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放榜的時候,總有一批幫忙看榜的人。
她們仗着腿快嘴甜,拎着個銅鑼一路敲敲打打,到考生家門口或者考生落腳的客棧先一步報喜。
像安從鳳這樣暫居客棧的,她還沒回去,客棧掌櫃的以及她兒子就已經知道她的名次。
榜首解元住過的客棧,說出來都沾着一份喜氣,所以掌櫃的也很慷慨大方,往跑腿的銅鑼裏放塊碎銀子。
除了這個跑腿的之外,街上還有不少報喜的。
雖是清晨,但整個街已經熱鬧起來。京中客棧之間甚至還會在今天互相攀比,統計自家客棧中舉人數,以後打上“舉人客棧”的招牌,也方便招攬生意。
而蘇虞這種京城土著,更是有人上門通知。
蘇虞吳嘉悅等人雖然還在龍虎牆周圍被堵着出不去,但中舉的事情早就有人幫她們通知到家裏。
吳嘉悅跟她們有些不同,吳思圓在榜紙名單寫出來的那一刻,便已經拿到吳嘉悅的名次。
“第三!”寫榜紙的人也是一驚,來回翻看考卷名字,生怕自己弄錯了,“當真是吳嘉悅。”
京城人士,吳嘉悅。
整個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母親是吳思圓的考生了。
考生的卷子上一般都會把考生的姓名籍貫家庭住址嫡親的家庭成員寫上去,就是防止重名重姓。
“吳嘉悅是什麼水平我們可都是清楚的,如今竟然能得個第三名?稀奇,可真是太稀奇了。”
她們原先批閱卷子的時候,卷子姓名籍貫那一欄是被封上的,根本不知道這張卷子的主人是誰。如今爲了統計中舉人名,才把封條揭開。
“你們說吳大人,她該不會是找人替吳嘉悅考試了吧?”有人壓低聲音嘀咕。
另一人連連搖頭,“難,別處還好說,但這是哪兒?是京城,京畿之地想要替考,就是皇上本人考試,進考場之前也得驗明身份。”
“那吳嘉悅還真是一步登天變鳳凰啊,”那人將她的考卷放在一邊,驚歎地搖頭,“也不知道吳大人從哪裏請來的高人教她,竟將朽木教開竅了。”
幾人以爲這只是個例外,直到看見蘇虞跟蘇婉的名字,後面還跟着個白妔。
衆人,“……”
衆人抽了口氣,眼皮直跳。
這名次當真有問題吧!
“蘇家兩個紈絝也上榜了?!”
“何止上榜,一個第二,一個第八,名次都不差。”
“這京城今年吹的什麼風,竟將王八吹過了龍門!”
蘇家兩位跟吳嘉悅都是京城裏有名的紈絝,不是說玩的多花,而是扶不上牆,就跟那趴在地上的王八一樣,死活不願意動彈,就是走,也是四肢緩慢朝前挪動。
而如今,卷子就擺在眼前,幾位大人的腦袋感覺像是被王八的殼兜頭砸下來,一個接一個,一連砸了四個,這會兒屬實有些懵。
“再檢查一遍卷子,看是否有雷同之處。”
主閱卷官沉聲發話,其餘幾位大人立馬坐下來將四人的卷子又從頭到尾仔細看一遍。
主閱卷官問,“如何?”
幾人分別緩慢搖頭,“沒有,半分相似之處都沒有,這幾張卷子都有自己的見解,沒有半點作弊的可能。”
“蘇婉跟吳嘉悅這兩人的基礎功更爲紮實,尤其是蘇婉,卷面內容看起來比吳嘉悅還要好一些。”
這也是蘇婉能得第二的原因。
“蘇虞這張,雖有小細節處的錯誤,但大方向沒問題。她的見解極好,行文思路清晰靈活,如果再認真些,名次定不會是第八。”
“白妔中規中矩,不如蘇虞靈活,不如吳嘉悅跟蘇婉紮實,所以得了個十九。”
主閱卷官倒是鬆了口氣,“這麼說都沒問題了?”
