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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他們是共犯

◎這場暴雨致與我心意相通的愛人◎

“雨停了,我們剛纔聯繫上軍方,說是已經在派人進來。”

明普大師渾厚的嗓音傳遍了整間房間,下一秒,龐大怒目金剛的虛影以勢不可擋的力道掀翻了一片變異怪物們的包圍圈,強硬地介入到戰鬥中來。

“撐不住的可以先去後方的臨時安全點,反正這裏很快會被軍隊接手,你們已經完成任務了。”

而幾乎在他語音落地的同一時間,一柄竟是由無數光影碎片組成的機械刀鋒冷光在眼前一閃而過。

躺倒了大片的怪物屍體之後,巫燭單手握刀,屈膝蹲立在傾塌樓層的廢墟上。

“你需要多久?”

“再過五六分鐘吧。”

敘燃展開千手領域持槍朝周圍射擊,突然注意到什麼,扭頭去看男人並沒有戴防毒面具的側臉。“你撐不住了?”

只見巫照的半張面孔依舊是俊朗無儔的昔日神君模樣,而另外半張卻因病毒的感染而變異成猙獰的鬼面,一對眼眶中漆黑瞳孔的範圍甚至將近佔了大半部分的眼白。

一開始抵達廢棄政府大樓想要通知衆人這是個陷阱的時候,他所在的第三突擊小隊幾乎就已經是全員感染的狀態。要不是這支小隊的成員都是千挑萬選的實力出衆者,都不一定能夠撐到現在才發生變異。

“再撐五六分鐘總是沒問題的。”

巫燭用那半張完好的側臉對着她笑,“怎麼樣,我沒來得及照鏡子,恐怖嗎?我覺得還好吧。”

說着,他不知道想到什麼,自己在那又樂了,“嘿,那現在咱倆是不是情侶頭?”

他指的是敘燃面部中央那道爲了僞裝成萬仞而割出來的刀口。

雖然吃了女修遞過來的恢復丹藥,但藥效是在一小時後纔會真正起到作用的,故而現在依然是有些猙獰的皮肉外翻模樣。

敘燃:“兩個人加一起湊不出一張完整的臉是吧?”

巫燭:“拜託,這很酷吧。”

敘燃:“那倒也是,之後再搞個可以打開的機械半臉。”

巫燭:“反正底子在,怎麼改造都好看的。”

明普師傅:“……你們在說什麼啊?”

兩人在各自的混亂戰鬥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敘燃手心中依然握着瓶剩下還沒打出去的提純粉末,那被科學院暫定命名爲kl42的禁藥原型,只需一克便能在轉瞬間摧毀一名修士的靈根與身體。

根據先前那女修的說法,是指揮官凱背叛了軍隊與議院,藉着自己的身份將這種原本應該被銷燬的禁藥偷了出來,並且與聖教組織聯手策劃了紅樺市的瘟疫災難。

目前爲止,凱已經被聞訊趕來的其他指揮官給聯手製服了。最後親自給他套上捆仙鎖電子鐐銬的人還是岑先生。

就算此刻的危機並沒有完全被解除,岑夜白的臉上也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顯然一副大仇得報的嘴臉。

敘燃並不怎麼關心凱也好岑先生也好最後的結局,她只是本能覺得事情還是有所疏漏。

要知道,這種提取出名爲kl42禁藥的原材料是來源於那塊黑色原石,而原石的獲得地點卻是在距離紅樺市地表近萬米之下的地下湖泊中。

那麼,科學院那個所謂的研究小組在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真的只是簡簡單單的受害者嗎?女修的師父,跟所有參與進這個項目的研究人員,他們對於一手造成了紅樺市瘟疫災難的源頭又是否知情?

