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隨葬品疑雲

所謂藝高人膽大，許是先人也沒想到會有人能活着走到這，所以青銅門雖重，卻沒有落鎖。

林胖子、沐楚平日裏插科打諢，這會子倒也嚴肅起來，待塵封的灰燼散去，緊跟着張振楓走進了青銅門。

進去便是一段沉悶的甬道，腳下的青玉條石溫潤乾燥，觸之冰涼，但衆人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生怕又踩中什麼機關丟了性命。

“振楓哥，你看前面，好像有人影。”沐楚突然拉住側前方的張振楓，警惕的看着不遠處。

張振楓朝身後揮手，示意他們停下，獨自上前查探後才朝衆人招手：“都過來吧，是壁畫。”

展現在眼前的是千百年前的古壁畫，總共有十多幅，即便年代長遠，卻依舊保存良好，其上的人物栩栩如生，就連五官樣貌也能清晰可辨。

“這第一幅壁畫，好像是少年將軍出征時的場景吧。”艾天格也已經趕過來。

張振楓點頭，指了指當先的旌旗：“你看這旗子上有個‘蕭’字，這一馬當先的少年將軍應該就是剛剛門口那位驃騎大將軍了吧。”

“恩，看他這一身紅纓金甲確實有點像。”

藉着冷光棒和狼牙燈的光亮，牆壁之上一幅幅唐朝壁畫躍然眼前。此處的壁畫尚未完全失色。

衆人沿路觀看，艾天旗指着天空中的女子說道：“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唐朝公主李觀清吧！看來她應該就是地下部族的首領了！”

“嗯，你那個族長爺爺還和你說什麼了？”

艾天旗斜眼看着沐青，“我姐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損我呢？”

“我怎麼是損你呢，這是對你爺爺的尊重！我記得你當時在三途川時，說過一個大概，是天渠教要守護秦始皇陵的法陣對吧？然後和唐王承諾每年送仙丹，再然後唐王就弄了個公主下來看着天渠教？”

“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也就知道個大概。”

“天格姐姐，你看得懂上面畫的是什麼嗎？我怎麼一點都沒弄懂？”見艾天格一路上專注壁畫，胡意涵小聲打斷了她的思維。

艾天格回過神，指着右側說道，“從這裏，從前往後看，說的是這位公主的母親病了，有天渠教從天而降，手持蓮花贈以仙藥，令公主的母親起死回生。公主大爲感激，自請下墓爲唐朝祈福。你看，這副畫的是送行的當天，聲勢浩大，公主拜在這位手拿聖旨的公公身下，看身上的裝束，應是被皇帝授予了天師或者師太一類的身份。再看這幅，是說她在這龍脈度過了三個春秋，留下了一個兒子。這一幅是拜天渠教的主教爲師，而這一幅是頓悟後，羽化昇仙。”

“哇！這公主！簡直就是唐朝的富貴吉祥物啊！”林胖子滿眼放光，偷偷瞄着沐楚，二人心知肚明，此處定有不少寶藏。

“大家快來看，這裏還有幾幅壁畫。”沐青一聲呼喊，將所有人的沉思拉回現實。

再往後的壁畫多是公主與將軍同框的場景。

林胖子邊看邊調侃，“任他什麼大將軍的，不也得乖乖跪在大門口？奈何身子板兒太弱雞了，一跪就散架了。”

“咱們在人家的地盤上，最好別胡說！”林笑笑忙反駁。

“哎？這最後一幅畫是什麼意思？公主呢？怎麼不見了？就剩一件衣服被將軍抱在懷裏？”沐青貼着壁畫，看的仔細。

艾天格也注意到了，猜測說：“這是道家‘羽化昇仙’的意思，大概是一種美好的祝願吧。”

再往裏是一段沉長的墓道，兩邊磚壁上，每隔幾米便嵌着一盞油燈，經了這千百年，裏頭的燈油卻未曾乾枯。

“怎麼會這樣？這太奇怪了！”沐楚朝四周觀察，林胖子也咂嘴搖頭。

“天格，這是不是公主墓呀？不會是從一開始咱們就猜錯了，這是驃騎大將軍的墓吧？”林胖子問道。

艾天格想也不想便反駁，“不可能！唐朝公主墓是有既定形制的，咱們進入陵墓大門、走完壁畫甬道，又走了三個過洞，之後是兩座天井，這是正經皇家陵墓的形制。”

沐楚若有所思，“天格姐，你要說公主墓的形制，我之前認識一位老教授，他當時拍了一部紀錄片還送過光盤給我。說的就是唐朝那個永泰公主，李仙蕙的墓！我當時看紀錄片，那公主墓可大了，嚯！那是坐北朝南。咱拋開後邊的墓道、前後室、墓葬間啥的不說。就說這前邊，人家那墓道長小三十米，五個過洞！八個小龕！六座天井啊！但是你看咱們這，就走了三個過洞，兩座天井，這規格不對呀！”

胡意涵聽聞也點點頭，自發性的找線索：“還有這墓道，也太簡陋了些，地上的磚石坑坑窪窪的，不怕公主走路磨腳嗎？”

