以輕易做到上古歷史中那樣描述的,移山填海般的萬鈞之力。”

“我上癮了。”

“開始還沒有意識到這種藥物的後遺症,直到……直到問心幻境結束之後,我看見燃道友跟釋沉佛子在練武場的對峙,藥物的後遺症突然發作了。大家都在關注你們的領域對撞,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醜態。我甚至開始瘋狂嘗試着聯繫那些負責人,只想要再換取一針‘緩解劑’。”

廖燕嬌苦笑着搖搖頭,“其實我也知道,那哪裏是什麼緩解劑,是要人命的,跟瘟疫病毒一樣害人命的毒藥罷了。”

“但我已經停不下了,燃道友。在渡輪之上,接受了那個綠袍人遞來的第一支藥劑的時候,我就已經踏上這條錯誤的路,已經來不及了。”

廖燕嬌突然朝着她伸出掌心,五指併攏握着那枚熟悉的造型奇特的降魔杵。

雪霽凝重着神情捏訣釋放冰刺,下一秒卻看見敘燃身形依然穩穩當當地立在原地,像是根本沒看見快要戳到她鼻子上的降魔杵尖端。

“你在那裏發什麼愣?!”

紅髮指揮官剛質問道,就見敘燃徑直摘下了保護手套,一點點握上廖燕嬌慘白的手掌。

廖燕嬌慘淡地朝她笑,“感受到了嗎?”

“嗯,”敘燃點點頭,“你的脈象全然顛倒逆行了。”

“靈根污染。”

寸頭女人握着敘燃的手,靜靜從口中吐出這幾個字眼,“我的靈根,被改寫了。”

“……”

雪霽怔在原地,一時間話語中龐大而驚悚的信息量甚至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自從跟着隊伍進入紅樺市之後,我就徹底淪爲‘她’手中的一樣物件,或許是人形兵器,或許是別的什麼走狗,總之不再是我自己。”

廖燕嬌將降魔杵的一端遞給敘燃,一邊拉着她的手探向自己的雙眼。

“我一開始就知道‘它們’的目標是你,確切來說,是爲了你的成佛真身。所以我無比慶幸你在邊界線的時候就離開隊伍,你現在也不該回來的,燃道友,你真的不該回來。”

廖燕嬌閉上眼睛,短暫遮蔽了瞳孔中那枚細小的圓孔。

“快動手。”

廖燕嬌向前探身,幾乎將面龐送到敘燃的掌心底下,“還好我只是組織中一個並不起眼的小角色,‘她’不至於時時刻刻地監視我。但是再拖下去,我也不能保證‘她’不會通過我知道你的情況。所以快點動手,我相信你。”

“……”

“沒事,出去以後都能治。”

敘燃沉默一瞬,反手以更大的力道握上那柄降魔杵。

她擡手碰上寸頭女人闔閉的眼瞼,感受到指尖下微弱顫抖的力道。

沒有人說話,細微的血腥氣迴盪在每一個人的鼻腔。

敘燃手下控制着力道,在尖刺捅進眼皮的皮肉撕裂聲中,她輕聲道:“實在不行你就也去裝個鐳射眼,跟邊上那個機械怪人一樣。裝個在晚上能發光的,碰到人你就睜開眼睛射他,可酷了。”

血肉攪動的黏膩聲響中,廖燕嬌一邊顫抖着一邊笑,“啊,但那玩意聽說可貴了,傾家蕩產也只夠裝一隻眼吧。”

“那另外一隻眼睛就蒙上唄,或者出去之後我給你去找希達爾那傢伙報工傷,讓上議院他們付錢。”

敘燃放輕聲線,以幾乎哄孩子的語氣這樣說道。

她將兩枚剜出的血淋淋眼球包在脫下的防護服上,又扯了另一枚布條細細在女人凹進去的眼眶上繞了一圈。

“沒事的,”敘燃道,“這樣也挺酷的,有古早話本里隱世大能的味兒了。”

“是嗎?那就好。”

廖燕嬌嘴角在布條下揚起,轉身摸索着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你們接下來準備去哪,市中心嗎?我並不知道什麼重要信息,但是聽說好像地面上的市中心只是一個幌子,說不定是‘它們’設下的陷阱,你們千萬小心。”

“嗯,我知道。”

雪霽沉默了半晌,突然伸手在自己與敘燃中間設下一枚短期的隔音屏障。

“我們先說好,之後的路不可能再帶着她。”

似乎是怕眼前刺頭中的刺頭佛修再做出什麼叛逆之舉,雪霽加重了語氣,“就算她現在的立場還算堅定,但你也聽見了,她在我們隊伍中根本就是個威脅。誰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違背本能開始攻擊我們,她不安全了。”

敘燃在隔音屏障中看了她一眼。

“之後的路途中,我說不定也會爲了個人利益而攻擊你,那邊的岑夜白也是這樣。誰又能保證,自己是絕對無害的呢?”