——燃道友。

就在此時,一道指令文字被直接投射進自己的領域空間之內。

周邊圍聚着的千手投影微不可察地震顫了幾番,她知道,所謂的“內應”終於等來了。

——記憶存盤。

給她投射指令的人像是正深陷於一場不得了的苦戰,連帶着得道佛身之間能夠感應到的微妙情緒都是斷斷續續的。

在發出這行文字之後的相當一段時間內,作爲空間交流的另外一方釋沉佛子便徹底沉寂下去,直到相當一段時間後也再未發出什麼有效信息。

敘燃掀起眼皮,望向剛順利解除了紅樺市核心降雨系統的中央屏幕。

她突然伸手隨便抓了個科學院的修士,也不顧對方見了鬼似的驚恐目光,徑直越過一衆暴起的綠袍殺手將人按在操作檯前。

“找一個默認名稱是記憶存盤的地址。”

說着,擡手硬生生擋住了一名綠袍殺手揮擊而下的月刃,朝着邊上衆修士吼道:“都過來,全力保護他!”

機械雙刀的殘影在語音落地的下一秒閃動在眼前。

敘燃掀起眼皮瞥了眼已經逐漸蔓延至整張臉龐的黑色細線,又伸手將巫燭扯過來,千手虛影分出大半呈現細密的包圍狀將整個人籠在其中。

“醫療隊也應該很快過來了。”

“馬上我們就出去。”

被整個人籠罩在金色光輝中的男人怔了一秒,隨後搖搖頭似是有些無奈地笑笑。

“真沒事……誒,跟你說過沒,之前我在極樂界碰到個算命的大師,他說我能揮刀揮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歲。我信了。”

敘燃:“別信,大樂山外面到處都是邊彈吉他邊忽悠人的慈年大師。”

巫燭在邊上抖着肩膀狂樂,她白了對方一眼,在領域空間中一條接着一條地給釋沉佛子傳遞指令。

——和尚,趕緊的,那串地址怎麼銷燬?

——你們現在出來了嗎?那小姑娘怎麼樣了,還活着不?

——已經找到源代碼了。

——你們那趕緊想辦法自己出來。

“是這個嗎?!”

以一個有些狼狽的姿勢半蹲在操作檯前的修士突然拼命伸手摸索着什麼,還是邊上的明普師父看不下去問了句“到底在找什麼”,修士才着急道:“有沒有移動儲存器,你們給我的那串地址是‘活’的,好不容易攻破安全線,它現在正在轉移!”

“我這有師父之前比對數據用的存盤法器,這個可不可以?”

“快給我!”

眼看着這一頭無論是科學院出身修士,還是負責抵擋密密麻麻怪物綠袍暴動的作戰修士,無一不身陷危急到極致的緊迫環境。

敘燃擡眼望了眼手腕上新裝的計時器,正在這時,另一頭失聯多時的大和尚終於回話了。

——我們都在地下-3層樓。

“……紅樺市中心的政府大樓,當初是根據什麼地基而建立的?”

敘燃沉默片刻,突然開口問了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指揮官雪霽同樣湊近在中央屏幕前看着修士操作,聞言皺眉轉過頭,回覆道:“年代有些久遠了,但修真界基本上每一座城市都是依據這片區域的核心聚靈陣而建造起來的,67區紅樺市的靈陣位置應該也不例外。”

敘燃:“例不例外的,試試就行。”

雪霽怔了下,“你想要幹什麼!?”

“幫個忙唄。”

敘燃卻沒回這話,只是勾着嘴角回過頭,望向面部黑色細絲正鼓脹蜿蜒着的天狼神君。

巫燭滿是猙獰卻依舊詭麗的臉上露出一個相似的笑意。下一秒,兩人在圍觀羣衆詭異的視線中竟是直直從坍塌樓層的邊緣一躍而下!

腳踩着無數變異怪物們畸形的屍體,巫燭朝着邊上偏過脖頸,那雙幾乎已經感染全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敘燃。

“開始咯。”

“來!”

“等等,你們想要做什麼?!”

