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莉亞姐姐！”

希洛顫抖的吶喊聲洞穿了重重夜幕，聽見的對象遠不止天馬只上的幾人。

枝椏上青蔥嫩芽瑟縮身軀，卻難逃淒涼月色下一閃而過的冷光。

成人都難以環抱的樹幹被包裹在黑暗渦流內的騎槍瞬間洞穿，留下猙獰粗糙的破洞。

希洛被淚水包裹的剔透雙瞳跨過令人窒息的殺戮氣浪，和蒼白骨馬上冷峻的赤紅徑直相對。

似乎有一座冰山從骨髓內臟中崩塌碎裂，將酷寒死寂沿着血管輸送到每一條雞肉，每一個細胞。

動啊！快給我動起來啊！

希洛的牙齦被咬出滋滋血絲，可四肢卻徹底化身爲慫兵敗勇，根本就不聽使喚。

槍尖越來越近，光滑流暢的槍身沾染着些許粘稠的血跡，被肆虐的風浪拉成絲線，扯斷，蹦出漫天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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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舞繚亂的髮絲下，汨羅湖泊般的眼裏倒映着血珠飛濺，血珠中又倒映着她脆弱的面孔。

死亡只有一步之遙，腦海中卻突然躍出一個和自己安慰毫無關係的念頭。

怪物從她身後來，槍尖還沾着血絲，他，殺了誰？

“給我，滾開！”

清脆悅耳的嗓音，此刻卻散發出森冷刺骨的殺意。

如蜂巢般以六邊形爲基礎，形成一圈倒扣在地的半球形防禦，將希洛保護在內。

遠處的不死騎兵頓時咆哮一聲，從口中噴出一道拳頭粗細的黑暗光柱，將破空騎槍包裹，爲其更添三分迅捷霸道。

莉亞已經等不及飛馬停穩，直接跳了下去，甚至鼓動神祕之力捲起狂風加速下落的速度，最後一聲悶響落在希洛面前，腳腕傳來彆扭的咔噠聲。

可莉亞毫不在意，手中書典頁面翻飛，一輪輪防護不斷疊加，閃爍的神祕光芒幾乎將莉亞和希洛的身形都隱藏消去。

威勢駭人的長槍與防護碰撞在一起，激烈奔逃的大氣捲起周圍的荒草，將四面八方壓低了足足十餘公分的低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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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日階級！？

林克也無法坐視不管了，他清楚莉亞直到現在都對之前親手殺死的那位父親抱有歉意，所以書典內幾乎沒有殺傷性的法術，全都是逃竄防禦爲主。

莉亞不是沒有殺過人，作爲僱傭兵，說自己手上沾血大概率會被嘲笑。

畢竟能在這一行裏混的，誰不是從血水裏泡出來的？

但莉亞從未嗜殺成性，索菲利亞可是救贖騎士出身，可想而知不死鳥的行事風格。

對莉亞而言，親手殺死自己救命恩人的家人，簡直就是三觀上的一次末日災難。

再加上她本就不喜歡殺傷性的法術，這下更加趨向極端。

林克本還在觀察，誰知道那不死騎兵感知上飄渺虛弱，擡手一擊居然就是曜日階級的水準。

讓莉亞一直守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他對零號送去一個眼神，讓她保護好小白，自己則是飛躍而下。

眨眼一剎，暗光化作從天而降的閃耀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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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騎兵仰天咆哮，胯下骨馬迎風化解，在一陣駭人的摩挲聲中，以骨馬頭顱爲核心，融匯成一面沉重塔盾。

暗光凝聚鋒銳輕鬆洞穿骨馬塔盾，卻也給了不死騎兵反應的時間，被他趁勢掀翻塔盾將暗光卡在豁口內，直接連帶林克一起挑飛。

扭腰騰空抽出暗光，輕巧抽出暗光落在枝椏上踩穩腳步，眯着眼睛看向不死騎兵，心中不由泛起些許煩躁。

依然弱小，但遠比已經化作文特爾一部分的不死軍團強大太多。

更讓林克感到不安的是，他從眼前的不死騎兵身上感覺到了，從赤果果的殺戮中總結出來的殘酷反應。

如果說從前的不死騎兵是愚昧的盲目士兵，只能靠不死性和數量取得戰場優勢，那麼現在的不死軍團，已經開始表現出百戰之師的強悍一面。

“林克！”

林克對莉亞送去一個安慰的眼神，一邊盯死不死騎兵的行動，一邊囑咐道：“你們先去村子裏保護其他人，這個不死騎兵應該是領隊，我儘快解決了他就去找你們。”

莉亞點點頭，抱着希洛騰空鑽入騰空馬車，朝村落的方向飛去。

周圍終歸寂靜，林克揮舞着暗光，腳尖一點閃爍即逝，只留下原地的一縷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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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騎兵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暴力擊飛，骨馬塔盾徹底破碎，不少碎片直接刺穿了不死騎兵的盔甲，溢出腥臭的黑血。

