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朱棣整個人都懵了。
啥情況？
怎麼本王剛一來到大侄子的府上，大哥就這個足以殺人的眼神看着本王？
本王也沒說錯啥話啊！
難不成，又是大侄子出啥餿主意坑本王了？
轉念一想，朱棣頓時渾身嚇得一個激靈，恍然擡頭望天，面帶詫異道：“呀！”
“本王走錯門了！”
“罪過、罪過！”
“本王走也！”
說罷，轉頭撒腿作勢欲跑。
可邁出一步，太子朱標幽幽的聲音便從身後響起：“老四！”
“你想跑哪去啊？”
“敢出府一步，信不信孤滿京師追着抽你？”
“滾回來！”
朱棣腳步一頓，轉過身來，臉色很是尷尬，訥訥地道：“大哥……”
話剛開口，朱壽立馬給朱標丟去一個白眼，沒好氣地道：“混賬老爹，咱們爹倆之間的事，你沒事遷怒於四叔幹甚？”
“四叔！”
說到這，他疾步迎上前去，滿面堆笑道：“小侄想死你了啊！”
“正所謂，來得好不如來得巧！”
“等小侄大婚之日，你來接替混賬老爹，受小侄和妙錦禮敬如何？”
聞言，朱棣臉色瞬間綠了。
大侄子！
鬧了半天，你在這等着坑四叔呢？
連自己的大婚之日都不忘坑四叔，你還是個人了？
他頓時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趕緊說道：“不如何！”
“你這娃子少來坑四叔，四叔怕了你還不成嗎？”
“至於禮敬之事……”
“咱們老朱家無妨，倒是徐家，你打算禮敬於誰，不至於是徐增壽這個混賬東西吧？”
“要拜你四嬸……”
“這事更說不過去了！”
“你可叫徐輝祖從東南迴京了？”
朱壽重重點了點頭，說道：“小侄已命大舅哥回京了啊！”
“不知道，他把東南走私之事收拾的怎麼樣了……”
“要是東南平穩，明年我大明便可施行滅倭之大計！”
聞言，坐在一旁啃牛棒骨的朱允熥忍不住疑惑地問：“大哥！”
“弟不太懂啊，爲何欲滅倭國，先治東南？”
“東南走私之事，難道還可顛覆朝廷不成？”
朱壽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軟蛋弟弟，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不治東南，豈知是顛覆我大明朝廷，恐怕禍患延及三百年而不平！”
“到時候，便會引發一場名爲白銀戰爭之大戰！”
白銀戰爭？
朱元璋面色一凜，皺眉問道：“壽兒！”
“此言何意？”
“難道東南士族之走私，幾百年之後可禍亂我華夏天下？”
朱壽重重頷首，肅然地道：“對！”
“東南走私，看似是士族爲門戶私計而斂財，實則是在發動一場經濟之戰！”
“老頭子！”
“倘若從經濟的眼界看我華夏，您老會發現於元廷之前，我華夏的鑄幣乃是遵循銅本位，歷朝歷代的銅錢，匯通天下！”
“大宋兵鋒雖弱，可爲何其富庶，遠勝歷朝歷代？”
“其根本之因，在於大宋的銅錢也好、交子也罷，錨定了瓷器、絲綢之通商實物，其後又有金銀珠玉爲鑄幣之儲備，開闢了海上絲綢之路！”
“正因如此，哪怕大宋被遼金揍得哭爹喊娘，可偏偏，遼金的貴族甚至是百姓唯用大宋銅錢，而不用遼金之鑄幣呢？”
朱元璋眉頭緊皺，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海外的金銀，盡數流入大宋，以至於大宋之富庶，遠勝遼金而竊取其鑄幣之權？”
“正是！”
朱壽微微一笑，道：“大宋開闢海上絲綢之路，與萬國通商，創立市舶司以及朝貢，生生把海外貿易辦成了一個閉環，牢牢掌控了貨幣的發行之權！”
“可大宋被滅之後，這套貨幣體系卻也跟着覆滅了，爲什麼呢？”
“其因，在於元廷西征！”
朱允熥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大哥，元廷西征，跟大宋貨幣體系滅亡有何干系？”
朱壽長嘆一口氣，道：“干係大了！”
“元廷西征，海外的商團看到發財的商機，跟在了元廷鐵騎的身後，爲他們提供米糧輜重，而元廷鐵騎劫掠而來的財富，也就找這幫商團置換成了白銀！”
“也正因如此，本是朝廷掌控、爲貨幣錨定物的金銀，進入民間爲貨幣而流通！”
“你要知道，朝廷是通過貿易而回收金銀而爲國庫、貨幣之儲備，可現在，金銀成了市面上的貨幣硬通貨，長此以往，唯有一個結果……”
說到這，他一字一句地道：“朝廷失去鑄幣之權，旁落於人！”
朱允熥聽得滿面震驚，懵逼地道：“失去鑄幣之權？”
“這……”
朱壽眉毛一挑，笑呵呵地道：“很難理解是吧？”
“用最好理解的說法，朝廷無法掌控貨幣發行的命脈，從而引發重商兼併，士紳豪族瘋狂搶金銀爲私庫！”
“一旦誰擁有天下最多的白銀，那他便可代替朝廷，發行貨幣，甚至是一手操控物價！”
“這就是爲什麼我大明立國之後，天下少金銀之因！”
“其中，固然有元廷捲走大半金銀，可餘下的金銀，皆被士紳豪族私藏於府，甚至埋下地底下幾百年，也不肯拿出來流通於市！”
“似東南士族爲何熱衷於走私四海？說白了，不就是大明本土金銀不足，便選擇通過海外貿易帶回金銀，進一步富庶門戶私利嗎？”
“既是如此，倘若朝廷想要奪回鑄幣之權、平穩天下物價……”
“換作是你，你該用何種辦法斷絕此禍患呢？”
聞言，朱允熥滿臉錯愕。
斷絕士紳豪族之重商兼併、與朝廷搶奪金銀，進而染指鑄幣之權？
這……
自己也不懂經濟之事啊！
大哥是不是問錯人了？
等等！
他面色變幻了幾下，忽然想到了什麼，頓時一臉不敢置信看向了旁邊的朱元璋，又看了看朱壽，震驚地道：“大哥！”
“你的意思是說……”
“當年皇爺爺之所以下旨海禁，爲得便是收回朝廷鑄幣之權？！”
朱壽重重點了點頭，道：“不然呢？”
“老頭子！”
說到這，他凝眸看向了朱元璋，笑道：“孫兒說的沒錯吧？”
聽着他的質問，朱元璋臉上笑意不減，充滿了老懷欣慰！
“呦？”
“大孫子？”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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