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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037

傍晚譚府剛開宴沒多久,吳府就有下人神色匆忙地朝吳思圓快步走過去,在她耳邊低語兩聲。

吳思圓詫異地扭頭看向下人,臉色當場就變了,“當真?”

下人臉色嚴肅,“當真。”

“那我得回去一趟。”吳思圓作勢起身離席。

同桌友人疑惑地看着她,關心地問,“吳大人,怎麼了,臉色一下子這麼難看?”

按理說吳嘉悅接親也接了,風頭也出了,大家也都看見了,吳思圓這會兒再臉色難看也晚了吧?

吳思圓拱手跟衆人道:“家裏一側室忽生重疾,哭着喊着要見我,我不得不回去一趟,實在是讓各位大人見笑了。”

她擦着額頭上的汗,苦笑着提起衣襬朝老太傅那邊走,“我這祝福已經送到,人就先走了。我去跟太傅說一聲,你們留下繼續喫好喝好。”

吳思圓找到譚老太太,低頭弓腰說側室作妖不講理,拿生病要挾她回去,她也沒辦法,畢竟是一條人命。

這些說詞用來應付別人還行,但譚老太太是隻快修成仙的狐狸,拿這種話騙她,那是想都別想。

老太太看吳思圓不敢擡頭跟自己對視,便猜到出了什麼事,她看在吳家那孩子的份上也不願難爲吳思圓,爽快地點頭順着她的話說下去,甚至親自將人送到門口。

“那太傅我就先走了。”吳家的馬車就停在後門。

可見這事是真的趕時間,連轎子都嫌棄太慢,直接駕了馬車過來。

吳思圓心裏着急,踩着腳凳上馬車的時候,險些一腳踩空。

下人低聲詢問,“那大小姐?”

她的意思是,要不要把吳嘉悅也叫回去。

“她本事大的很,今天這事多半因她而起,否則哪裏招來這麼多麻煩,”吳思圓臉色鐵青,“不管她,她愛怎麼着就怎麼着,愛去哪兒去哪兒,反正我這個當孃的是管不住她!”

吳思圓讓人駕車走,同時把停在吳府門外的轎子都叫回府了,絲毫不打算給吳嘉悅留個能代步的。

馬車離開譚府,吳思圓坐着車裏不停地擦着額頭跟脖子上的汗,反覆詢問來傳話的下人,“皇上當真來了?”

“當真,此時就在您的書房裏呢,”下人道:“若不是皇上親自來了,我也不敢過來打擾您。”

什麼側室生病都是些狗屁假話,就是主君生病,吳思圓該不回去也不會回去,最多讓人拿牌子去宮裏請個御醫給他瞧瞧。

吳大人對後院男子的原話是,“我又不會看病,有病就找御醫,花多少銀子都行。”

她只負責做官賺錢,後院裏的事情向來是主君負責,所以側室生病根本找不到吳思圓身上。

只是這事只有跟吳府關係極爲親近的人才知道,或是足夠了解吳思圓的爲人,才能聽出她今天晚上扯了謊。

“那快着些,別讓皇上久等了。”吳思圓掀開簾子,催促駕車的馬婦。

幸好今日路上車馬都停在譚府門外了,否則以吳家這個駕車速度,定會跟別的車撞到一起。

吳思圓今天生了一肚子的氣,正兒八經的飯卻沒喫上一口。先前在席上纔剛拿起筷子,還沒夾菜呢下人就來了,導致她就只喝了杯酒。

這會兒着急忙慌地從馬車上下來,因爲跑的太急都感覺眼前陣陣發黑頭腦發暈。

哪怕如此,吳大人心裏的盤算依舊沒停。

皇上是小氣,但不至於小氣到因爲吳嘉悅給譚柚接親就特意來一趟吳府,這裏面定然是有別的事情。

朝中如今近在眼前的大事一共有兩件:

一是黃河一帶夏季洪水氾濫,沿河一帶百姓流離失所。

二是九月份的秋闈,朝中如今是兩份考卷,但皇上很明顯想用自己那套。

她來吳府只能是因爲這兩件事情,別的應該沒了。

吳思圓提着衣襬快步走上臺階,天色微黑,書房中卻早已點了燈,橙黃色的燭光落在那道白色身影上,襯得原本錦白色的夏袍露出幾分明黃顏色。

“臣見過皇上,”吳思圓捋順了呼吸,才走到皇上身邊,恭敬地說道:“皇上怎麼來了,您有事說一聲,我直接進宮就是。”

司芸站在吳思圓的書案前,手裏把玩着長皇子送的秋蟾桐葉玉洗。

雖說這筆洗是長皇子不懷好意送的,可到底是昂貴少有,吳思圓一時猶豫,就將這東西擺在了明面上。

別說,只要刻意忽略掉贈送東西的人是誰,光是看着這筆洗,那心情還是極好的。

吳大人好歹也是個文人,既然是文人,誰不喜歡這些東西呢。

只是此時這秋蟾桐葉玉洗握在皇上手裏,吳大人就一陣心裏發寒後背冷汗直出。她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司芸會來她的書房啊。

要是早知道,她肯定今天出門前先把筆洗收起來,等她走了再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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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筆洗能有什麼錯,錯的是人。

“吳大人這筆洗不錯。”司芸笑了下,將秋蟾桐葉玉洗又給她放回桌面上。只是放下的時候,書房裏過於安靜,顯得放筆洗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輕輕的聲響,像是敲在吳思圓心頭,震得她腰桿微彎,如實回覆,“長皇子送的,皇上您也知道新政一事臣被長皇子和譚橙擺了一道,這東西就是那時候送的。”

“臣把它放在桌上,只要擡頭就能看見,用以時刻提醒自己,這種錯誤下次萬萬不可再犯。”

司芸笑,“吳大人不要緊張,朕就隨口感嘆一句,朕這弟弟出手向來闊綽,他既然送你,你收着就是。”

吳思圓不敢說話,只弓腰低頭。

司芸繞過書桌坐在後面的椅子上,“朕那兒還有兩盒新進貢過來的珍珠,葡萄大小的個頭,放在庫房也是積灰,吳大人用不着,那就送給吳貴君用,隨他拿去做些首飾衣服什麼的,男子家都愛這些。”

吳思圓隨着司芸走動微微挪動腳尖調整所面向的位置,這會兒聽司芸提起吳貴君,眼睛纔有了些光亮,行禮道:“臣替貴君謝皇上賞。”

“對了,朕今個見到嘉悅了,在譚柚的接親隊伍裏。”司芸看向吳思圓,語氣宛如一個欣慰的長輩,“這一眨眼,嘉悅長大了啊。”

吳思圓心道來了。

但比起司芸的不聞不問,吳思圓寧願司芸多提一嘴。這至少證明吳家對於皇上來說還是有些用的,總好過淪爲跟柳家一樣的下場,成爲棄子。

“皇上您是不知道,這孩子把事情瞞到今天早上,我也是實在沒辦法。我這嫡長女,唸書不行做事不行,就一蠢貨淨知道幹些蠢事,被蘇虞那幾個孩子一煽動,直接頭腦發熱跟人接親湊熱鬧去了。”

吳大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就差拍大腿指着吳嘉悅的鼻子大罵,“都多大人了,玩心這麼重,將來我可如何把吳府託付給她。”

“你也別生氣,嘉悅到底年紀不大還需要成長,”司芸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上位者姿態盡顯,“再說了,她跟譚柚玩得好跟譚府走得近也不是壞事。孩子嘛,只要不犯大錯,隨她去。”

吳思圓連連點頭,“是是是,臣知道了。”

“朕今天過來,也不是爲了嘉悅接親一事,”司芸道:“愛卿可知道黃河一帶發大水的事情?”