幾人異口同聲,“沒有。”
秋闈事關考生,容不得半點大意,所以纔會對可疑的名次跟卷子來回複查,以免出現什麼紕漏。
知道四人名次沒問題,幾位大人連連稱奇,“出去打聽打聽,這四人到底是如何開的竅。”
“對對對,如果有名師,花重金都得聘請過來。”
一位大人苦着臉道:“你們是不知道,我家那老幺呦,牽着不走打着倒退,比驢還倔!這名師能將蘇虞等人教出這等名次,我忽然就覺得我家那頭驢還有的救。”
“瞧你說的,誰家能沒兩個笨孩子。你若是打聽出來,記得捎帶着我,咱們一起去請。”
“我也是我也是,爲了孩子,豁張老臉搶個老師不丟人。”
主閱卷官見她們閒聊兩句也沒說什麼。大家都日夜不停熬了許久,如今名次出來,調侃兩句放鬆一下也是提神的一種方式,只要公務不出問題,說兩句就說兩句。
主閱卷官往門口走,衆人只當她透透風喘口氣,也沒注意。
“你去吳府報喜,吳嘉悅,第三名。”
主閱卷官到底是翰林院的人,隸屬於吳思圓手下,如今名次已經出來,提前告知吳大人也是行個方便。
報喜之人一路奔跑,天還沒亮就敲響吳府的門,她低聲問,“吳大人醒了嗎?”
吳府下人搖頭,“還沒睡,我這就領你去見。”
吳思圓一夜輾轉反側,實在是睡不着,最後披上外衫坐在書房裏看書處理公務。
她不停地透過打開的窗戶往外看天色,猜測此時該是什麼時辰,直到有下人來報,說吳嘉悅的名次出來了。
“第三?”吳思圓拿在手裏的公文本子直接掉在書案上,她站起來,雙手撐着桌面問,“當真?”
那人回,“當真,反反覆覆確認過,屬實是第三。”
第三啊。
吳思圓往後跌坐回去,圓胖的臉上一時間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吳嘉悅最近一次考試中,莫說第三,連第三百她都沒摸到過。當年她那鬼畫符一樣的卷子,吳思圓拿到後,險些氣暈過去。
她一個堂堂翰林院協辦大學士,就教出這等不爭氣的女兒?說出去,她這張臉放哪兒擱!
可如今不過幾個月,吳嘉悅就拿到了第三的名次。
吳思圓想笑,嘴角抽動兩下,還沒等笑意揚起來便又壓了下去。
她有股說不出的恍然感,好像自己是在做夢,她過於望女成鳳,才做了這般荒誕不真實的夢境。
就像後院那隻瘸着腿不成器的雞崽,一眨眼長出大翅膀飛上了天!
吳思圓覺得格外夢幻。
一時間胸口的欣慰感跟失落感並存,她欣慰的是她吳思圓的嫡長女終於得了第三的好名次!失落的是,她從未參與過吳嘉悅這份突然的成長,不知道她是怎麼得的這個第三。
吳思圓坐在椅子上,面上的情緒讓下人看不懂。
“大人?”她身邊下人輕聲喚她。
吳思圓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這才擡眼看向站在書房中間的下人,“確定不是弄錯了名次?就她那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廢物,還能取得第三的名次?”
吳思圓嗤笑一聲,冷哼道:“該不會是舞弊了吧。”
她,:“這事你回去讓你們大人查清楚,她要是走了捷徑得來名次,我可不給她擔着。”
一副撇清關係的姿態。
吳思圓甚至伸手將剛纔掉在書案上的文書撿起來抖了兩下,耷拉着眼皮子說,“這種事情也值得擾我辦差,退下吧。”
報喜那人一陣茫然。
這是一個當母親的人該有的反應?知道自己女兒取得這般好的名次,一般人家的母親早就跳起來慶祝了。
比如蘇大人,知道家裏出了兩個舉人後,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鞋都沒穿就衝出去,光腳站在門口臺階上,說要等家裏的兩塊金疙瘩回來。
再比如白大人,當即讓下人把族譜拿出來,抹着眼淚說,“先把白妔的姓寫第一頁,等她得了進士,再寫名。我家這祖墳可算又冒青煙了。”
跟這兩位比起來,吳思圓的反應屬實讓人琢磨不透。
報喜之人從吳府出去的時候,心裏偷偷琢磨,吳嘉悅該不會是吳主君跟別人私生的吧?
