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血色前路

“你是在開玩笑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可以突然露出一個戲弄的表情，然後告訴你上當了。

可林克眼下的狀況已經刻不容緩。”

德倫抓着自己下巴上灰白的鬍鬚，不經意地撤下好幾根銀絲：“可是昨天晚上都還好好的，最多就是有些虛弱。當時我還再三檢查過，只是中毒絕對不是污染！”

卡蓮也面露不安，向阿列克解釋道：“就在十分鐘之前，林克還可以很正常的和我們溝通。”

阿列克眉頭緊緊扭在一起，片刻之後搖着頭說道：“現在不是去糾結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的時候，我們得儘快想辦法救他。”

“可你說異化都已經進行到一半了，不是已經沒救了嗎。”雷斯頓淡淡地說着。

不過他抱胸的雙臂上已經收緊了根根如同鋼索一樣的肌肉，此刻他的身軀已經成爲了憤怒的活火山，正處在爆發的邊緣。

看似平淡的面色之下，是難以言喻的強烈自責，正一刀一刀的在他的心口刻下一輩子都休想忘懷的疤痕。

這次參加任務的傭兵團中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是看着他的面子纔來參加的。

精銳的傭兵團很少會接下這種風險極大且情報欠缺的臨時任務，就算報酬很多。

之所以能夠短時間內找到足夠多的傭兵團，還是因爲他們信任雷斯頓。

相信他是真的把自己當成是兄弟，不會把兄弟的生命當成是兒戲，所以毫不遲疑地接下了協會的特派任務。

然而，被他們寄託了信任的雷斯頓，卻連幫他們收屍都做不到。

只能錘爛那些喫掉他們的鍊金生物來泄憤。

無論如何，林克，都不能再出事！

阿列克眼神中也有些不解，一邊繼續依靠法術分析林克的狀態，一邊幫雷斯頓解釋道：“就我目前的經驗來看，但凡是被異化了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就等同於死了。

因爲從這個節點開始，異化的速度已經失去了最後的繮繩，瘋狂地將生命體推向異化的深淵。

不過林克的狀態有些不太一樣，哪怕已經被異化了百分之五十左右，他的異化速度任然不算很快。

我用法術輔助可以勉強將異化的進度暫停，可是該怎麼救，我也沒有頭緒。”

“怎麼可能？！”勞麗娜哭的嗓子都啞了，看着林克的樣子悲從中來，“連老師都治不好林克嗎？”

“如果只是中毒就簡單了。異化這種現象直到現在也沒有一種確切的理論來解釋。

靠着永恆之力的剋制是可以驅散初步的異化。但是情況這麼嚴重的，以前我們都是不治療的。”

已經異化嚴重，而且還是被永恆教會的大主教點明不治療的人。

下場是什麼樣，在場的人都很清楚。

“等等，林克有反應了！”

正當衆人都開始有些絕望的時候，一直盯着林克流淚的勞麗娜一聲驚呼喚回了衆人的注意力。

緩慢睜開的眼瞼之下，是兩顆無神空洞的眼球。

勞麗娜輕輕地喚了一聲：“林克？”

“呃，”林克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灌滿了鉛一樣重的不像話，根本擡不起來，只好轉過頭，看着雙眼通紅的勞麗娜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你怎麼也來了？”

“林克，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聽清楚！”

阿列克飛速走到林克牀邊，直接雙手抱住他的腦袋，表情無比嚴肅：

“你的情況很不妙，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一定要堅持記住兩件事！

第一，你是林克，你是個人！

第二，墮落之女就是個婊子！祂說的一切都別信！”

林克呆呆地看着他，嘴裏還在呢喃學着阿列克的話，可他的雙眼卻像是幾天幾夜都沒有睡着過一樣，打了幾個顫後緊緊地合上。

“沒辦法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根本就改變不了狀況，”阿列克眼神一肅，然後徑直朝着樓上的閣樓走去，“我回神殿一趟，暫時不要去動林克。”

