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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循柔在打量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打量她,她遠比自己以爲的要引人注目,從她出了烏篷船,明裏暗裏的窺探視線就沒少過。

沈冥清往四周掃了一眼,便知道此時衆人心裏想的應該是,嗬,好大一隻肥羊。

珠寶就該藏在匣子裏,如此招搖地顯露出來,自然會讓人覬覦掠奪。

她雖然從頭到腳都打扮得素淨,但她身上的軟紗是素雪縠,輕薄透亮,寸紗寸金,她這身衣裳頗費料子,可以說是用金子堆起來的。再瞧她的髮飾耳飾,樣式時興,寶石璀璨,每一樣都是精品。

有眼力的人自是不用說,沒眼力的人也在蠢蠢欲動,如此水靈鮮嫩,像一塊脆生生的白藕似的姑娘,孤身一人站在渡口邊,眼裏含着一層水霧,生怕別人不起壞心似的杵在那裏,再老實本分的人也要被她逼急眼,幹上一票了。

循柔朝沈冥清走去,停在兩三步遠的距離,她向老船伕瞅了瞅,似乎在向他確認這是否是她的表哥。

老船伕連忙說道:“這就是沈家的大少爺,姑娘你……”

沈冥清擡了一下手,向前傾了傾身,問她,“你是哪家的,我怎的不曾見過?”

他身上的淡淡酒氣令循柔微微地撇了撇頭,她往邊上瞟了幾眼,輕聲細語道:“表哥,我們可否換個地方說話?”

沈冥清一直瞧着她,自然沒有錯過她那點小動作,他態度平和地道:“可以。”

重新回到烏篷船內,隔着一張小小的几案,二人分坐兩頭。

循柔擦了擦淚,像主人一般招呼客人,“表哥,喝茶。”

說着讓人喝茶,卻沒有動手給他倒茶的意思,沈冥清已經許久沒見過如此不會行事的姑娘了,他挑了挑眉,拎起茶壺,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

仱僅媮仏“表哥,還記得這個嗎?”

輕柔的嗓音響在耳邊,他循着聲瞥了她一眼,少女湊過身來,仰起下頜,細白的手指勾着一根豔紅色的光珠項鍊給他瞧,細細的鏈子勒着雪白的頸子,纖細而又羸弱。

在她疑惑地看過來時,他點頭嗯一聲,“瞧着是有些眼熟。”

“這是表哥讓人送到平州的,家中姐妹都很喜歡,這一條項鍊我常戴的。”她笑了笑,低頭把項鍊放好。

沈冥清是曾派人往平州送過東西,至於送的是什麼東西,他並不會一一查看,說是瞧着眼熟,不過是用來敷衍的話。

在生意場上待久了,敷衍起人來比說真話還要認真。

“你是五伯的女兒?”在平州只有那麼一戶遠房親戚,距離太遠,來往不多,但沈冥清知道他們家女兒不少,多是妾室多生,只有一個爲正房所出,瞧她這身打扮和招搖勁兒,也不似妾室所出。

循柔點了點頭,緊接着他就問道:“表妹怎麼獨身一人來了這嘉州城了?”

說到這個,循柔笑容消失了,暗暗地扭了自己一把,眼淚瞬間盈滿了眼眶,鴉羽般的眼睫低垂,瞧着悽惶又可憐,“表哥,阿郎不見了,你快幫我找找他吧。”

沈冥清撩起眼皮,問道:“阿郎是誰?”

她咬了咬紅脣,雙頰染上幾分紅暈,“是我的情郎啊,不都是這樣喚的麼?”

原來是和情郎私奔出來的。

沈冥清看了看她,溫聲道:“跟我說說,他是怎麼不見的?”

她拿着帕子一揮,差點甩他臉上,“就這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沈冥清抿了一口茶,“他是會飛天遁地?”

“表哥真會開玩笑。”

是誰在開玩笑?

循柔把事情從頭到尾跟他說了一遍,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在訴說纏綿情意。

她嘆了口氣,“我們怕被人追上,一路跑到了嘉州城,中午的時候,阿郎說要給我買些喫食,他便下了船。可是我等了好久,他也沒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麼危險了。”

沈冥清沉默地聽了片刻,見她一臉擔憂,開口問道:“中午走的?”

“對啊。”她點頭。

“你們攜帶的銀兩在哪兒?”