這母女感情已經惡化到如此地步了嗎?
吳府下人送走報喜的,回到書房後,才發現自家專心辦差的大人,手裏的公文拿反了。
她走近低聲問,“大人,可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小姐?”
吳嘉悅這會兒估摸着應該已經起牀,準備去看榜。
“別說,讓她自己去看。”吳思圓放下公文,往後靠在椅背上。
只有吳嘉悅親自去看榜,外人才能看清吳家如今是什麼情況。
吳思圓在書房裏等了一夜,從清晨又等到臨近晌午。前來吳府報喜的人都被門人趕走了好幾波,吳嘉悅纔回府。
吳思圓下意識端坐起來,她本能以爲吳嘉悅會過來跟她炫耀,結果……吳嘉悅根本沒過來。
下人道:“大小姐說在外面喫過飯了,現在離午飯還有些時辰,便先回去看書。”
吳思圓微頓,嘴脣動了動,卻沒出聲,好一會兒才啞聲道:“我知道了。”
她怔怔地坐着,不知爲何,忽然想起來吳嘉悅小一點的時候,那時候吳嘉悅才兩歲,走路都走的跌跌撞撞,卻高興地從外面進來,把她寫得歪歪扭扭的“吳”字拿給她看,一副求表揚的模樣。
吳思圓記得自己那時候怎麼說的……
她道:“我吳家嫡長女,豈能寫出這麼醜的字?回去再練。”
往後多年,母女兩人的對話都如這般。
直到那次宮宴之前算計譚柚。
吳嘉悅站在她面前,試探着開口,“娘,我有法子。”
她想用花魁拼酒一事約譚柚打架,然後按個罪名在譚府身上,從而避免長皇子下嫁譚橙。
那是吳思圓頭回同意吳嘉悅的提議。
吳嘉悅當時驚喜地擡眸看她,像是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點用。她兩隻眼睛鋥亮如星,想笑又忍住了,手足無措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說,“我肯定不會讓娘失望。”
吳思圓那時候還在想這個孩子什麼時候能長大沉穩一些。
然而今天,吳嘉悅取得了第三名的好名次,要是以前,她定會跟兩歲時一樣,怯怯地走到她面前,帶着期待跟忐忑,想得到她一句表揚,哪怕一個肯定的眼神。
可是現在,她就那般淡然的直接回府接着看書。
吳思圓恍惚間才發現,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再需要得到她的認同了。
她已經長大,有足夠的底氣跟自信,所以不需要從別處得到認可,也沒必要將自己的功名往外炫耀。
她不再是那個兩歲時的吳嘉悅,也不是兩三個月之前的吳嘉悅,現在的她,走在一條跟自己截然相反的路上。
吳思圓往後緩慢地靠在椅背上,好一會兒才把胸口那股悶堵酸澀感緩過來。
她深吸一口氣,拍着桌子站起來,大聲嚷,“好啊好啊,不過得了個區區第三名,尾巴就翹上天了?老孃當初三元及第的時候,也沒她這麼嘚瑟!”
“她多有本事啊,眼裏根本沒我這個當孃的,養不熟的白眼狼,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玩意。”
“既然這樣,乾脆直接從我吳府搬出去,我府上廟小,已經裝不下這麼大的菩薩了!”