指揮官雪霽怔怔望着兩人墜下的身型,突然靈光一閃意識到什麼,竟是不顧周邊的綠袍人們猛地衝向大樓斷層面朝下吼道。

“那是屬於整座城市的核心聚靈陣,與之接壤的甚至是極樂界的整條靈脈!一旦動了其中一條,相鄰的幾個接壤城市都會造成嚴重到不可想象的損失!”

“敘燃!你忘了自己在上八城那犯下的違規條例了嗎!?”

指揮官的話語堪稱撕心裂肺,而不知想起什麼,敘燃臉上竟滿是濃郁的笑意。

“是核心聚靈陣誒。”

她大笑着伸出手碰了碰邊上的巫燭,後者同樣報以狂笑。

“那玩意,不就是用來炸的嗎!”

在修復丹藥的作用下,佛修臉中央那道皮肉外翻的刀口已經淡下去許多,明豔張揚的面目跟身邊神君被感染而異化的猙獰相貌對比得觸目驚心。

偏偏兩人臉上流露出來極度相似的狂笑,美與惡已經分辨不清其中的界限。就像是畫本故事中,被野獸掠奪而來的美人終究在月色下與怪物相擁着翩翩起舞,花園的泥土之下掩埋着森然白骨,那是屬於兩個人共同完成的犯罪。

他們或許不能稱之爲合格的愛人,道侶之間獨有的規則界限也不甚分明。但是在此時此刻,所有人都能夠清晰見證——

他們是共犯。

巫燭手臂肌肉上青筋暴起,兩柄造型獨特的機械雙刀交叉橫亙在身前。下一秒電光閃動,泛着電子冷感的長刀刀面竟是碎裂成無數結構碎片!

一幀一幀如同畫幕電影中才會出現的場面靜止了時間,漫天刀鋒碎裂而成的電子結構在蒼穹下閃爍。男人手心握着的空蕩蕩機械刀柄,竟同樣在瞬間摺疊形態,直至聚攏成無垠刀鋒的一部分。

“……”

“完了,一切都完了……”

明普師傅身邊,一直在密切關注着這個方位的雪霽止住想要結印阻止的手勢,有些徒勞地按了按太陽穴。

她偏過頭,“大師,我學有不精,不知您能不能……”

“開什麼玩笑!?”

雪霽話還沒說完,武僧明普頓時朝她吹鬍子瞪眼,“你想讓我去阻止他?!別以爲老子出身小樂山就不關注昇天榜上那些事情了,一個敘燃小兔崽子就已經夠讓人頭疼的,她那姘頭是什麼能力你比我清楚!我是嫌好日子沒過夠還是怎麼着!”

雪霽別無他法,只得在心裏罵着底下那兩人,邊又抓緊時機聯繫軍方趕緊派人前往市中心的政府大樓。

“領域。”

低啞的嗓音從乾裂嘴脣中泄出,此刻巫燭的整張臉上盡是象徵着感染的扭曲絲線。漆黑的顏色蔓延至全部眼眶,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不僅僅是政府大樓的區域,狂暴的刀鋒領域席捲着擴散至整座城市的核心位置!

好在雪霽早有預料,指揮着樓層中的幾名修士早早撐起了防護結界。而巫燭領域所作用的直接對象也不在他們身上,故而處於邊緣範圍的人羣此刻只需要注意下時不時襲來的結構碎片,以保證自己身體的完整性不至於被突然分割開來。

而正處於狂暴領域的颶風眼中心,敘燃的黑髮在暴風中狂亂揮動,漫天刀鋒碎片圍繞着她周身掠過,卻一片也擦不到皮膚邊緣。

“領域。”

她低垂着眼瞼,同樣低聲吐露出一致的字眼。

於此同時,天際被無垠刀鋒結構籠罩的肅殺領域中,耀目的金光大片大片瀰漫在區域,竟如同懸掛在刀山外的另一枚日輪。

敘燃在狂暴刮動的結構碎片核心闔眼,掌心一翻,瞬間多出幾枚槍械的投影。

她身後的漫天千手虛影中,足足三分之一的部分握上了爆發力驚人的巨型機槍,在真身手臂興奮到極致的戰慄狂舞下齊齊對準地表!