“在包袱裏呢。”

“包袱呢?”

她說道:“他拿走了。”要買東西嘛。

“……”需要帶着所有的錢財去買東西?

他看着她,她眨了眨眼,怎麼了呢?

他決定把話說得明白點,“你的阿郎拿走了所有的金銀細軟,把你一人拋到了這裏,你還想不明白嗎?”

她擡眼看向他。

沈冥清嘆息道:“表妹,你被人騙了。”

“不會的,他能被我瞧上,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怎麼可能爲了一點金銀拋下我?”她說得自信滿滿,但是一雙眼睛哭得紅通通的。

他問:“那他現在人在哪裏?”

她張了張嘴,低聲道:“船伕說他坐船跑了。如此說來,他果真是騙了我?”

沈冥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誰讓你好騙。

循柔攥着帕子,哭泣道:“我是跟他出來的,他就這樣把我拋下,我可怎麼辦?”

哭也是個力氣活,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眼婆娑地說道:“表哥,你幫幫我,幫我找找他行麼?”

沈冥清看向她白皙柔軟的雙手,慢悠悠地道:“幫是要幫的,只是表妹要找他做什麼?”

“我……”她的神情有些茫然,顯然沒想好怎麼處置她的情郎。

他含笑提議,“打斷腿怎麼樣?這樣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可是。”她遲疑,不行吧,打斷腿,誰來養?

他柔聲說道:“表妹好好想想。”

循柔低着頭,沉默了片刻,“要是他真的騙了我,那就砍了他的腳扔到江裏餵魚。”去陪小表妹。

好好一個富家小姐,被他騙着私奔,最後還掉到江裏淹死了,他倒捲了金銀珠寶跑了。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小表妹既然這般喜歡他,他也該去陪着她纔是。

他的眉目舒展,“就依表妹所言。”

滾滾江水,有的是掩屍的地方。

……

前些日子,蘇氏病了一場,多虧身邊的丫鬟錦芸發現得早,把那株害她暈倒的天羅藤給搬走了。

天羅藤不是毒藥,但有極少部分的人接觸到它會出現一些或輕或重的反應,連請來的大夫都沒有注意到,還是錦芸一語道破。

蘇氏看了一眼正在替她捶腿的葉錦芸,平日就覺得這丫鬟穩重,經此一事,她又多了別的想法。冥清身邊就缺個這樣老成持重的丫鬟,他還沒有娶妻,平時在外應酬也是辛勞,回到府裏怎麼能沒個知冷知熱的?

她看錦芸就不錯,改日跟冥清說一下,讓錦芸去他身邊伺候。

沈家有兩位少爺和兩個小姐,蘇氏生了大少爺沈冥清和二少爺沈俊澤,兩個小姐爲妾室所出。

半個時辰前,長平帶回了一個消息,從平州來了一位表小姐,不多時就會來府上。

蘇氏詢問之後,才知道這是她一個同族兄弟的女兒,她很是疑惑,好端端怎麼從平州跑到這兒來了,光是路程都得兩個月。

“就她一個人來的?”

長平撓了撓頭,“少爺說等他回來親自跟您說。”

快到了用飯晚的時辰,沈家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二姑娘沈櫻嘟了嘟嘴,嘀咕道:“怎麼還不來啊,這麼多人等她一個,架子還真大。”

張姨娘怕蘇氏聽了不樂意,悄悄地拉了她一下,那是太太孃家那邊的人,她當着太太的面胡說些什麼。

大姑娘沈檀安靜溫順地等待,不像妹妹那般浮躁。

葉錦芸朝外面望了一眼,暗暗搖了搖頭,這個表小姐人還沒來,就讓大家不喜了,可見也是個沒成算的。

在大家等得不耐煩了,二少爺沈俊澤已經喝了三杯茶後,遠道而來的表小姐終於姍姍來遲。

沈俊澤看到跟着大哥一起走進來的姑娘,眼睛都轉不動了。他見過的姑娘,要不就是沈檀那樣溫順得體的,要不就是沈櫻那般嬌俏可人的,但就是沒見過眼前這樣的。

長了一副嬌嬌弱弱,弱柳扶風的模樣,看着就惹人憐惜,但她娉娉嫋嫋地走來,愣是走出了儀態萬千的姿態,當她察覺到他的目光,對他淺淺地一笑時,他瞬間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循柔跟着沈冥清去見過蘇氏,他答應幫她保守祕密,當蘇氏問她怎麼獨自一人來嘉州城時,他替她把話接了過去。

