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案件

又一次被洪水淹沒,秦小遊堅持不到十分鐘,再度聽到“通關失敗”的聲音，被系統無情地踢下線。

坐在測試室的椅子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氣。

人的承受能力果然無限大。

第一次闖第五關，他直接遭受死亡的痛苦過程,差點精神崩潰。

第二次進測試室,剛坐椅子上，便開始膽怯了,後來看其他同學都神情自若地戴上頭盔,他咬咬牙，拼了。

毫無意外，第二次依舊開局即死亡。

不過，有了心理準備，這一次下線後，不像第一次那麼痛苦了。

監護老師幫他緩解情緒,很快恢復平靜。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不認輸。

今天是第五次測試，他已經能夠面不改色地戴上頭盔，勇敢地面對死亡。

雖然依舊失敗，但身體和精神的承受能力大幅度地提高了。

秦小遊緩過勁，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感謝睿智的血族前輩發開了這款測試儀器，給他們這些血族幼崽創造了更多的機會。

人只有一條命，現實裏死了,就真的死了。

即使血族長生不老,那也是在無病無傷無災的情況下活着,否則照樣受死亡威脅。

測試儀器等於給了他們無數條性命。

闖卡死亡,被系統踢下線，現實裏仍是一條好漢，下節測試課再接再厲，直到通關爲止。

等闖完十關，幼崽增強了承受力和抗擊力，就可正式接受最後一關現實考驗，熬過去便能覺醒力量。

秦小遊心理建設完畢，情緒穩定，轉頭看向旁邊的石大海。

自從闖過艱難的第一關後，石大海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闖關速度一日千里，連續過關斬將，今天開始衝擊第五關了。

好像把以前的憋屈都爆發出去了，石大海越來越自信，眉宇間的陰鬱一掃而空，氣息都發生變化，沉着平和。

虞輝翌的第六關卡了兩次，終於順利突破，今天闖第七關，堅持了二十分鐘，他的頭盔發出“嘟嘟”的聲音，紅燈亮起。

看來闖關失敗了。

他一下線，立即摘到頭盔，滿臉氣憤，嘴裏罵罵咧咧。

這反應倒是新奇。

秦小遊等他平復心情後問道：“怎麼了？”

虞輝翌抹了把臉，回頭抱怨：“這關卡設計者是個變態。我剛剛經歷了一場英雄救美的邂逅，想來個豔遇，哪知劇情突然大轉折，美女是男人，僞裝成女性故意接近我，混進我方陣營當間諜。我被忽悠丟了軍情，戰場失利，闖關就失敗了。”

“這是妥妥的美人計！”

他咬牙切齒。

發明測試儀器的明明是外國人，怎麼比他這個純正的崇夏國人還精通《三十六計》？

秦小遊爲他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淚。

從第六關起，系統不再抽取記憶，而是隨機分配場景，讓測試者沉浸其中，進行角色扮演。

設計者把崇夏國的兵法運用得爐火純青，難度越來越強，測試者想通關，必須智勇雙全，否則被怎麼玩死的都不知道。

和虞輝翌相處了一段時間，秦小遊知道他是標準的異性戀，喜歡身材妖嬈的女性，不過他有賊心沒賊膽，嘴上說得起勁，實際行動爲零。

說到底還是個純情的男孩子。

闖關失敗，下線後這麼氣憤，可見被系統騙慘了。

虞輝翌按住胸膛，壓下火氣，冷哼兩聲：“幸虧我多了一個心眼，沒被npc騙了身心。對了，小遊，你喜歡異性還是同性？或者兩種皆可？”

“呃？”

話題轉移太快，秦小遊一時沒反應過來，睜着一雙純潔的紅色眼睛瞅他。

虞輝翌“嘿嘿嘿”地笑，朝他拋了一記媚眼。“你以前收到過情書吧？”

秦小遊老實地點了下頭，又急忙搖手。“學校規定未成年不能談戀愛！”

情感上，他一片空白。

別說喜歡異性還是同性，他連談戀愛的心思都沒有，哪會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性別？

虞輝翌咧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你現在四十五歲，早成年了哦！”

秦小遊怔了怔，低頭看看自己清瘦的少年體形，嚴肅地說：“等我長到一米八，變得威猛高大了，再談不遲。”