雪霽的目光變得危險起來,“如果你是這樣好說歹說都聽不進去,我就只能殺了她。”

敘燃平靜道:“那麼在此之前,我會替你念往生咒。”

“……”

兩人在充斥着血腥氣味的入口處誰也不讓一步地對峙着。

另一頭,同樣被隔離在隔音屏障之外的岑先生似是有些無聊,伸手撓了撓頭。

“我說,你倆在那開會呢?還走不走了?”

“投票吧,三個人。”

敘燃微微偏頭瞥了眼百般無聊狀的岑先生,“你們軍方不是最喜歡搞所謂的公平嗎?那就投票。”

“……”

雪霽深深望了她一眼,擡手撤銷了隔音屏障。

“我反對留下廖燕嬌。”

紅髮指揮官死死盯着敘燃,這樣說道。

“贊同。”

敘燃轉頭去看在場唯一的男性,“你呢?”

“什麼玩意?”

岑先生皺着臉扣了扣手臂上一枚有些鬆動的金屬零件,“怎麼突然就開始搞少數多數這套了?而且又是我最後一個決定,我不參加行不行?”

雪霽皺眉瞪了他一眼,“抓緊,別浪費時間。”

岑先生頓時有些煩躁地開始抱怨起來,在收穫了數枚不善的冷冽目光之後,他低罵了幾句後道:“那就……留着吧。反正到時候還能再殺,不是嗎?”

說道這裏,這名機械改造人又起了些許興致,微妙地看向敘燃,“而且我猜那個時候,你會親自下這個殺手,我猜的對嗎?”

“對。”

敘燃瞥了他一眼,彎下身將靠在角落裏準備等死的廖燕嬌拽起來。“如果計劃順利的話,馬上我們就能脫離紅樺市,在此之前儘量堅持一下吧,別給我機會動手。”

被強行拽起來的廖燕嬌愣了好幾許。

直到這支僅剩下幾個人的第九突擊小隊在雪霽的臭臉下繼續向前進,殘缺雙眼上蒙着層布料的寸頭女人才抿了抿脣,低聲朝着走在身邊的佛修問道:“爲什麼呢?”

“我在積德。”敘燃說這話時眼睛眨都不眨,“把你眼睛挖出來,就姑且用這種方式抵消一下吧。”

“……哈哈,什麼啊,哪有這樣積德的。”

廖燕嬌怔了瞬間後,低聲笑起來。

“對了,那之後呢,你打算怎麼辦?”

敘燃看了眼前方還在朝自己擺臭臉的雪霽,“百穀夫婦已經死了,重回地下城這條路走不通,那就換一條。”

紅髮指揮官一時都不太想回她的話,好在大局觀還是戰勝了個人情緒,壓着火氣道:“那你又有什麼高見?”

“現在還在紅樺市做任務的幾支隊伍中,除了負責清剿的第三小隊,剩下的幾個還能聯繫到嗎?”

雪霽皺眉,“在這個地方不行,一切通訊設備或者能夠發出的信息都被屏蔽了。如果是走到靠近邊界線的城市外圍,應該勉強能夠聯繫到。”

敘燃搖頭道:“來不及再回去了,既然這樣,我們繼續往市中心的核心中樞去。”

“可以,我們的任務目標地點本身就是在那裏。”

似是見刺頭佛修總算說了句人話,雪霽臉色稍微緩和,贊同地點了點頭,“如果67區的廣播系統能夠被修好的話,說不定能試着聯繫其他幾支隊伍。對了,你想要做什麼?”

敘燃朝她露出一個極端燦爛的笑容。

“我會在市中心的政府大樓最高點開啓佛身領域,把地表城市中的所有綠袍跟怪物們都給吸引過來。這樣的話,其他不管是在做什麼任務的同行修士們,不就都被聚集到一起了嗎?簡直一箭雙鵰。”

雪霽:“……?”

敘燃:“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現在已經是地下聖教組織的第一梯隊首發成員了,沒跟你們說過嗎?”

廖燕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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