下人在旁邊跟着勸,但越勸吳思圓的聲音就越大,大到整個府邸上上下下都能聽見,大到滿大街都在傳吳思圓在罵她家逆女。
衆人都在猜測,吳嘉悅怕是在府裏住不下去了,按着吳大人這個意思,估計要將她逐出家門。
畢竟吳嘉悅得了功名後只顧着跟好友慶祝,連親孃都不在乎,而且她跟在譚柚身後,不擺明要站長皇子嗎。
以前是個紈絝還算罷了,如今一旦有了功名,牽扯到的東西可就多了。
家裏有這麼一個跟母親和家族立場相反的逆女,哪個當孃的能不生氣。
有人甚至說吳嘉悅糊塗,離開吳府,離開吳大人,離開吳府嫡長女的身份,她在外面什麼都不是。
那譚柚蘇虞等人再好,也不是親的啊,到底還是血緣關係最爲近親。吳嘉悅怎麼就不能服個軟呢,親孃倆哪有隔夜的仇?
可吳嘉悅沒打算服軟,她中舉的當天,就已經開始在外面物色新的住處。
這事傳到宮裏,司芸把玩白玉麒麟的手微微一頓,垂眸笑着說,“母父之愛女,則爲之計深遠。”
她緩慢搖頭,“嘖嘖,吳大人這些年當真沒少聽戲,如今自己還扮上了。”
司芸說話的時候,赭石站在邊上伺候不敢說話,直到外面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
赭石扭頭看過去,是小皇女司桉桉來了。
司桉桉今年四歲,生的極像司芸,白玉糰子一樣,格外討喜好看又機靈乖巧。
“母皇。”司桉桉聲音脆甜的喊。
司芸這纔將白玉麒麟放下,彎腰將女兒提溜起來坐在腿上,笑着捏捏她的小臉,“又跑去哪兒瘋玩了?”
“沒有,桉桉看書呢。”司桉桉心虛地眨巴眼睛。
她剛纔在御花園跟硃砂和松獅一起玩,差點玩瘋了,然後聽說母皇喊她,這才依依不捨的過來。
司芸就這一個四歲的女兒,她子嗣極少,少到一共才三個孩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小的那個才四個月。
明年開春大選,宮裏進新人,也許到時候會好很多。
“赭石,去給小皇女拿些糕點過來。”司芸頭都沒擡。
赭石應,“是。”
他是皇上身邊伺候的人,是離司芸最近的那一個,但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回避。
等殿內只剩下母女兩人,司芸才撓了撓司桉桉的咯吱窩,捏她鼻子,“小機靈鬼,連母皇都騙。”
司桉桉咯咯笑,在司芸懷裏扭來扭去,躲開她撓自己癢癢肉的手,鯉魚打挺一樣掙扎,“哈哈哈母皇我錯了哈哈,我以後不敢了哈哈。”
“當真不敢了?”
司桉桉都快笑出眼淚了,“真的真的。”
司芸這才說,“那母皇讓你送給小舅舅的糖果子,你是不是都自己偷偷吃了?”
“沒有沒有,桉桉都送了的。”司桉桉舉手保證。
她是想喫,但母皇說小舅舅更喜歡喫甜的,吃了她送的糖果子會更喜歡她,司桉桉這才忍痛割愛,每每見到司牧都會送他一塊糖果子,希望小舅舅永遠喜歡她。
司桉桉掰着手指頭數,“我上個月,見了小舅舅三次,送了三塊。這個月只見了一次,送了一塊。一共四塊。”
瞧她不像說謊,司芸滿意地捏捏她小臉,“桉桉真棒,不愧是母皇的好女兒。”
司桉桉瞬間開心地笑起來,她挑着撿着將有趣的事情說給司芸聽,跟母親分享自己的快樂。
但司芸抱着腿上的司桉桉,鳳眼微垂,掩住眼底神色。
秋闈放手的結果便是新稅一事有所鬆動,若是春闈還這般由着司牧來,那將來朝堂上哪裏還有她說話的地方。
司芸嘆息,摸着司桉桉的小腦袋,“你小舅舅怎麼就沒你聽話呢?”
她說,“不聽話的孩子,喫的糖是苦的。”
司桉桉搖頭,“桉桉聽話,桉桉可聽話了。桉桉跟小舅舅要喫天底下最甜的糖~”
司芸只是笑。
如今吳思圓有腳踏兩隻船的可能,看來自己有必要找個機會試探一下她。吳家倒是打的好算盤,可這天下事情,豈能皆如她意?
