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死丫頭，你敢陰我？！”
玉錦繡那時也不過十歲，一向是心高氣傲，可面對這詭計多端的少女，竟也被玩得團團轉。
尋常一向是隻有她玩旁人的份，哪有旁人玩她的份？
少女喘着粗氣，撐着石壁站起身來。
“兵不厭詐。我怎麼知道你給我的解藥是真是假？我自然該想辦法驗證纔是。”
她拖着半條僵腿站起身來，走到玉錦繡跟前，將解藥喂入玉錦繡的口中，見玉錦繡乖乖將其嚥下這才放下心來，倒出兩粒自顧吞入口中。
兩個女孩坐在毒蛇屍體的兩側，面對面地坐着，誰也未曾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着對方。
玉錦繡中毒比她輕些，服了解藥又簡單的包紮了傷口，很快便有了知覺，她站起身來走到少女跟前，細長的手指便撫上了少女的脖頸。
少女只是靜靜地望着她，竟無絲毫慌張。
玉錦繡倒是甚少見到這樣一雙面對威脅還能如此平靜的眼睛。
她饒有興致：“你不怕，我殺了你麼？”
卻聽那少女不驚反笑，反問道：“我爲何要怕你？”
玉錦繡微微一怔。
少女繼續道：“若我富可敵國，我會許諾你錢財無數。若我權勢滔天，我會許諾你高官厚祿。若我貪生怕死，我自然會苦苦哀求。
“可我一無敵國之財，二無滔天權勢，三不貪生怕死，我的一生短暫卻問心無愧，更何況即便你不殺了我，我也會毒殺身亡而死——此事既然已是定局，我又究竟爲何要怕你？”
她說得那般坦然，竟是真的好似不怕死一般。
饒是玉錦繡，亦是有些驚訝。
被她丟入蛇窟中人，苦苦哀求者有，破口大罵者有，嚎啕大哭者亦有。
倒是從未有一個姑娘，能夠說出這番話來。
且還是這樣一個方纔不過七歲，看起來養尊處優的姑娘。
“更何況——”
她話頭忽然一轉。
“更何況我的侍女正在四處搜尋我，我拖了這麼久的時間，想來很快她們便會發現我。
“若我死了，你必然活不成。
“可你若是放了我，我不但不會供出你，還會替你除去臉上疤痕，讓你恢復美貌，甚至敢棄你不顧之人，我亦是願意替你報仇。
“如何選擇，還請姑娘自己看着辦。”
少女笑得分外甜潤。
玉錦繡眉頭緊蹙。
算算時間，兩人從相識到現在也不過是兩刻鐘的工夫。
這姑娘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她的一切一眼看穿，甚至，用此事來許諾。
這樣聰慧狡黠的姑娘，或許留她一命，會更有趣些。
她抓着少女的手慢慢鬆開，少女含笑望着她，接着便雙目一閉，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暈了過去。
玉錦繡怕她有詐，便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扔出蛇窩洞口，躲在樹上暗暗觀察動向，卻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少女近乎凍僵之時，才見一個少年帶着兩個美貌侍婢匆匆尋來。
見了雪中的少女，那少年清秀的臉上不由流露出顯而易見的心痛，撫着少女凍僵的臉頰，脫口而出焦急地喚道：“阿瑤，阿瑤！”
原來這個少女的乳名喚作阿瑤。
那樣的嬌俏聰慧，瑤字，的確當如其名。
玉錦繡瞭然，便如蛇一般滑下樹幹，消失在了皚皚白雪之中。
那名叫阿瑤的少女果真未曾食言。
不過半月的工夫，便有人趕往蛇窟，將玉錦繡帶出蛇窩，用極高明的醫術不着痕跡地去除了她臉上的蛇鱗。
而此人，便是後來孔十翼中以岐黃之術聞名天下的三思公子。
望着鏡中脂粉未施卻美豔絕倫的女子，玉錦繡不由迷戀地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臉。
是從前不曾有的容光煥發，雪膚花貌。
這，纔是她十年以來該有的樣子。
鏡中悄然多出一個盈盈少女。
她已沒了當時的落魄，神采奕奕，衣着華貴，雖年歲尚小，卻已初見美人雛形。
這樣的聰慧，又是這般美貌，不難預感，若是假以時日，必能名動天下。
阿瑤道：“姑娘對如今的姿貌可還滿意？”
玉錦繡笑答：“因容顏而整日與蛇爲伴，如今，又怎會不滿意呢？”
阿瑤道：“你我也算相識一場，我卻還不知你的名字。”
玉錦繡捻着瑩潤指尖，透過鏡子望着身後的阿瑤，喃喃地輕啓雙脣。
“平陽玉神翁家客，暗香一片瑩碧痕。錦繡無緣多桀驁，獨倚樓臺明月沉。
“血脈親情不過爾爾，他們既已拋棄了我，我又何必執着他們爲我所賜予的名姓？
“玉錦繡——此後，這便是我的名字了。”
阿瑤不由有幾分驚訝，狡黠如小狐的眼便轉了轉，道：“平陽玉神翁家客，你竟是平陽玉神之後？”
玉錦繡眼波流轉：“怎麼，不像麼？”
阿瑤含笑搖頭。
“不是不像，而是我早該想到的。
“如你這般的美貌風流，又怎能屈居蛇窩，終日與蛇爲伍？
“玉錦繡，你可願跟着我？”
玉錦繡勾脣一笑。
“你可未曾給我拒絕的理由。”
阿瑤笑道：“既不肯拒絕，那便是答應之意了！極好，極好。”
玉錦繡喚住她。
“你如今已知道了我的名姓，卻不肯告知自己的名姓麼？”
阿瑤頓住腳步。
“沈清漪。
“我叫——沈清漪。”
玉錦繡抿脣一笑。
“幸會啊，沈清漪。”
……
一聲幸會，可哪裏真能交心。
初見，便是你死我活，如今各取所需，兩人不過是互相牽制，全然沒有後來的姐妹相稱。
直到五年時光飛馳，沈清漪十二歲，出落得正如玉錦繡所料，傾城無雙。
而她的休獨倚也獨霸一方，妖豔美貌的休獨倚老闆娘玉娘子甚少現身。
玉娘子的狠辣嫵媚，天下皆知。
反倒是沈清漪，依舊是寥寥無名，然而那不必言說的美貌，已在京中漸漸發酵出了名姓。
美人如花，自然惹人垂涎。
玉錦繡是不輸沈清漪的美貌，卻偏生多添了三分神祕的顏色。
她第一次是在沈清漪的身上栽了跟頭。
而第二次，好死不死便是那天殺的浪子，楚家三公子，楚崢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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