“人家是公主，出門都有轎輦替步，哪用自己走路？”林胖子打趣完又正色道，“行了不逗你，過去呀就是這個路，有文獻記載，那大唐的朱雀大街上都是黃土飛揚的！更別提還是建在貴州的墓穴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這倒提醒了心思縝密的艾天格。

爲着沐楚說的天井和墓道的規格問題，艾天格又一路觀察注意，直到穿過中後段的墓室甬道，都再沒發現其餘的天井或是墓道了。你說它形制簡陋，但壁畫之上，處處都彰顯着公主的尊貴與虔誠的信仰，並且皇家該有氣派一樣不少，可從實際上看，真正的墓室內部，規模確實小了很多。一個宗族貴女都不可能只有兩座天井，再加上濃重的宗教色彩，讓這座公主墓，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天格！這邊有房間！”

“嗯，這應該就是公主的陪葬墓室了，這邊是……左耳室。”

隨着艾天格的話，衆人魚貫涌入；只見墓室之中擺滿了道家法器，在天師畫像之下，有張一長條形的佛龕，上面擺着一排八寶碗，八寶碗的蓮花蓋都已經被打開，碗中央是暗紅色的錦緞墊子，很明顯，這排八寶碗中曾供着什麼珍貴物品，但現在早已不見。

“歷經千年，估計有寶物也氧化了。”

“錯了，我覺得是被人拿走了，你看！”林胖子順着沐楚的手看去，角落裏的八寶碗下，靜靜躺着一枚暗紅色的小丹藥。沐楚小心捻起捧在掌心，他細細觀摩，不由得讚歎：“真是寶物！也不知那位成仙的公主，到底吃了多少這玩意才飛走的。”

林笑笑從旁打擊他：“自古仙丹都是鉛、汞、水銀等重金屬混合物！看見那些追咱們的行屍走肉沒？大概率是吃了差不多的東西，我勸你慎重！”

“你說話怎麼總是那麼瘮人呢？”

“我是依據現實進行合理猜測啊！我可真怕你把這玩意往嘴裏塞！”

“那不能，都千年了，它還能保存成這樣，擱誰誰敢喫啊！”

“我敢喫！這防腐劑加的，吃了就能永葆青春！”胡意涵說完忍不住笑出聲，又轉身去看‘五方銅錢天師劍’，不禁搖頭咂嘴：“別的公主都陪葬金銀珠寶，奇珍異寵！你看看她，全是道教法器，哎？這裏還有一對木製人俑！”

“什麼？讓我看看！”沐楚收起丹藥，湊過來：“嘖，受文化限制了，這上面刻的什麼字啊，姐！姐！”

“嗯？”沐青回過頭，“你幹什麼？”

“我不是叫你，我是喊天格姐。”

“嗯，我在。”艾天格雙手接過木製人俑，左手上的少女俑細膩圓潤，髮髻、衣服等裝飾紋路清晰，嘟着一張小嘴十分可愛，而右手上的少男俑，則輪廓分明，五官英氣，身穿鎧甲，神態靈動，腰間還配了一把短劍。二個木俑底部，分別刻了一枚字。

艾天格細細觀察，半響才道：“這個小女孩身下，刻的應該是個芙蓉的芙字，男俑的話，我就不認識了。”

“這女字是‘笑不是芙’，男字是蕭。”此時張振楓從外間回來，正站在艾天格身後。

又參觀了片刻，衆人出了左前耳室，又順着入了後室。和前一間‘單室方形土洞墓室’不同的，這一間是‘單室弧方形磚石墓’，進門處靠左排列着四個小龕。

沐楚看來看去，只發現了四個箱子，便立即看向艾天格，果不其然，她也在四處尋找其他小龕，但最終，只得擡頭觀察墓室的花雕。

林胖子火急火燎的打開四個小龕，衆人都好奇的湊了上去，只看第一個箱子是二十幾件漆器、和七件陶俑、一件唐三彩侍女俑。

第二箱裏面大概裝着幾套類似大典時的華服，幾人還未看清，正紛紛伸手去掀開衣服時，林胖子立馬按住林笑笑的手，他快速合上小龕的蓋子，用雙手緊緊壓住箱蓋，半響才輕輕起身，將它推回原處。

“林胖子，你這是幹嘛呢？”林笑笑實在忍不住發問。

“這些綾羅綢緞能保存成這樣是奇蹟你知道嗎？這是真正的奇蹟！咱不能爲了一飽眼福破壞這種無價的文物，一旦打開，接觸氧氣，會立刻氧化、灰飛煙滅！對於絲製品的處理保護，真是得國寶級專家上手，咱個不能開玩笑。”

“哎呦呦，我們胖哥真是有仁有義，以國家大局爲己任啊。”

“那是自然。”林胖子稍顯自豪，繼續打開了第三個箱子，出乎意料，金銀首飾、玉器寶貝竟然只有區區一二十件。而第四個箱子裏則是一些竹簡書卷，也只有三十卷，連小龕都沒有放滿。