“激化。”

佛修闔眼,口中繼續低聲呢喃着令人心悸的話語。

下一秒,無數透亮的火苗宛如一枚枚放飛的孔明燈火,上浮着飄蕩至那三分之一千手持握着的槍械投影之中。

大批量分裂靈根的副作用使得敘燃面色瞬間慘白起來,整張臉上只被反起淤血浸得猩紅的脣是唯一鮮明的色彩。

她勾着血色的脣無聲狂笑。

巫燭將手心搭在她肩上,睜着漆黑一片的眼瞳低聲道了一句什麼。

“嗯,我知道。”

敘燃像是對他的猙獰異化視而不見,指尖劃過面前刀鋒與槍械的投影,又落在那雙逐漸失去神智的漆黑瞳孔上方。

異化接近完成的巫燭朝她齜了齜尖利的犬牙,齒尖堪稱輕而易舉地劃破她的指腹,直到舌尖嚐到鐵鏽味的血腥,男人佈滿黑色細絲的臉上怔了怔,像是有些茫然。

“小事兒。”

佛修學着他之前的語氣輕聲笑着。

那根染血的手指抵在異化男人的下脣,另一手驀地向前一揮,做出下達命令似的姿態。“先別睡過去,炸個母神老巢給你玩玩。”

“……”

震天撼地的劇烈轟鳴!

一瞬間甚至連高樓之上的修士們都面露痛苦地封閉了耳膜,呈現下蹲姿態護住自己全身的要害,生怕在兩個狂暴領域的疊加作用下爆體而亡。

如同重生節時東風夜放花千樹般同時炸開的爆裂花火,又像是傾盆而下的紅樺暴雨再度捲土重來,裹挾着千軍萬馬之勢轟然炸裂墜落!

數不清的重型機槍在萬千虛影的輪廓下高頻旋轉,射下的子彈拖出流星般的軌跡,密密麻麻地以物理形式再度給紅樺市降了一場“暴雨”。

地表碎裂坍塌的巨大動靜之中,特殊液態金屬鋪就而成的地面被重機槍掃射着掀開斷裂。在徑直轟塌了地表,露出內裏結構之後,漫天持握着槍械的千手仍不罷休,持續補充着彈藥在刀鋒領域的全面增幅下狂暴掃射!

“……那、那是什麼!?”

“快看那裏!”

終於,有膽子大實力強勁的修士們撐起防護屏障,勉強眯着眼睛在槍械子彈射出的暴雨與刀鋒碎片颶風中往下看了一眼。只見裸露的地皮之下,一座龐大到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女神雕像懸浮着立在被強行轟開的地底之下。

難以用語言去形容那座神像的震撼與詭異,而此時此刻,原本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能清楚看見神像瞳孔的眼睛位置,那雙巨大而詭異的眼瞳卻不再隨着人爲方向的移動而移動了。

它們正在以一個錯亂的頻率瘋狂在眼眶中顫動,如此超出人認知的場面使得女人身上的神性都被破壞幾分,轉而變成了毛骨悚然不可知論的怪誕詭奇。

正處於地底三層位置左右的釋沉佛子聽見上方傳來的雷霆動靜,連忙拉着榆桐撐開一個防護屏障。

——燃道友,計劃臨時有變,地面上好像遭遇了某種大型恐懼襲擊,我們……

正在向敘燃傳遞消息的指令卻猛地頓住,只因釋沉在仰視過程中的驚鴻一瞥時看清了那道熟悉的人影。

“……”

槍林彈雨中的佛修低垂眉眼,比起下方正處於瘋狂錯亂狀態的母神,而更像是傳聞中慈悲的佛。

她的身後無聲站立着一個高大身影,全黑的異化瞳孔顯得詭譎十分,可她彷彿全然不知似的攬着他的右臂。

佛修在無盡槍火中垂眼笑了笑。

“和尚,這下不就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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