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修格斯的記憶

林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店長帶着喝酒的時候。

明明是放入了冰塊的液體，觸手冰涼。

可當你將這種冰涼的液體嚥下去的時候，卻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棍沿着嗓子捅進胃裏。

一把躁動的火就被這冰涼的液體在胃裏點燃。

緊接着漫延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滴血液。

再然後，就是混亂不堪，破碎的記憶。

下一段清晰起來的記憶，就是店長非常之嚴肅的面龐。

告訴他絕對，絕對不能一個人在外面喝酒。

哪怕是一口也不行。

可誰能夠想到，從修格斯身上得到的神性核心被老爺子處理了之後，居然和酒精一個效果！

林克甚至都沒機會問清楚這種狀況是不是正常，言語就已經含糊起來。

黑紅色的潮水從視線的四面八方圍繞過來。

最後將他完全吞噬。

······

“咕嚕，咕嚕！”

“幹什麼？”咕嚕將自己的身體壓成一個薄薄的平面，然後再恢復到圓潤的形狀。

他在熱身，因爲他接下來要去幹一件大事。

“咕嚕你爲什麼要離開大家啊，”咕嚕的身後是一個藍色的史萊姆，“我們一起和王待在湖泊裏不好嗎？”

咕嚕停下了往前滾的身子，反問道：“你是真的覺得好，還是因爲從來都是這樣，所以不知道什麼纔是好？”

藍色史萊姆拼命的攪動着祂半透明的身體，想要搞清楚這個同伴口中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所以，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不同，”咕嚕又開始向前滾動，“只要你跟着我過來，我保證你以後絕對不會想要回去。”

“真的假的呀。”

嘴上不肯相信，但是藍色史萊姆猶豫了片刻之後就跟在咕嚕的背後向前滾動着。

誰讓這是祂唯一的朋友呢。

但是離開湖泊的旅程並不是那麼的友好，甚至可以說很可怕。

密密麻麻的灌木時不時就會對着闖入這片領地的祂們抽上一鞭子。

貪婪的吸收着藤條上從祂們身軀裏扯下來的殘片。

雖然沒有疼痛的感覺，可藍色史萊姆還是心疼的看着灌木上被吸收的身軀殘片。

這得花祂多少時間，喝多少水才能夠長回來啊。

想象一下再走幾步，自己就被這些灌木叢給分食殆盡的樣子，祂遲疑了。

祂想叫住咕嚕，可在祂遲疑的時候，咕嚕已經滾出去挺遠一段距離。

走在最前面的祂比自己受傷的更嚴重，連原來一半大都沒有。

回去是不敢回去了，原路返回估計自己還得縮一圈。

但要往前走祂也不願意，看咕嚕的樣子，祂總覺得這小子是帶着祂尋死來了。

乾脆就近找了根樹幹爬了上去，畢竟在那裏躺平不是躺平啊？

而滾在前面的咕嚕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夥伴已經消失不見。

祂的心裏現在完全被一個念頭所佔據，那就是往前走。

當祂第一次透過樹幹間的細小縫隙，看見那波光粼粼的蔚藍。

只是一眼，祂的靈魂就被俘獲了。

祂一直以爲有王所在的湖泊已經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處所。

但在那一眼之後，一片片在縫隙裏閃爍的波光纔是祂魂牽夢縈的地方。

不管祂從任何方向去看，都能看見那粼粼的水光，就好像它的浩瀚無處不在。

光是幻想一下自己在無限的水波中隨波逐流的快樂，祂都無法在這個渺小的湖泊中安心的待下去。

就算路上都是灌木貪婪的觸手，就算無限的蔚藍只是個幻覺，祂也要去親眼看看。

充盈的身體已經變得虛弱。

只剩下像是樹梢上的果子一樣小巧的身軀。

從身體的最深處不斷的傳來對水源的渴望，催促着祂回到熟悉的湖泊。

祂依舊沒有停下。

直到，祂連滾都已經滾不動。

可四周依然是望不到邊際的灌木。

所以，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嗎？

在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咕嚕注意到自己身後一團頗爲茂盛的灌木囂張的舉起藤條。

唰——

隨着一聲抽爆空氣的炸響，藤條對準了咕嚕的身體鞭打而來。

不出意外的話，咕嚕會在瞬間變成一堆殘片，被藤條吸收。

就在最後一刻，咕嚕滾了半圈，將自己翻了個身。

一塊石頭被吸附在祂的身體上，正對抽來的藤條。

“打死我也不給你喫。”

抱着這樣的念頭，咕嚕隨着被打碎的石塊，拖着幾乎完全破爛的身體飛射而出。

然後，祂看見了一輩子都不會後悔的景象。

望不到邊際的水面和天空在遠方相接，好像除了水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祂離水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祂都能夠看清水面上的倒影。