“臣自然知道,只是皇上,黃河一帶本就臨近黃河,夏季汛期已經是常態。莫說我朝,古往今來那個地段夏天都發大水。”

所以不是大司的問題,更不是皇上司芸的問題。

吳思圓道:“讓地方官員注意一下,做好抗洪救災防止災後瘟疫的工作就是,算不得什麼稀罕的大事情。”

她說的越是風輕雲淡,司芸心頭就越舒坦。往年這些事情她都懶得過問,只是今年多少有些不同。

翰林院已經執行新政,甚至考覈了兩輪,裏面無能之輩差不多全部替換出去,留下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從翰林院到六部,整個朝堂官員正在慢慢換血,隨後便是地方官員。

也正是因爲此舉,長皇子的威望在這些文臣心中上漲不少,都說新政治療了翰林院“光拿俸祿不辦事情”的頑疾,挽救了翰林們“翰(閒)仙人”的名聲。

雖然也有罵的,可罵聲都是些無用之流,聲音傳不進朝堂。

在此前提之下,如果秋闈考卷還是按着司牧的那套來,那選進來的新生血液便全是跟他一樣想法的人,到時候大司還如何延續如今的國策?

司芸能接受司牧整治翰林甚至整治羣臣,但不能接受他動國本,不接受他把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全部推翻,那到時候她這個皇上豈不是成了幫兇,幫他背叛祖宗?

司芸聽完吳思圓的話微微頷首,手指敲着椅子扶手,“若是往年還算罷了,今年可不能有災民進京的事情發生。”

她擡眼看吳思圓,“否則朕那弟弟更有理由拿此事做例子,非要用他那套考卷,朕也很是頭疼啊。”

吳思圓笑了,“皇上放心,您的治理之下怎麼會有災民這種東西呢?有的都是富饒安居的百姓。”

“所以咱們纔要繼續沿用祖宗的治國理念,萬萬不可輕易亂動,否則動搖國本,大司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基業全都沒了。”

這話說到了司芸心裏,這就是吳思圓比柳慧箐聰明的地方。

“只是朕那弟弟……”司芸狀似無奈。

“長皇子少年心性,被周大人她們一慫恿,便想着做出點什麼政績來證明男子身份也可執政。其實在臣看來,長皇子不過就是想表現自己而已。說是爲國爲民,到頭來還是爲自己。”

吳思圓腰背不知何時已經挺直,兩手搭在肚子上,以說體己話的口吻說道:“皇上,臣說幾句膽大冒昧的話不得不說,希望您跟長皇子不要介意。”

司芸心情不錯,“今日這書房中就你我兩人,有什麼話直接說便是。”

吳思圓這才道:“皇上您貴爲長皇子的皇姐,又是咱們大司的正統天女,小事縱着他也就罷了,但像是秋闈這種關乎國本的大事,可不能由着長皇子亂來。”

“他現在敢在秋闈中詢問賦稅改革一事,想着增加一成賦稅以及有償徵兵,往後想的可能就是跟鄰國開戰了。戰爭關於大司全部百姓,豈是玩鬧之事,說打就能打的?”

“我們跟鄰國向來互通友好,井水不犯河水,長皇子若是貿然徵兵,恐怕會讓鄰國誤會。到時候戰事一起,百姓流離失所,您豈不是要替他揹負起這勞民傷財的罵名?”

吳思圓見司芸若有所思,這纔行禮道:“臣一時有感而發,說得稍微多了些,可能話說的也比較嚴重,希望皇上莫怪。”

“臣這終究都是爲了大司好,爲了百姓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司芸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單手捏着下巴,眼睫垂下,“朕那弟弟,終究是年輕了些,不知道安穩纔是民心所願。”

“行了,朕出宮已久該回去了,”皇上站起來,順手將桌面上的秋蟾桐葉玉洗拿上,在掌心中掂了下,同吳思圓說,“這個朕喜歡,就先拿走了。趕明個朕把朕那個白玉荷葉式筆洗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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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思圓立馬道:“謝皇上。”

吳思圓把司芸送到府門口,一直站在臺階下目視司芸的馬車走遠才鬆了口氣,心道總算把這關渡過去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中衣背後全溼透了。