換做正常人，這一下攻擊恐怕連內臟都爆裂開來，忍不住吐血身亡。

可不死騎兵連心臟都不會跳動，又何必在乎內臟是否保全？

被擊飛的同時，不死騎兵居然還能借力在樹上蹬騰，將自己跌落的方向朝騎槍掉落的方位調整。

林克豈能看不出來他的打算，冷笑一聲揮手打出一發弧光。

劇烈的爆炸將騎槍衝飛，一把抓空的不死騎兵發出不甘的怒吼，可林克猙獰的撕裂銀手已經對着他的後腦一把抓下。

指尖先是洞穿了一層花崗岩般的骨骼，隨後像是插進發黴的毛豆腐一樣溼潤髮麻。

痛快地將手抽出，腥臭的腦漿和污血混成一團，隨手一甩便在地上劃出一道半圈。

“林克，林克。你是林克？”

不死騎兵的雙眼突然散發出異樣的血光，死死盯住林克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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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幾乎要撕裂到耳根處，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獠牙。

磕碰間不斷念叨着林克的名字，眼中的血光也越發刺眼駭人。

某種難以想象的存在正在不死騎兵的身體中快速孕育。

林克居然都不由得脊背發寒，擡手便是冰霜如瀑，將不死騎兵的身體徹底碾成粉末。

將篆刻真名的銘牌收入腰包，林克環顧四周確定了方向，潛入林中消失不見。

這場戰爭，由內而外的古怪啊。

……

“零號，你幫我把人救上來，我在天上幫你確定方位，給你輔助！”

莉亞有條不紊的從書典中挑選出十幾輪魔法陣，將天上的陰雨驅散，然後用遲緩泥潭封鎖遍地不死騎兵的腳步。

最後光環以天馬爲中心擴散搜索，還活着的村民身上紛紛亮起生機勃勃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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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但可以幫零號免去尋找的功夫，還能幫村民們補充少量生命力。

和追殺希洛他們的不死騎兵相比，剩下這些不死騎兵就顯得機械化的多，莉亞和零號兩個戰力不同尋常的曜日階級通力合作，沒一會兒就將所有不死騎兵封鎖，也把全部還活着的村民集中到中央的空地上。

情況一安全，希洛就直接從天馬車架上充了出去，徑直飛撲進幸存的居民中，帶着哭腔詢問着她母親的去向。

零號將所有的不死騎兵肢解，確保他們全都處於無法移動但也不會致死的程度，然後收起雙匕走到莉亞身邊，瞧了她一眼，也跟着將注意力投往希洛的背影。

“你認識她？”

莉亞點點頭，眼角流露出些許複雜：“之前從雪原上把我救出來的，就是她的母親。”

“難怪你那麼激動，呃，等等，我記得你和我說的故事，結尾好像。。。”

“對，”莉亞苦笑着對零號點點頭，“我親手殺了她爸爸。”

零號張張嘴，欲言又止。

以前的她，或許會冷嘲熱諷，現在的她，只是朝莉亞靠近了些，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膀，輕輕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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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亞聽着自己肩胛骨發出的咔咔聲，嘴角抽搐着白了她一眼：“你別告訴這是在安慰我。”

零號灰白化了一瞬，然後默默鬆開了手。

似乎覺得還不夠，冷冰冰的解釋了一句：“我很久沒和別人抱過了。”

莉亞愣了愣，然後突然開始大笑，笑到眼角都開始淌淚花。

零號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正手足無措的時候，莉亞卻翻身緊緊抱住了她。

只有兩個人能夠聽見的低聲哭泣，讓零號抿抿嘴，擡手保住了莉亞。

“莉亞小姐。”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聲虛弱的呼喚從背後響起。

莉亞卻哭的格外投入，大概率是沒有聽見。

母女二人眼中的尷尬被零號收入眼底，她趕緊拍拍莉亞的肩膀，好不容易讓她止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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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嫂子的右肩被洞穿了，現在簡單處理了下，用繃帶纏好，但手臂還是軟趴趴的，被希洛小心翼翼地託着。

莉亞眼神閃躲，蚊子樣問了聲，然後擡手幫洛嫂子釋放了一個治癒法術。

肉眼可見洛嫂子臉上泛起健康的血色，莉亞勉強地笑笑。

洛嫂子似乎看出了什麼，對着希洛和零號笑着請求道：“能讓我和莉亞小姐單獨聊一聊嗎？”

零號看看莉亞瑟縮的樣子，嘆了口氣，對洛嫂子點點頭，然後牽着希洛走到人羣中，將安靜的環境留給莉亞和洛嫂子。

“莉亞，我能這麼叫你嗎？”

“洛嫂子你叫我什麼都行。”

洛嫂子點點頭，尚且完好的那隻手拂過胸口，暖暖的一笑：“他走的安靜嗎？”

莉亞立刻低下頭，捏緊了雙手，瞳孔彷彿被烈火灼燒，發出陣陣灼痛。

“你害怕我會怪你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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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殺了你的丈夫。”

“你只是殺了囚禁他的怪物，雖然我想這麼說……

莉亞想擡起頭來。”

莉亞擡起頭，還沒看清洛嫂子的面孔，一記響亮的耳光就蹦碎了她眼眶中的淚珠。

散亂一片的髮絲遮住了莉亞的雙眼。

洛嫂子收回手掌，整個人就要脫力跪倒。

莉亞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洛嫂子抓緊了莉亞的袖子，熱淚溼潤了莉亞的胸口。

“對不起。

謝謝你讓他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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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亞一愣，然後低下頭和洛嫂子抱成一團，淚花滴在將草葉覆蓋的冰霜上。

從心底涌出的溫度將一切都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