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家人們

黃天很小的時候，見過自己的父親

他也曾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個負責的父親，和藹的母親，每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面想當自己新娘的妹妹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個下午停止

他和父親那個時候在幹什麼來着？

對了，他在和爸爸打羽毛球

“天天，爸爸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但是爸爸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媽媽老是說我沒出息，等回來以後，就給你買你最喜歡的鋼琴，好嗎？”

“好啊！拉鉤上調，一百年，不許變！”

“不拉鉤，幼稚。”

“必須拉鉤，萬一你騙我怎麼辦！”

“爸爸永遠都不會騙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知道嗎？”

“哼！我生氣了。”

父親高揚手中的羽毛球拍，趁着我沒有防備，快速打出一擊重球，那時

羽毛球好像打到了自己的臉上

很痛啊，真的很痛，那麼堅硬的東西，直接打到臉上

真的真的非常痛

痛到我真的很想哭

黃天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那是一手的玻璃碎渣和一些鮮血

這一別，竟然已經過去十年了嗎？我還以爲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呢

拿出口袋裏的手帕，細細的擦拭自己臉上的玻璃渣和水

那雪白的手帕，染上一絲絲的紅色

身邊的護士慌忙按住牀上破口大罵的婦人

黃天擦完了，擦的很乾淨

然後，露出了一張燦爛的笑臉

“媽，我來看你了。”

婦人聽到這話，變得更加偏激

“你到底來幹什麼！不管我會死嗎？”

“就像你爸一樣，把我直接扔了行不行！”

“我看到你們，我就想吐，我看到你們我就很噁心。”

“你知道我多痛苦嗎？爲什麼要救我，讓我去死行不行，我想死，我真的很想死，讓我去死啊！”

那歇斯底里的咆哮聲，並沒有影響到黃天，他在這一聲聲的咆哮中，緩緩的坐在牀邊

他把果籃放在牀頭櫃

“醫生說，你們的病情都穩定下來了。”

“媽，我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了，你們可以住更好的醫院，接受更好的治療了。”

“涵涵說她想去遊樂場，等病好了，我們去遊樂場玩吧。”

他剝下了一根香蕉，小心翼翼的餵給被護士大力摁住的婦人

絲毫不介意一旁護士的大聲叫喊着什麼鎮靜劑

“啪！”

黃天的右臉結結實實的捱了一個巴掌，淡紅色的手印染紅了他的半邊臉

“滾啊！滾！”

“我還要喫多久的藥！我還要住在牀上多久！我還要被打多少針，開多少刀！”

幾名護士慌張的衝進病房，往婦人的身上強行打了幾針，過了一段時間，婦人慢慢冷靜下來

然後虛弱的躺在牀上一眼不發，眼中只有茫然

黃天把香蕉湊過去，婦人沒有半點反應

“現在不願意喫的話，我就先放在一邊，等下餓了記得喫，別浪費。”

兩人沉默着，誰都沒有再開口

良久

“媽，我想你了。”

“最近一段時間，我真的很想你。”

“尤其是昨天。”

依舊沒有得到迴應

“說起來，那個被抵押的房子，過一段時間，我會想辦法把他贖回來的，你以前不是很討厭我去夜場嗎？我現在已經不用去了，而且，等病好了，我們還可以住回以前的房子。”

“就跟以前一樣。”

聽完這話，婦人的眼睛裏出現一絲波動，然後又迴歸茫然

黃天講完這些，靜靜的看了婦人一眼

他有一點隱瞞了

這份工作，其實很容易就會把自己的命丟掉

現在的他，早已將一切都當做自己的最後一天來過

一股疲倦涌上心頭，他轉眼看向窗外

窗外，兩個孩童正在玩耍，他們的父母在一邊攀談着些什麼

思緒放空

神遊天外

其實他真的很累

“你是叫黃天嗎？”

身邊的兩位護士，看着黃天猶豫了一下

“其實，她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的壓力太大了......”

“我知道。”

“我怎麼會介意自己的母親呢？他是我的媽媽，是我的家人。”

“她只是暫時的不願意回家，我會等她回來的。”

只是可能，那個時候，自己可能已經不在了

他攤開手掌

那手帕上，繡着一座鋼琴

那個時候，家裏買不起鋼琴，黃天只能用電子琴，媽媽給他繡了一張鋼琴的手帕送給他

這東西，飽含了他這十年以來一切的淚水

他靜靜的坐在牀邊，直到夜幕快要降臨

他知道，自己要回去上班了，過了今天，就可以再額外多陪家人整整五天

但是他的心總是靜不下來

總感覺，會發生什麼事情

跟母親打了聲招呼，又回去看了看妹妹

她正好在喫水果

她好像挺喜歡喫草莓的，下次可以多買點

她還喜歡穿裙子，後天去商場看看吧

黃天跟黃涵又聊了會天，直到黃涵依依不捨的放開他的手

關上房門，結果遇到了一位自己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李醫生

“抽菸嗎？”

“好......”

兩人就這麼坐在醫院的樓梯窗口旁邊

“我以前也見過很多人，因爲各種原因，各種的事，在這裏留下太多的故事。”

“但你不一樣，你的堅強是我前所未有見過的，這也是爲什麼，我願意給你墊付之前的一些醫藥費。”

“謝謝你，李醫生......”

“你媽的病情，是最嚴重的，不過現在兩人都在好轉，也許很快，她們就能出院了，到時記得請我喫飯。”

“嗯......”

李醫生掐滅了菸灰

“別放棄，小屁孩，當幸福來敲門時，做好準備。”

他右手搭在黃天的肩上，大大咧咧

“不過，有的時候，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不丟人。”

話音剛落

黃天打開了他的手臂

“不至於，我還能撐。”

話是這麼說，黃天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其實心中有千言萬語想對李醫生說出來

最後只化作一句輕飄飄的話

“真的非常謝謝你。”

抽完煙，兩人分離，就在黃天走出醫院時，他忍不住的又回頭望向了那個母親所住的病房窗口

他看到一張擔憂憔悴的臉，臉上充滿愧疚，失落和自責

那是母親的臉

黃天笑了，笑的很燦爛

“我愛你們，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