司芸捏着司桉桉軟軟的小肉手,到時候就要看看,在她吳思圓心裏,是那“逆女”吳嘉悅重要,還是吳家整個家族的前途更爲重要。
而司桉桉跟後宮裏的吳貴君,便是司芸拿捏着吳思圓的關鍵。
前朝跟後宮,看似無關,但內裏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否則司牧也不會至今都死死把着後宮大權。
“去玩吧。”司芸將司桉桉放下。
司桉桉有些不想走,捏着手指頭小聲說,“母皇再陪桉桉一會兒嘛,小舅舅出宮了,桉桉都不知道找誰玩。”
司芸想了一下,瞭然。今日譚母她們返回青水省,司牧應該是出宮送行。
譚家……
司芸頗爲頭疼,這棵樹太大了,牽一髮動全身,尤其是譚母遠離京城,更是難下手。譚老太太真是好謀劃,當年就已經猜到如今的局勢,提前將軟肋送走。
現在多年過去,整個青水省上上下下都在譚母的掌控之內,想要再安插視線可就太難了,也過於明顯。
被司芸“惦記”的譚母,此時正站在譚府門口。
“娘啊。”譚母伸手抱老太太,“我這一走,以後誰還跟你一起偷偷喫醬豬蹄。”
瞧見譚柚的視線掃過來,老太太笑呵呵地伸手掐譚母腰側軟肉,“你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什麼豬蹄不豬蹄的,我都沒見過呵呵。”
譚柚時常盯着她們娘倆,要她們控制體重,所以通常老太太跟譚母都是偷偷喫。
現在譚母這個沒腦子的,一張嘴全暴露了。她拍拍屁-股扭身回青水省接着喫,可老太太走不了啊。
這件漏風的大棉襖,臨走還要斷了她的豬蹄。
譚母還要再說,老太太把臉一板,“再說的話,這母女情分今天就算走到盡頭了。”
譚母立馬閉嘴,果斷轉移話題,“阿洲啊,東西帶齊了嗎?”
她摸着肚子,跟來送行的幾個孩子說,“給青水省的好友們帶點京城特產回去,而且這次正好從黃河邊經過,順道去探望一下那邊的朋友。”
分發。譚母回去的時候剛好從那兒經過,能看看進度。
司牧知道譚母的心意,眼裏笑意更明顯。
沈氏過來,柔聲道:“東西都帶齊了。”
她們準備趕在晌午之前出京,如此傍晚時分方能到京外驛站住宿。
譚主君拉着譚橙的手,嘆了口氣,輕輕拍拍她手背,“爹爹自知虧欠你許多,沒能陪在你身邊長大,還好你自己爭氣,長成了我們驕傲的樣子。娘跟爹爹們,始終以你爲榮。”
譚橙抿脣頷首,不知道該如何回。
譚母當年外出也是逼不得已,她自己出去譚主君不放心,畢竟她一個女人出門在外有很多地方都照料不到,所以需要譚主君跟沈氏前去幫忙穩住後方。
譚橙作爲譚府嫡長女,自然要留在京城跟着老太太,如此將來才能擔起譚家。
譚橙自幼懂事,心裏都清楚,從來沒生出過一句怨言。只是譚主君這個當爹的,心裏多多少少對她還是有些愧疚。
譚主君甚至覺得,譚橙對女男之事不開竅,可能也跟成長過程中沒有父親陪在身邊有關。她學到的都是老太太身上的家國責任,沒有家長裏短的溫柔情意。
“既然你無心婚事,那爹也不逼你,”譚主君握着女兒的手,說,“你有自己的想法跟抱負,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這便夠了。”
他沒參與孩子的成長,自然不能對孩子的未來指手畫腳,最多隻是給她一個參考方向。可如今譚橙不要,他也不勉強。
譚橙露出笑意,心裏也是一陣輕鬆,“謝謝爹。”
那邊沈氏收拾完東西,走到司牧面前。他向來溫柔,跟司牧說話更是輕聲細語,“我們不在身邊,你還是要仔細自己的身體。”
司牧乖巧點頭,“爹放心,阿柚盯着我呢。”
沈氏笑,伸手摸摸司牧的腦袋,“乖孩子。”
時辰差不多了,譚主君跟沈氏先後上了馬車,譚母留在最後。