他現在的身材像一隻小雞仔，單薄瘦弱，丟進人羣裏毫不起眼。等過個幾年，身體和心理都成熟了，像李先生那樣可靠、安全、溫柔、體貼、高大、帥氣……

秦小遊心裏默默地數着李先生的各種優點，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

虞輝翌正要調侃他這輩子都別想長高了，突然想到他和其他血族不一樣，被初擁甦醒後還增高了兩釐米，以後長到一米八，也不是不可能。

“加油！”虞輝翌給他打氣。

“謝謝。”秦小遊擡了擡下巴，信心滿滿。

離測試課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兩人戴上頭盔，繼續闖關。

失敗乃成功之母。

只要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堅強不屈，遇挫折愈戰愈勇，有朝一日必能順利通關。

一個小時後，測試課結束，學生陸續離開測試室。

秦小遊去了趟洗手間，讓石大海和虞輝翌不用等他。

當他從洗手間出來時，人都走光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往教學樓走去。

“小遊——”

背後傳來熟悉的男中音，秦小遊迅速轉頭，看到西裝革履的霍元。

“霍老師！”他驚喜地喊。

霍老師來聖格學院的半個月裏，每天都忙得不見蹤影，秦小遊和他碰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霍元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他立即走了過去，兩人一起坐到路邊樹蔭下的休息椅上。

“我看你一臉憂愁，遇到什麼煩惱了嗎？”霍元親切地問。

秦小遊摸摸自己的臉頰。“這麼明顯？”

“可不是？”霍元笑道。秦小遊心思單純，性格外向，有什麼情緒都表現在臉上，隔着老遠的距離，看到他垂頭喪氣，便開口喚他。

秦小遊低頭盯着地上的小草，嘆氣道：“我覺醒測試卡在第五關，闖了五六次都失敗，實在沒招了。”

“哦——”霍元挑眉。作爲吸血鬼獵人，非常瞭解血族和吸血鬼的特性。力量覺醒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一旦失敗，便灰飛煙滅。

秦小遊雖然死而復生，但還只是一個未覺醒的血族幼崽，想活得更久點，必須度過力量覺醒這一難關。

據霍元所知，血族學院爲了讓幼崽順利覺醒，開設闖關測試課程，效果顯著，大大提升了幼崽的存活率。

他這次特地到聖格學院，就是爲了挑選優秀的血族審判者。半個月裏，他閱覽過每個學生的信息檔案，秦小遊成績斐然，備受他的關注。

不愧是一代王的初擁，他的基礎即是別人的巔峯。

霍元十分看好他，已經把他列爲審判者的預備員，五年以後，等他變得更強了，再來收取成果。

“介意和我說說闖關的內容嗎？”他問少年。

秦小遊點頭，組織語言，把自己闖關的過程，詳細地敘述給霍元聽。

開局便是湍急的水流，無論他怎麼掙扎自救，最後都被洪水淹沒，經歷死亡過程。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失敗告終，都快產生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了。

霍元耐心地聽完秦小遊的話，大概理解他的煩惱了。

一次死亡不可怕。

可怕的是反覆體驗死亡前的痛苦。

秦小遊曾經死過一回，對洪水產生了恐懼，偏偏血族的這個測試系統，最喜歡挖掘被測試者記憶深處最害怕的事情。他克服不了死亡陰影，失敗了並不奇怪。

霍元思索了片刻，沉吟道：“你要聽聽小霖到異能管理局後的事嗎？”

秦小遊精神一振。“要！”

他太想知道家人的狀況了。

儘管李先生和霍老師之前提過，但都只說了個大概，太籠統了。

霍老師能詳細地講述他哥的事，他當然一千個一萬個願意。

望着少年晶亮的眼睛，霍元微微一笑，開口道：“三十年前的那場洪災，我費了不少時間尋找你們，當看到小霖時，他全身纏滿蔓藤，只有腦袋露在外面，眼睛毫無生氣，不悲不喜，像一個木偶……”

那時霍元心裏“咯噔”一聲，以爲自己來得太晚，孩子沒救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秦霖的氣息陡然一變，充滿了攻擊性。

幸而霍元經驗豐富，躲避蔓藤攻擊的空檔，給他打了一槍麻醉，制住了他。

“我帶他回異能管理局，暫時關進禁閉室，觀察他的狀況——要知道，剛剛獲得異能的人，常常控制不住力量，造成重大危害。小霖的異能是吸收血族親王的力量後，受刺激暴發，穩定性差，極易反噬，必須小心應對。”

霍元靠着椅背，擡眼望遠處操場上運動的學生。

“我們以爲他進了禁閉室後，會大吵大鬧，會暴躁的瘋狂攻擊，做好了萬全準備，但是，他沒有……”

秦小遊認真地聽着。

他哥的自制力一向強，肯定不會失控。

“後來呢？”他問。

霍元收回視線，聲音低沉：“我們在監控室裏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看着他安靜地坐在禁閉室的角落裏，保持一個動作十多分鐘，沒有任何變化，直到——”