幾個稍懂文物的人都再度環視四周，沐楚反覆看着四個小龕來回搖頭。

沐青疑惑的看着他，“沐楚，你發現什麼了？”

“奇怪唄，墓室的陪葬數量不對。”

“嗨，那有什麼奇怪的，墓都建到貴州來了！這山高路遠的，能帶過來多少東西？”

“那你可是太看不起大唐帝國了！”林胖子聽聞在旁接話，“想我大唐在鼎盛時期，那叫一個國富民強！就是貴州的富庶大戶小姐，都能比這陪葬的多！你要說到貴州都算山高路遠，那你知道當時，中亞的綠洲地帶都受大唐的支配嗎？唐朝一度建立了從南至羅伏州，就是現在的越南河靜、北括玄闕州，就是今天的俄羅斯安加拉河流域、西及今天的烏茲別克斯坦布哈拉、東臨吉林通化的超級大國。你知道在唐朝時，想要到這些地方去建州立城，擴展勢力，需要運送的貨物、食物，建築材料，人力物力等等物資有多龐大嗎！你想象一下，比這裏要多上百倍、千倍吧！八噸重的一艘船，一支船隊有八艘，來回十二趟！駝隊、象隊、馬隊綿延百里橫跨沙漠！那…需要輸送多少東西你知道嗎？那麼遠的地界，18米玉菩薩，說運就能去！更何況是這裏呢！太小個意思了！”

“對呀！林哥說的對！”面對林胖子的滔滔不絕，沐楚不住點頭，“就貴州這還算是繁華地界呢！姐姐，你想想那個潭水下邊的地圖，還有剛纔外邊的護城河！這羣人連地下城都建了，幾件陪葬品帶不進來？開玩笑呢？”

“那……這我就不懂了。”

見沐青被說的沒了脾氣，林笑笑急忙站出來：“也不是所有公主都一個性子的，這位公主一心向道，自然要低調！一切從簡你們懂不懂。”

“你看我之前都白說了。”沐楚一拍腦門：“低調這個事確實可以從陪葬品看出來，但這裏面的陪葬品，已經超出低調的範圍了，而且墓葬的規格也不對，唐朝有律法規定的，公主墓必須要按照多大面積去建。而且陪葬品也有硬性規定。公主一類的，都得有好幾百件陪葬品，你看這裏，就四個小箱子，她一生就用這點東西？我看呀，這就算是死後沒給陪葬了。”

“《唐六典》的尚書吏部條例裏確實有明文規，叫做外命婦之制，說過公主，郡主、縣主的墓葬規格，我記得公主的身份應該在三品之上，隨葬明器的數量應該爲九十件。”艾天格接話繼續：“但現實裏，隨葬的冥器一般都會遠遠超過九十件的限制，除去墓主人的生前之物、還會有金銀首飾、瓶罐陶瓷、衣食住行、文玩祭祀等等等。就連歷史上那位被廢除的皇帝，漢廢帝劉賀！那陪葬品也能放滿兩座博物館。從古至今，皇家墓藏的陪葬品，根本沒有達不到數量的說法，更何況她是唐國天女，按常理應該是厚葬。”

“天格姐，右邊那頭還有墓室呢，咱們沒看全呀。”胡意涵插話道：“說不定那邊寶貝多。”

艾天格搖搖頭，拿起唯一一件唐三彩女俑，“寶貝再多也蹊蹺，你們誰見過單數下葬的物品？”

“那這太詭異了！”沐楚不禁打了個寒戰：“一般都是雙數下葬的，單數下葬……我看過林哥的風水書，是說要詛咒墓主人永生永世都是孤家寡人，而且要她一直被困在墓中，永世不得超生。”

“對，我那本《天昌文星風水術》上，確實是這樣，咱們目之所見都是單數，就連之前墓室裏的天師劍也只有一把。”

“但那邊不是還有一個成對的小木人嗎？”

“對，那就更奇怪了！地宮陪葬一般都是成規模、成數量的放置做工精美的陶、瓷器人俑。誰會隨隨便便，就放一對粗糙的木雕小人呢？”

林胖子看着胡意涵道，“你說的那對玩意，根本不像陪葬的東西。但如果所有東西都爲一的話，那對面也不會再有隨葬室了，那邊應該有的，是殉葬室。”

“嗯，在陵墓中，唐三彩女俑代表着公主的近身女使，而陶製女立俑則代表侍女，一般這樣的陶俑會同時下葬幾十甚至上百個，寓意是要隨主人去另一個世界繼續侍奉的。但你們看這裏，唐三彩女俑只有一枚，陶俑只有七個。”艾天格緊緊抓着女俑看，怪就怪異在，一般的陪葬品都是面露富態，笑意盈盈，吉祥如意的。

而這一隻嘴角朝下，面露悲傷，似乎在訴說着不公。

“咱們往對面看看去吧。”林胖子說着向外走去，很明顯，其中幾人對這幾乎空曠的墓室產生了極大的疑惑。他們相互對視後，迅速決定先往右邊的前室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