“不是獨自來的,表妹是與表弟一起來的,只因表弟還要去南邊販賣藥材,便讓表妹暫時住在咱們家,等他把事辦妥,再回來把人接走。”

循柔一聽,他竟是把理由都給她找好了,可是他怎麼這樣配合她呢,既答應幫她找情郎,還給她保守祕密,全好面子,親哥都做不到他這地步。

話說回來,跟人私奔這種事,要真是親哥,這會兒抽死她的心都有了,她不禁朝他看了看。

沈冥清溫和地看了她一眼,脣角牽起一抹淡笑。

循柔收回視線,撫着衣袖上的花邊刺繡,她忽然有種入了狼窩的錯覺。

葉錦芸低下頭,心裏有些煩躁,自從她穿書以來,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着原本的劇情在走,包括不久前蘇氏暈倒,她憑藉此事入了蘇氏的眼,再過不久,蘇氏就會讓她去伺候大少爺。

一切都是原本的劇情,她在看書的時候,就被書中的男主深深地吸引了,他在生意場上的遊刃有餘,運籌帷幄,有能力,有本事,有種不可言說魅力與氣度。

他沒有傳達出任何意思,又好像帶有無聲的引誘。

征服不僅是男人才會有,女人也會想征服男人。葉錦芸看書的時候就在想,這樣一個薄情的男人,動了真情會是怎樣的模樣。在書裏面,他身邊的女人不少,但從始至終都沒有哪個女人走進他的心裏。

葉錦芸曾想過,要是她的話,她要怎麼讓這個男人爲她動心動情,沒想到她居然真的穿到了書裏。

她已經想好,等到蘇氏把她送到沈冥清身邊,她要當一朵解語花,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他看不上那些女人,是因爲她們都不懂他。

正當一切都順利進行的時候突然蹦出個小表妹,生得如花似玉的模樣,讓葉錦芸覺得有點不安,書裏有這個人物麼?她怎麼不記得有這樣一個小表妹?

葉錦芸看着循柔的漂亮臉蛋,心裏跟紮了根刺似的,她上輩子就長得普通,臉色暗沉,還愛長痘痘,好在她會化妝,畫上厚厚的妝容,也能算個亮眼的美人。

穿書之後,她終於有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她也爲自己的容貌而暗暗得意,但這個小表妹一來,把她引以爲傲的容貌都襯得平淡了許多。

葉錦芸雖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有過於在意,畢竟沈冥清身邊的女人哪個不是千嬌百媚,只憑一張臉,還遠遠不夠。

或許書中沒有寫這個小表妹,是因爲她太微不足道了,葉錦芸放下心來,期待着不久後去沈冥清身邊伺候的事。

猜不透心思的大表哥,偷偷看她的二表哥,對她撇嘴的二姑娘,還有個奇奇怪怪的丫鬟,一屋子人心思各異。

循柔琢磨着這個丫鬟應該就是女主葉錦芸,她也太奇怪了,自己站那裏竟然在低着頭偷摸着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事。

蘇氏對循柔談不上多喜歡,但也不討厭,就是一個遠房親戚而已,她沒放到心上,不過是在沈家借住一段時間,到時候就走了,好喫好喝招待着就是了。

蘇氏派了兩個丫鬟給循柔使喚,吉祥和如意,相當喜慶的名字。

循柔揚起笑容,“謝謝姑母。”

寄人籬下,多笑笑總沒有錯。

她的住處被安排在繡春館,雖然是商戶,但不論是亭臺樓閣,還是各處的取名都很雅緻,就比如沈冥清的院子居然叫色空院,很有意思的名字。

循柔在沈府住了兩日後,才知道她住的繡春館竟是離色空院最遠的一處地方,一個在最東邊,一個在最西邊,輕易碰不到面。

蘇氏見循柔模樣生得好,擔心她會有不該有的心思,鬧出醜事來。這樣的事不是沒發生過,那些意圖爬牀的小丫鬟早就被髮賣出去了。她不是能隨便發賣的丫鬟,一旦有點什麼,不太好處理。

而循柔望着高高的院牆,心裏想的是怎麼纔能有點什麼呢?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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