說罷，他飄然幻化成爲一道光影，消失在旋轉的樓梯之上。

德倫嘆了口氣，在林克的牀邊席地而坐。

看着少年面孔上的痛苦掙扎，他的神情越發的自責起來。

當初被選爲協會會長的時候，從前的傭兵團長就很不看好他。

用他的話來說，德倫太多愁善感了，沒辦法做到將人命寫在紙上，將其變成一個個數字去看待。

當你爲了麾下傭兵的敗亡而第一次自責的時候，就註定你離失敗不遠了。

就算你自己不願意，但這種愧疚感和自責始終會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使得以後的每一次計劃都越來越拖延，越來越膽怯。

機會是一閃而逝的，碰上關鍵的任務，哪怕要打空整個分會的有生力量都不能遲疑片刻，否則非但任務做不好，命還保不住。

在他看來，德倫缺少果決這一點是致命的。

導致這一切的原因就在於他總是和手下交流着交流着就變成了兄弟。

要不怎麼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希卡城協會地位最高的三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這種性格。

也就是卡蓮稍微好那麼一點點，主要也是因爲她比較宅。

屬於沒事不出門，有事讓雷斯頓替她出門的類型。

沒什麼和傭兵們交流的機會。

但是在協會里負責協助任務工作的小姑娘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管卡蓮叫姐的。

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德倫低罵一聲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站了起來，衝着卡蓮和雷斯頓說道：“我去老朋友那裏問問，有沒有能夠救林克的方法。”

卡蓮也不甘示弱：“那我也去找朋友們問問有沒有適合這種狀況的鍊金藥劑。”

雷斯頓張了張嘴，也想要說些什麼，可轉念一想，他的那些朋友基本上和德倫的老朋友都是一羣人。

於是向兩人點了點頭：“我在這裏守着，你們去吧。”

“拜託了。”x2。

隨着卡蓮和德倫的離開，房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也是在這一刻，雷斯頓和勞麗娜都聽見了一聲從林克嘴中傳來的低沉呢喃：

“又是你？”

······

很久以前的時候，林克曾經在港口上做過導遊。

這份工作的主要內容其實很簡單，無外乎帶着人這裏轉轉，那裏轉轉，你就算是一個最基本的導遊了。

當然，如果你能夠將這份工作深挖下去，還會發現非常多能夠提升你競爭力的能力。

不過林克就是一個典型的基本導遊，可是誰讓他顏值夠狠，憑着一張小臉就能夠每天賺的盆滿鉢滿。

也是在那個時候，林克人生中第一次明白了過於優秀的報復。

他被人打暈扔進了海里，在即將死去的最後一刻他才清醒過來，從水面下掙扎着靠近港口。

其實當時的距離算不得很遠，放在平常的時候都要不到他三十秒。

在那一天，他感覺自己劃了一年。

被完全抽空了氧氣的肺部像是被曬乾了的茄子一樣乾癟皺縮，就連大腦都開始隨時斷片，導致短時間的昏迷。

就算是昏迷的時候，他依然本能地划動雙手將自己往上送，最後僥倖死裏逃生。

把那些差點殺了他的幾個混小子也暴揍一頓扔進海里之後，他還以爲再也不會碰見這種感受。

事實告訴他，想得美。

大腦深處徘徊的眩暈感瞬間就變成了一種狂暴的疼痛。

那感覺，活像是有人用一柄斧子直接劈在後腦勺上，連腦子都被攪成一團漿糊一般。

阿列克抱着自己的腦袋，看口型好像是在說些什麼，可是模模糊糊的根本就聽不清。

他潛意識的用嘴型去模仿，可是除了一頭霧水之外什麼也沒有得到。

降臨在意識中的黑暗，讓林克感覺自己像是被某人直接丟進的小黑屋裏一樣。

意識中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毫無時間量度，也沒有感官可言。

他就這樣溺在這片黑暗之中，好像才經過了一秒，又好像，從世界誕生開始就已經是這樣。

在他都快要忘記自己是在幹什麼的時候，一道暗紅色的匹練洞穿了黑暗，凝聚出一條兩米寬的窄路。

林克的意識就這麼於暗紅色匹練散發出的血色光芒中成型，然後落在這條窄路上。

前方，是一無所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