那是，一個四肢細長的，怪物？

······

“這種感覺，我都快覺得自己就是個史萊姆了。”

感受着幾乎在瞬間包裹整個身體的清涼，林克很不自在的滾動了一下。

吞噬神性核心之後，他就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團史萊姆。

還是個很有夢想的史萊姆。

雖然林克一直堅定着自己的身份，還是差點被帶進溝裏。

直到這個叫做咕嚕的史萊姆快要失去意識，他才重新掌管了這具身體。

“這接下來該幹什麼？老爺子也沒告訴我啊。”

毫無目的，用史萊姆的身體在海洋裏漂洋了大半個小時。

林克依然沒有發現自己晉升有結束的徵兆。

反倒是四處觀察的時候在海底深處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光源。

“難道是和穿過虛界之門一樣，穿過去就能夠出去了？”

隨波逐流沒有意義，還不如往光源的方向去看看。

說幹就幹，林克控制着自己的身體急速下沉。

史萊姆的身體有着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控制着周圍的水流，這能夠幫助他移動。

很快他就發現之前看見的光源，其實是一座很是破敗的海底神殿中心點燃的聖火。

是的，林克非常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這是一束在海底點燃的聖火。

在聖火的後方是一座巨大的女神雕像。

它的面孔是光滑的平面，沒有五官，但卻讓人有種它很美麗的錯覺。

雕像手持一個碩大的豎琴，動作像是在溫婉地撥弄琴絃。

破敗的神殿中豎立着這樣一尊神像，頗有些怪異的美感。

在雕像的最頂端，有一頂精緻的暗金冠冕，三道暗紅色的光環在冠冕的四周緩緩轉動。

“這難道就是修格斯的神性來源？

我的晉升儀式難道還得重新走一遍修格斯的路，重新吸收一次神性？”

林克看着神像陷入了沉思，而在他的思維之外，老爺子也盯着他的身體沉思着。

“有神性的影響，時間長一點也很正常。

林克應該可以保持自我意識去旁觀神性核心中的記錄。

他之前面對修格斯的神性光茫都很快清醒過來了。”

嘴上安慰自己，老爺的眼卻死死的盯着儀式陣法上的每一個細節，務必保證沒有一絲錯漏。

要是林克在晉升儀式中被修格斯的信息給吞噬了，恐怕當場就會變成第二隻修格斯。

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兒子兒媳，讓他們死在了戰場上。

自己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在林克的身上發生！

“等等，這種情況？”

突然，盤坐在儀式陣法中心的林克表情變得無比驚訝。

無數暗紅色的神性呈細絲狀，從林克的身軀上向外奔涌。

老爺子準備的儀式陣法幾乎是在同時爆發出摧殘的金光，將想要逃脫的暗紅色神祕死死的吸入咒文之中。

金色的摧殘和暗紅的詭譎在咒文中涇渭分明，卻在陣法的壓制下無法脫離咒文的範疇。

“第二階段！那些知識果然是正確的。這麼說來，我身體的衰弱果然是因爲詛咒！”

老爺子看着陣法上出現的景象，簡直是怒火沖天。

他也是抱着有總比沒有好的念頭，將當初得到的知識裏用於純化神性的咒文用上了。

而林克現在這個樣子，正是記載中神性被壓制的現象！

老爺子的牙關發出咯咯聲，額角也爆發出根根青筋。

他破口而出：“承託永恆之王？我日你媽！”

······

林克小心翼翼的靠近女神的神像，警惕的看着神像頂端的神性光環。

正準備想辦法找個機會接觸一下，一座散發着不詳氣息的陣法就在女神神像的頂端憑空浮現。

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給，這個陣法就飛速的擴大開來，將整個神殿都包含在內。

和神性如出一轍的暗紅色神祕從陣法中降下。

冠冕上的暗紅色神性圓環也像是收到了什麼刺激，爆發出強烈的神性光輝。

作爲陣法內的唯一活物，林克的這具史萊姆肉身在神性光輝的作用下分解，消散。

卻又在覈心都已經初步凝聚的時候，被神性光輝衝入其中。

無垠的海水奔涌而來，爲這個初生的神性生物凝聚出祂的肉身。

一個，修格斯的肉身。

而林克的意識，則再一次跌入了更深的層面。

虛空深處，永恆王座之上的端坐者。

像男人亦像女人。

像老人亦像孩童。

像聖賢亦像囚徒。

像人，亦像神。

祂睜開了眼，無窮的時光在祂的瞳孔中流淌。

“世界的根基，被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