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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

一個月後,新聞發佈會。

這件案子全國矚目,早早就到了許多媒體。姚嘉好不容易搶了個頭排,在警方發言人上臺時悄悄朝對方比了個加油的大拇指。顧聲餘光瞟見,站定後正了下帽子,沉穩開口:“現在由我代替北京公安局,對案情進行通報。”

“特大涉黑案件嫌疑人唐某清,於上月21日晚間被謀殺死亡,其團伙其他人員在追逐兇手過程中發生激烈槍戰,隨後車體意外墜入山崖,三人死亡。”

“通過現場留下的痕跡及線索,初步鎖定嫌疑人爲呂某元,經過調查取證,發現其與唐某清存在長期非法合作及庇護關係,現已批准逮捕,將交由檢方提起公訴。”

“本案時間跨度長,涉及案件及人物衆多,具體包括以下……”

徐錦山靠在椅子上,沉默看着電視屏幕上發言的人。桌上擺着一份今天最新的報紙,呂某被戴上手銬的照片放在頭版,與旁邊另一張上呂某作爲領導人講話的境遇天差地別。

那已經是快兩個月以前的新聞了,也是那一天,他把徐質初叫到了這間房間。

那天在他威脅要送她進監獄後,她很久沒有作聲,最後緩慢站起身,整理好裙子擡起臉靜聲問他:“舅舅,如果我不是一個對徐家毫無用處的人,您願意嘗試接受我嗎?”

他冷冷瞥她jsg一眼,心裏冷笑於她竟然覺得徐家會需要她。她的一切都是徐家給的,她能對徐家有什麼不可替代的幫助?

她像是也料到他的想法,並不等待他的迴應,往前走了兩步,細長手指按到報紙上,輕輕道:“這次的峯會徐氏一直碰壁,受了不少刁難。未來徐氏還有許多華東的項目和事宜,讓您頭疼的這個人,我可以解決。”

停了少頃,她又道:“以後讓哥哥頭疼的人,我也可以幫助他解決。”

當時他擰起眉,只覺得她是在癡人說夢:“你怎麼解決?”

如今他親眼看到了。這個程度的結果令他震驚,他不知道她具體是怎麼做到的,也不知道這些年來是他一直錯看了她還是她隱藏太深。他突然意識到或許自己應該重新審視她,她不會束手任由自己被他送進監獄,畢竟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講,他現在也是讓徐經野頭疼的人。

徐家如今已經到第三代,可用的只有徐經野一個人。再怎麼說她也是徐家養大,跟徐家的淵源極深,和徐經野的關係又很難斬斷,他是要收復她爲徐家所用,還是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他逐漸感到不再確定。

與此同時,醫院。

電視上的發佈會還在進行中,周垣捧着束花站在大廳裏望着屏幕上的熟悉面孔,眸裏閃過恍惚。

至今他內心一直不確定,那天在他翻出車門時,後面車上的人殺了唐玉清的保鏢後,是不是故意放過了他。

當時保鏢先向他開槍,那些人不可能沒有意識到現場不止保鏢一個人。他屏息躲在樹後,清楚聽到腳步聲距離他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離他不到半米的距離,他握緊了刀準備先發制人,可對方卻突然轉身,驅車離開了。

如果那些人是故意放過他,那他們到底是誰的人?

唯一成立的理由只有一個。他不敢深想,腳步已經走到了病房前。他暗暗調節情緒,敲了敲門。

病牀上的人正低眸凝神削着蘋果,電視裏的發佈會已接近尾聲,最後的片尾給了呂某一個鏡頭。

昔日風光無限的政界人士如今灰頭土臉,眼眶和臉頰深深凹陷下去。他原本正處於關鍵的換屆期,很大概率會繼續高升,如果沒有這件案子的話,此刻的他應該恰好在城市的另一處接受升職任命。

徐質初挑脣微笑,切下薄薄一小塊兒蘋果放進嘴裏,擡眼看向屏幕裏低着頭的男人。他的頭髮已經全部花白,臉上也佈滿褶皺,脖子上甚至開始長出褐色斑塊,顯得唯一那顆黑痣更加突出。

她盯着屏幕,漆黑眸底逐漸陰暗下去,眼前又浮現出十六年前的那一幕畫面。彼時的男人雖然正值中年,年紀卻也足夠做她的祖父,他按着她的頭在他腿間低下去,下一秒房間裏響起厲聲尖叫。她拿出藏在袖子裏的尖銳石子,朝他大腿狠狠劃了下去。

門外響起的聲音將她從回憶裏拽回現實。她眸底的暗色倏然一散,擡起臉,望着進來的人溫和笑了。

周垣放下花,問:“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出院?”

她笑着道:“今天下午。”

“那我來得還算及時。”周垣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看她臉色已經恢復粉潤,臉頰好像也養胖了一點,玩笑揶揄,“醫院伙食不錯。”

她不好意思點頭:“是,一天四頓,又整天坐着躺着,沒有運動。”

“回家就好了。”他垂眼看到她手上的月亮手鍊,片刻後,故作輕鬆道,“我年後會去澳洲,再見面可能得是兩年後了。”

病牀上的人怔了瞬,回過神後細聲問:“這次叔叔很生氣吧。他一直不想讓你讀警校,做警察,就是不想讓你做危險的事。”

怕她負擔,他淡笑着寬慰:“這本來就是我喜歡的事,有機會肯定要參與,對於我來說比做生意有成就感多了。”

她點點頭,靜默半晌,聲音很輕:“謝謝。”