他語氣倏地嚴肅，秦小遊不由自主地緊張。

“直到禁閉室響起警鈴，我們才驚覺，地上流了一攤血。”霍元捏了捏眉心，嘆氣，“小霖在自殘。”

秦小遊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自殘？”

他哥那麼沉着冷靜的一個人，怎麼會自殘？

霍元語氣沉重地道：“他咬破手腕血管，任血液流淌，求生意志非常薄弱。”

秦小遊的心揪痛了起來，低聲問：“爲什麼？好不容易活下來了……”

霍元斂眉：“他在懲罰自己。”

秦小遊一怔。

霍元輕拍他的腦袋。“你在他眼前被洪水沖走的那段記憶，成了他的心魔。只有懲罰自己，傷害自己，才能緩解心裏的痛苦。”

秦小遊不禁捂臉，眼睛發酸，鼻子通紅。“我不知道我的死，對他的打擊……這麼大。”

在他心裏，哥哥一直是無敵的，好像沒有什麼困難能打倒他。

聽了許多哥哥成爲異能者後的卓越表現，以爲他沒有經歷多少挫折，然而今天聽了霍老師的話，方知道，哥哥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順風順水。

“那後來……哥哥是怎麼熬過去的？”他焦急地問。

霍元勾了下嘴角：“是小紅幫了他。”

“小紅！”秦小遊眼睛一亮。

霍元頷首：“小紅是變異公雞，也是唯一能夠接近小霖的生物。爲了喚起小霖的求生欲，我們把小紅放進禁閉室。然後——”

秦小遊期待地等他下面的話。

霍元輕咳一聲：“然後他們打了一架。”

“啊？”秦小遊不可思議地瞪眼。

打……打架？

他哥和小紅？

人和公雞打架？

“對。”霍元失笑，“沒想到小紅一進禁閉室，就氣勢洶洶地朝小霖衝去，展開翅膀，毫不客氣地對他又扇又拍。小霖可能聽到它兇殘的叫聲，喚醒了沉寂的意志，被連續拍了十幾下後，突然起身和小紅打了起來。”

別說秦小遊震驚，當時他們一羣站在監控室裏的執行官都差點驚掉了下巴。

沒想到一隻變異公雞那麼兇猛。

更沒想到秦霖對公雞的攻擊有反應。

一人一雞都憋着一股氣，在禁閉室裏打得天昏地暗，異能不要錢地往外丟，幸虧禁閉室防禦強悍，沒有被他們拆了。

打了一個多小時，他們筋疲力盡，禁閉室終於恢復了安靜。

或許是發泄了一通，心裏的鬱氣消散，秦霖恢復了理智。霍元告訴他家人的消息，以及山洪暴發的真相。

秦霖聽後，眼神越發堅定，願意配合訓練，半個月不到，便掌控了異能。

“你看，只要心裏有信念，便能克服一切困難。”霍元溫和地望着身邊的少年，“小霖的信念是你，你的信念是什麼？”

秦小遊情不自禁地交握雙手，身體緊繃，神情嚴肅。

他的信念？

當然是儘快覺醒力量，和家人團聚。

霍元猜出他的想法，輕輕地搖頭：“不夠，你的信念還不夠強烈。”

“爲什麼？”秦小遊不解。

霍元正色道：“因爲過於安逸的生活，無法激發你的鬥志。”

李先生很好，給予少年太多東西，物質、精神、財富、地位等等，築就一個美好的溫室。

溫室裏的小花，不經歷一番風雨，如何成長？

儘管秦小遊有信念，但他的意志不夠堅定。

秦小遊低頭，陷入沉思。

他覺得霍老師說得很對。

測試闖關前五關，挖掘的是測試者的深層記憶。

他恐懼洪水，本身就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同時下意識地知道，有人會救自己，他能死而復生。由於太過依賴別人，無形中喪失鬥志，被洪水淹沒後，沒有激發潛能。

潛能不激發，他怎麼能夠戰勝恐懼，戰勝洪水，順利通關呢？

原來如此！

他握緊拳頭，茅塞頓開，炯炯有神地望着霍元：“謝謝你，霍老師。下次我一定會成功！”

霍元欣慰地道：“你能想通，就好了。”

秦小遊放鬆心情，難爲情地摸了摸後腦勺，突然響起上課的鈴聲，他一驚。

糟糕，差點忘了自習課！

“霍老師……不好意思，我得回教室了。”

“一起去吧。”霍元起身道。

“嗯？”秦小遊困惑。霍老師要和他一起去教室嗎？

霍元拍拍屁股上看不見的灰塵道：“你們班的一位同學失蹤了，我需要去你們班裏瞭解一下情況。”

“什麼？失蹤！”秦小遊驚詫，“誰啊？”

“卡羅琳。”霍元閃了閃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