伴君如伴虎,不止長皇子是老虎,司芸也不是隻小貓。

司芸是低調出宮,連馬車上都沒掛上象徵着皇家身份的明黃燈籠。

回宮前,司芸特意繞了一下路,馬車遠遠停在譚府對面的巷子口。

宮侍撩起車簾,司芸擡眸朝外看過去。

離那麼遠,司芸都能感受到譚府的那份喜慶熱鬧氣息,賓客們歡笑的聲音遠遠傳來,雖聽不清說的什麼,但卻知道她們心情極好。

司芸把玩着手裏的秋蟾桐葉玉洗,這玉洗是真的不錯,手感溫潤讓人摸着愛不釋手。

可惜……

司芸將玉洗隨手拋給宮侍,淡聲道:“毀了吧。”

她讓宮侍落下車簾,懶洋洋地往後一靠,眼瞼順勢垂下,聲音聽不出多餘情緒,“回宮。”

“是。”

馬車遠去,譚府的熱鬧依舊,直到晚上亥時左右,婚宴上才陸續有人離席。

譚家主子們在門口將客人送走,譚府下人則是打掃庭院裏的狼藉。

直至子時末,譚府纔算真正忙完。

府邸裏安靜下來,唯有掛在主院裏的燈籠火紅熱鬧依舊。

在這片深夜寂靜中,司牧從夢中驚醒坐起來,滿頭是汗。

那種光亮逼近,熱意舔舐身體的感覺過於深刻痛苦,以至於他忘不了。

忘不了前世皇宮的滿天火光,忘不了在敵軍鐵騎下掙扎哀嚎的百姓,亦忘不了亡國的那份悲慟跟愧疚。

終究是他辜負了母皇,辜負了她的期望,辜負了大司的將士們跟全部百姓。是他不夠堅定,是他過於在乎世人的目光,這才誤了國。

司牧單手捂着胸口,還沒等那份絕望內疚的痛苦情緒蔓延開,便感覺到臉上有涼爽的清風拂來。

溫柔的風將臉上熱意吹散,將他滿頭汗水冷卻下來,把他從真實跟夢境中拉出來。

司牧恍惚了一瞬,呆愣茫然地順着風拂來的方向看去,啞聲喊,“阿柚……”

“嗯。”譚柚手腕轉動,拿着蒲扇給司牧扇風,溫聲問他,“做噩夢了?”

她獨有的不疾不徐的說話語調,讓司牧狂跳的心臟緩慢平息。

幾乎是司牧剛從牀上驚坐起來,譚柚便醒了,她伸手將牀邊的蒲扇拿過來,輕輕給他扇風。

司牧呆呆點頭,濃密的眼睫落下,“好可怕好可怕的噩夢,夢醒後心髒都是疼的。”

譚柚拿着巾帕,憑藉直覺跟猜測司牧坐起來的高度,給他擦拭額上汗水,“那我能爲你做些什麼?”

她也沒跟他說夢都是假的,也沒問他什麼夢,只問她自己現在能爲司牧做些什麼。

譚柚也許不懂花言巧語的浪漫,可她給的都是簡潔又直接的關懷。

“抱抱我,”司牧心裏一軟,伸手環住譚柚的腰,將自己貼在她懷裏,低聲說,“我好難受,抱抱我就好。”

以前都是胭脂抱他,現在換成譚柚,司牧這才發覺女人跟男子的身體是真的不同。譚柚的懷裏是柔軟的,帶着沐浴後的清爽冷香,能起到安撫人心的作用。

司牧緊緊環着譚柚,垂眸輕聲說,“阿柚,我去把燈點上吧,我渴了。”

因爲剛纔譚柚的巾帕擦到他鼻子上了。

司牧在譚柚懷裏蹭了蹭,昂頭親了下她的脣瓣,“我剛好下去喝水。”

譚柚輕拍他後背,將腿蜷縮起來給他讓出路,“好。”

司牧在夜裏是能看得見的,哪怕看不到人的具體表情也能看到人的大概輪廓。

譚柚好像就不行,但她依舊遷就着自己,把屋裏所有的燭臺都熄滅了,連帶着院子中能映進屋裏來的燈籠,都找人取了下來。

所以她給他擦汗的時候看不見他的額頭在哪兒,只憑着感覺摸到了鼻子。

司牧抿脣穿鞋站起來,走到牀頭不遠處的燈架那兒。

他不喜歡夜裏有光,因爲任何光亮都能讓睡熟的他想起那夜滔天大火,所以司牧多數時候都是矇頭睡覺,既看不見任何光亮,又感覺狹小空間裏的自己足夠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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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伸手拿過火摺子,將燈架上的燭臺點亮。