周垣沉默看着她的臉,心裏對於這一聲道謝受之有愧。那天在聽到槍聲後他開車上山,迎面碰上了正在追擊中的兩輛車,他不確定唐玉清是否在車上,幾乎是本能般的抉擇,那一瞬潛意識裏曾經作爲一名警察已經烙進骨髓的信念佔了上風,他毫無遲疑掉頭,追上了那輛車。

等一切塵埃落定時她已經被送到醫院,他趕到醫院時徐經野闔着眼靠坐在走廊裏,外套掉在一旁地上,一側襯衫高高挽起,另一隻手壓着手臂上的棉球,臉色倦怠蒼白,跟當年她發生車禍他離開醫院時的臉色別無差別。

那一瞬周垣突然遲鈍反應過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無聲靠在牆上,敗得徹底,輸得心服。

對於他來說,她很重要,但並不是最重要。可對於面前的男人來說,他唯一的的底線僅僅是血緣而已。當這層底線被衝破之後,她就成爲了他的底線。

告辭時,病牀上的人站起來送他到門前。

周垣站在門口轉回身,本想雲淡風輕說一句回去休息吧,可望着她的臉時還是千言萬語翻涌。他壓抑沉默着,最後,輕輕笑了:

“初初,你要幸福。但是不要讓他太幸福。”

徐質初看着眼前的人,笑了下,壓住了心裏的內疚與酸澀:“你也是。”

她回到房間,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她關了電視爬上牀,蒙進被子裏昏昏沉沉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大暗,她掀開被子露出臉,身後一隻大手撫上她的臉,聲音低柔:“醒了?”

徐質初感到心安,閉着眼往他手心裏蹭了蹭,人也翻身轉過來:“你忙好了?”

徐經野嗯了聲,俯身吻她臉頰:“小豬睡得真香。”

她輕聲笑,伸手示意他拽自己起來:“你怎麼不叫我?幾點了?”

“六點了。”徐經野抱她起來,手臂穿過她腿彎掂了掂,“又重了?”

徐質初摟住他脖子要咬他,被他擁緊吻了會兒:“去換衣服。晚飯回家喫。”

徐質初點頭,從他懷裏下來,腳趾戳了戳他的膝蓋,細聲細氣支使:“徐總,襪子。”

面前的人無奈低笑,低沉聲線寵溺:“遵命。”

……

徐經野說的家是他的公寓。自從老太太的葬禮之後她再沒有見過徐家人,他也沒有回去過別墅。

從蘇州回來後他回到徐氏,大抵是在他缺席的這段時間徐錦山確定了公司不交給他不行,態度變得微妙起來,沒有支持,卻也不再阻礙。他們之間就像是心照不宣劃定界限一般,以各自沉默換來暫時和平。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有近一年。他們居住在他的公寓,徐氏的事情她也不再參與,而是自己去找了間經營不善的畫館,回來後纏着他要買下來。

其實也沒有多少錢,她自己的小金庫完全夠,但徐經野享受這種做監護人的感覺,卻也沒被她溫言軟語迷惑到直接掏錢,而是讓她一週內寫份企劃書出來。

那一週徐質初廢寢忘食,用功程度堪比高考前夕。徐經野開始還覺得她可愛,後面幾天就煩了,每天十一點準時將人從椅子抱回牀上,不顧她的抗議哄着騙着身體力行給她灌輸勞逸結合的觀念,把人欺負得淚眼漣漣求饒討好纔算完。

畫館簽下的那天剛好是她的生日,他特意推開工作陪她,她拽着他在館裏走,絮絮興奮跟他說她打算怎麼裝修,怎麼規劃。他全程耐心聽着,最後垂眸給她擦了擦鼻尖的汗,掖好她耳邊的頭髮,牽着她的手走到最角落的一張畫前面。

那是幅寫實風的油畫,畫上是個穿白裙的少女,容貌特徵明顯,一眼就能看出來畫的是誰。

徐質初意外又驚喜,回眸望他一眼:“徐老闆的禮物?”

徐老闆手插在口袋裏,反應平淡:“我沒這麼小氣。這塊兒地纔是禮物,這就是個附屬。”

她故意長長噢了聲,往前走進了細看着這張畫,漆黑眸底閃着璀璨光芒,像是上等切割的鑽石:“細節很多呢,徐總用心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穿的裙子吧,終於合身了……手鍊比我自己畫得還好欸……這不是我大學社團時戴的花環嗎?這張照片你怎麼會有……怎麼連額角那麼小的痣都畫上了呀,你到底把我哪張照片給出去了……還有這個——”

她脣邊的笑意倏然停住,視線落在畫中人的手上。

這大概是這整張畫上唯一不寫實的部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突兀多出一枚戒指。

徐質初怔了半瞬,轉回身。

男人靠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手上漫不經心握着個暗紅色的絲絨盒子,望過來的眼眸深邃含笑。

她與他無聲相視,陽光給他的峻冷臉龐鍍上層暖色。她在他的溫柔視線裏陷進恍惚,終於遲鈍會意,他的禮物是她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他都會在。

徐質初也笑了出來,眼角卻突然無端泛起熱。jsg

像是獨自走在暗無天日的隧道,他曾帶來光,也曾帶走光。

她意冷過,也自救過。一次次跌進谷底,再一次次攀上峭壁。

他是她孤注一擲的勇氣,是她絕地反擊的理由。她的靈魂一半永世陷入黑暗,另一半卻因此無限接近光明。

她微笑走向了他。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很難形容這半年來在瓶頸中困住的感覺,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推翻打破再重建的煎熬,無數次想過棄文甚至棄號,但最終還是磨出來了,也自認爲這個故事的完成無愧於心。

衷心感謝所有支持和鼓勵過我的人,在最缺乏自信的時候得到的肯定無比寶貴,謝謝大家。

220702

上一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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