她遲疑着扭頭朝後看,視線落在兩個孩子身上。
譚柚看着譚母依依不捨的眼睛,一瞬間就懂了,擡腳往前走兩步,朝譚母張開雙臂。
譚母這才露出笑意,伸手抱住她,輕聲感慨,“孃的小柚子啊。”
像是抱着珍寶一般,緊緊擁着。
她來之前還在想,如果不行的話,她便把譚柚帶回青水省,左右能護譚柚一輩子,讓她在自己膝下永遠當個快樂的小柚子。
但如今看着女兒比自己還有出息,教出來的四個學生都在桂榜前二十,譚母又有股說不出的自豪跟驕傲。
只是,多少有些不捨。
她用力抱了抱譚柚,最後只說一句,“娘回頭找人給你寄魚乾。”
譚柚拍拍她寬實的後背,溫聲道:“好。”
譚母伸出一隻胳膊朝向譚橙,譚橙頓了頓,看在譚柚的面子上,這纔不甚自在地擠進來。
譚母一把抱住兩個女兒,眼裏隱約有淚花閃爍,“娘走了啊,你倆好好的。”
說完譚母鬆開譚橙譚柚,然後,一頭扎進老太太懷裏,“嗚娘。”
老太太眼神無奈,但還是伸手摸摸她腦袋,“你啊你,就這麼點出息了。”
磨磨蹭蹭,四輛馬車終於啓程。
譚母撩開車簾探出腦袋朝外揮手,“記得寫信啊。”
她這一走,短期內怕是不能再回來。
老太太看着車輪滾動,兩隻手抄在身前袖筒裏,沉默了好一會兒。
司牧藉着袖子遮擋,伸手勾住譚柚的小拇指,輕輕晃了兩下。
譚柚垂眸看他,司牧眨巴眼睛,朝老太太的方向示意,讓她去哄哄祖母。
老人家其實都一樣,年紀大了就見不得別離。
譚柚一頓,正要開口,就見老太太舒了口氣。
“可算送走了,”老太太一臉如釋重負,連連搖頭,“你們都不知道,你娘回來這短短一個月,家裏豬蹄的開銷直線上升。還好走的早,不然當真養不起。”
她可太能吃了。
老太太心態樂觀,沒對譚母離開有多少感傷,甚至提起別的話題,“阿柚,聽說蘇虞她們考的不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提起這事,她想起來譚柚剛來京城科考那次,“你估計不知道,你放榜那天,你阿姐她——”
“祖母。”譚橙往前兩步,擰緊眉,說道:“外面日頭太曬,還是進府吧。”
老太太納悶地擡頭看天,“都秋天了,哪來的大日頭。你別擋着,司牧喜歡聽。”
司牧立馬點頭,“我喜歡聽。”
譚橙,“……”
譚橙一時氣結,只得退讓。
譚柚也甚是好奇,“我放榜那日,阿姐怎麼了?”
“她啊,子時就去榜前蹲着了,誰勸都不聽。”
老太太沒忍住哈哈笑,“她當時傻了一樣,根本就忘了我能提前得知名次,傻愣愣地蹲在榜前幫你等,再回來的時候,鞋子都丟了一隻。”
“哎呦不行不行,太滑稽了。”老太太笑得想拍大腿,“她那時候已經入翰林,誰能想到堂堂譚翰林,譚府嫡長女,爲了看自己妹妹的名次,摸黑跟一羣人擠來擠去。”
面子跟身份都沒嘍,連鞋都沒了。後來還是藤黃偷偷摸摸去撿回來的,生怕被人認出來那是譚橙的鞋子。
譚橙薄脣緊抿,瞪着老太太。老太太伸手指她,笑着道:“你看你看,還不讓說。”
這些譚柚的確不知道。
她看向譚橙,譚橙擡頭看天,悄悄紅了耳朵。
她那時候也軸,以爲蹲在最前面就能第一個知道榜單,完全沒了腦子。如今舊事重提才覺得是傻,但又覺得傻的值。
幾人往府裏走,說說笑笑。
譚母她們離開,剛開始衆人肯定不適應,覺得庭院都大了很多。但等再過一段時間,便會習慣。
秋闈放榜之後,沒中的考生收拾東西回家,中了的考生,自然要繼續學習備戰春闈。
對其她人來說,生活好像沒多大變化,但對於譚柚來說,變得可太多了。
不知爲何,得知她是蘇白蘇吳四人的夫子後,朝堂上力薦她去太學院的摺子一天比一天多。
那些大臣私下裏都覺得譚柚化朽木爲神奇,這種人,怎麼能只教四個學生?多加她家幾個孩子又怎麼了!