微弱的火苗在黑夜中搖曳往上,從小小一點的紅色光亮變成一簇火花。

隨着燭光亮起,司牧看到的不是山河破碎國破家亡,也不是灼到眼前的炙熱火光,而是滿目喜慶吉利的大紅色,這抹紅色彰顯着屋裏主人對喜房佈置的認真跟仔細。

今夜,是他跟譚柚的大婚夜。

司牧呆愣地站在燈架前,一時間有些恍惚,眼底的通天火光變成了眼前的紅色,耳邊的廝殺慘叫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今天震耳欲聾的嗩吶聲。

那聲音在耳邊極爲聒噪霸道,像是要把他腦海裏其餘的想法跟聲音都擠出去,只留下那簡單又歡快的“擡花轎”曲子。

司牧忍不住跟着腦海裏的旋律輕輕哼,心情好像輕鬆了許多。

他把火摺子熄滅放回原處,又端來兩杯清水坐在牀邊,他一杯,譚柚一杯,兩人就這麼面對面輕輕抿着。

“阿柚,我們明天要早起嗎?”司牧好奇問。

譚柚搖頭,“不用,祖母說你難得休息,讓你睡個好覺,不準任何人來打擾,你什麼時候睡醒,譚府什麼時候敬茶。”

司牧眼睛一下子彎起來。

他往前蹭,將下巴搭在譚柚肩上,低低軟軟地聲音說,“阿柚,我做完噩夢心臟好疼,像是浸水後的棉花枕頭,又沉又重,悶悶的不舒服。”

譚柚側眸問,“要叫大夫嗎?”

“想讓你幫我揉揉。”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司牧微微往後退一些,單手撐着牀板看譚柚。

他像是無師自通,又或是跟譚柚平時的接觸中總結出來的經驗,每每他想做點什麼的時候,都會這個姿勢,昂臉擡眼看她。

既無辜乖巧,又單純無害。

昂頭看你,放低姿態,滿心滿眼都是你。

司牧把這個動作拿捏的極好,以至於譚柚主動把自己說看大夫的話忽略掉,擡手掌心貼在司牧心臟處,輕輕揉。

司牧得逞地眉眼彎彎,“還是疼,可能要親一下才能好。”

譚柚,“……”

譚柚俯身親他心口。

司牧皺眉,白淨的小臉上全是不滿,“你親的是衣服,不是我。”

“殿下。”譚柚緩聲喚他。

司牧委委屈屈地坐直了,頭低下來,“我知道,要節制。”

正經老實不過一瞬,他就扁着脣鼓起腮幫子,拿鳳眼眼尾看她,餘光一掃一掃地看過來。

譚柚擡手捏眉心,掌根掩住嘴角笑意。

她悠悠嘆息,“你啊。”

司牧乖乖的等着,譚柚單手撐在司牧身側,偏頭吻上司牧水潤的脣。

“明天不想早起?”譚柚問。

司牧杯子已經放在牀頭不礙事的地方,兩隻手環上譚柚的脖子,“嗯。”

譚柚輕聲笑,吻司牧薄薄的眼皮,低聲問他,“那你希望我怎麼吻你心口?”

自然是撩起衣服吻。

牀帳落下,牀柱晃動。

今晚後半夜司牧沒再要求關燈,也沒把自己縮進被子裏,他嘗試把自己的臉埋在譚柚懷裏睡覺。

翌日清晨,硃砂過來收拾牀鋪,看見譚柚枕頭溼了大半,詫異極了。

他扭頭看司牧,“主子您昨晚哭了一夜嗎?!”

硃砂有些生氣了,跺腳瞪向主動去淨室那邊換衣服的譚柚,“駙馬也太不節制了!”

第一天就這麼折騰長皇子,往後可還了得!

司牧,“……”

司牧心虛地眨巴眼睛,巾帕敷在臉上遮住腮上的紅暈,跟着含糊譴責,“就是,太不節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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