可她們現在不好站立場,畢竟中間還卡着長皇子跟皇上。
朝臣們還是頭回覺得皇上放在這求學之路的中間,怎麼看怎麼礙事。
好好的一個單純的學習之路,愣是被皇上這塊絆腳石堵住了。
孩子們的事情,就不能純粹一點嗎?皇上心眼忒小了。
她們若是私下找譚柚,就有巴結長皇子的嫌疑,然後被穿小鞋。若是不找,家裏那幾個貨怕是真沒救了。
於是衆人商量一番,決定,“讓她進太學院吧。”
求求了。
司牧坐在門內龍椅上,頗爲苦惱一般,“可是譚翰林只是個翰林。”
他抿出脣,眨巴眼睛,頭回覺得上朝這麼開心。
她們都在誇阿柚,不讓誇都不行。
哎呀,他都攔不住~
司牧剛開口,就有大臣反駁。
瞧這說的都是什麼話,不想進太學院的翰林肯定不是個好老師。
“譚翰林的能力我等有目共睹。”
那可不,連蘇虞吳嘉悅等人都能教出來,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她“點石爲金”的能力?
“譚翰林以前那是屈才了,再說翰林院的翰林本來就有資格入太學院教學。”
破格也不是不行,都是爲了孩子。
“我等願意推薦譚翰林進太學院。”
就讓她進去吧,我們花錢給她買資格也可以。
這還是最近提倡新稅以來,衆臣頭回這般齊心協力,只爲了給自家不爭氣的孩子找個好老師。
她們甚至想,如果譚柚不能進太學院,到時候可就真各憑本事搶老師了。
要麼還說譚府出人才,先是譚橙,後是譚柚。尤其是譚柚,她本來也沒比蘇虞等人好到哪裏去,結果被老太太這麼一教,還真就有出息了。
剛開始長皇子點譚柚當吳嘉悅的老師,衆人只當長皇子踩吳思圓的臉,要吳家難看。
紈絝教紈絝,呵,能教出個什麼東西?
如今再看——
教出個秋闈桂榜第三。哦,第二也是她學生。
但凡不知道蘇虞吳嘉悅等人是什麼德行,她們都不會這麼吹捧譚柚。如今這活生生的金招牌一下子來了四個,朝臣們再看譚柚的目光頓時就不一樣了。
裝的吧,以前都是裝的吧?
這怎麼也不可能是巧合,巧合一個可以,那也不能四個都是瞎貓碰着死耗子都考上了啊。
當學生們集體從不優秀變成優秀時,那便是老師厲害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要是早知道譚柚有這般能力,她們家的兒子們也不是不可以……
但凡譚柚娶個別人,哪至於這麼多事情。她們今天也不用當着長皇子的面,誇譚柚多優秀。
別看長皇子不吭聲,他就是故意憋着壞,想聽她們多誇兩句。
誰讓她們以前看不起譚柚來着,現在後悔了吧,臉疼了吧。
朝上跟司牧一樣想法的還有譚橙。
譚橙單手背在身後,眼睛聽得都快眯起來了。聽到精彩之處,恨不得點頭附和。
果然,她妹妹就是這麼優秀,活該被人誇!
她朝門內看了眼,雖然看不清司牧的臉,但感覺兩人此刻想法應該是相同的。
那便是:
接着誇,繼續捧,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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