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佛羅卡爾多！等等！”

佛羅卡爾多對着遠處尚在修建維修的永恆之神巨像嘆了口氣，轉過身，看着意料之中的傢伙忍不住搖頭：“你就沒有那天能理順了一頭雞毛再來上課嗎？”

傑喀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慌亂地在頭頂亂七八糟地梳理一陣，露出了讓佛羅卡爾多快要做噩夢的尬笑：“我睡眠不太好。”

佛羅卡爾多瞥了他一眼，視線劃過他耳根處異樣的粉紅脣印擦痕，不由多了幾分嘲笑：“是嘛，被你家的‘小貓咪’咬耳朵確實不太好安心睡覺啊。”

傑喀臉色僵硬，捲起袖子用力地在耳根上反反覆覆地擦拭，一邊還對佛羅卡爾多賠笑：“你不會告訴阿列克大人吧？”

“要不是你我勉強算是同一個家族的，我才懶得管你。”

佛羅卡爾多冷哼一聲，擡腳就邁入儀式教堂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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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誠的信徒們正在一位神牧的帶領下吟唱聖歌，爲信仰所充盈的他們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幸福感。

掩飾下自己眼裏的羨慕，佛羅卡爾多小心地避開人羣，通過儀式教堂側面的矮門走向後面的大區。

“唉，要是我以後通過認可也要這樣天天保持虔誠，那還不如殺了我算了。”

選擇性地忽略的傑喀不敬的低語，佛羅卡爾多每一次向前的腳步，都讓他耳畔嘈雜的工作聲越發清晰。

穿過修長的走廊，闖入視線的，是一座熱火朝天的工地。

明明是初春的料峭天氣，圍着石料坐在一起的工匠們卻都赤膊上半身，熱火朝天地議論着生活日常，和威斯特公國的人相比，皮膚明顯更加蒼白，有種雪原的質感。

啊，說起來已經不是威斯特公國，而是希卡王國來着。

收斂了自己的思緒，佛羅卡爾多保持着禮貌的微笑對那羣據說是從海外逃難來的工匠打了個招呼，正準備繼續往後走，傑喀就扯着他的胳膊，嘻嘻哈哈地坐到那羣工匠裏，對着其中一個大鬍子滿臉的老哥搓搓手，嬉皮笑臉地搭腔：

“嘿嘿，老哥今天還有那個黑油喝不？”

被他搭上話的那個大鬍子沒好氣地一稿子扎進地裏：“那是卡羅樹汁！”

“對對對對，卡羅樹汁，還有沒，給我和我表哥來一杯暖暖。”

大鬍子顯然也是拿傑喀沒什麼辦法，不過對方身爲貴族少爺能這麼平等地對待他，倒也讓他心裏多了些許暢快，擡手對着遠處草棚下方熱氣氤氳的鍋爐區打了個招呼：

“洛嫂子！來兩杯卡羅樹汁給這兩個小兄弟。”

沒一會兒，一位讓人不由覺得祥和平靜的婦人沒好氣地端着兩個木杯子走過來，身上飄揚着卡羅樹汁那股奇特的辛辣氣味。

她先是對那大鬍子罵了兩句，告訴他招待朋友自己去拿，她事情多着呢。

然後才和和氣氣地把杯子遞給傑喀喝佛羅卡爾多。

垂下眼神，黑乎乎的粘稠液體略有些掛壁，熱騰騰的噴出好像帶着紅光的蒸汽。

雖然佛羅卡爾多對於貴族的禮節要求甚高，但自從他被傑喀強行推薦（大冬天直接給灌了一口）後，怎麼說呢，由內而外全身暖洋洋的感覺，真的讓人有些欲罷不能。

在佛羅卡爾多還在向大鬍子和洛嫂子道謝的時候，傑喀已經咕嘟一聲來了個大滿貫，斯哈斯呼的在一邊吐舌頭。

佛羅卡爾多不至於那麼豪爽，但也沒有停頓，看上去喝的慢，但也沒幾秒就杯子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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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頭皮發麻的熱氣喘息不停，眼看傑喀還想和大鬍子聊上幾句，佛羅卡爾多趕緊扯着他就往後面走。

再晚，就得趕不上今早的課程了。

“衆所周知，神祕潮汐的現象會將我們世界中的神祕濃度保持在一種動態的水準。

處於神祕枯竭時代中，超凡者的存在近乎百萬裏挑一，不具備真正普及的能力，但永恆教會始終保持着較高的地位，原因就在於，我們的能力並不完全依賴於神祕。

同樣的治療，神祕干涉能夠做到，靠我們自身的技藝和智慧同樣能做到。

而且，如果你們能將我要求的知識做到極致，你們將會在永恆的路徑上一往無前。

但是，正如我所強調的，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在得到我的認可之前，你們絕對不能實踐信仰儀式，否則就會徹底浪費你們的天賦。

然後···”

“報告，阿列克大人，我們遲到了。”

站在講臺上的阿列克和往日給人堅毅不屈的形象相比，明顯變得更加儒雅，但也讓人有種不由自主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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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卡爾多，還有傑喀，這個月已經是第七次了吧。”

佛羅卡爾多苦笑一聲，背後卻將腳跟狠狠碾在傑喀的腳尖上。

要是中途沒有去喝卡羅樹汁，他們倆絕對能趕上的。

“下課後留下在把我今天的板書謄抄一遍。”

遭受了懲罰的兩人如釋重負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佛羅卡爾多揉揉臉，全神貫注投入到阿列克的課堂中。

永恆之心計劃，是阿列克提出，並且在過去十年裏得到了永恆教會聖城全力支持的一項計劃。

簡單來說，就是爲了能夠培育出高質量的永恆之子，阿列克提出可以在正式進入神祕之前，讓永恆之子們經歷一段時間的培訓，爲他們打好基礎。

也許是幾年前超百萬人慘遭血祭的人禍給永恆教會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壓力，也有可能是因爲阿列克大主教的耿耿忠心讓聖城內部的人從未有過任何懷疑。

總體來說，現如今的永恆之心計劃，已經成爲了永恆教會內部公認的登天之路。

可不管別人如何威逼利誘，阿列克卻始終保持自己選人，自己培養的方案。

倒也不是沒有人想過模仿他，可別人培養出來的，不知爲何，與阿列克培養出來的就是天差地別。

甚至那些被他培養出來的永恆之心們，也出奇的團結，堅定地和阿列克站在一起。

隨着永恆之心在永恆教會內部得到越來越多的權力，永恆之心計劃也如同滾滾車輪，終究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

等佛羅卡爾多從知識的海洋中回過神來，阿列克正在給每個人分發圓齒兔。

這是一種近些年神祕潮汐幾次提升大環境神祕濃度後誕生的新型神祕種，實力低微，但常年都可以將自己的體溫保持在對人類來說非常舒適的溫度，因此成爲了不少貴族小姐婦人的最愛。

但它也有個問題，就是嬌生慣養下很容易出現各種生理問題。

佛羅卡爾多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接觸到的第幾只圓齒兔了，過去的幾個月裏，他能接觸到的幾種神祕種，都是類似圓齒兔這樣性格溫順但是很難調養的類型。

阿列克大人給他們佈置的考覈，基本上也是用各種他教授的技巧來調理圓齒兔的身體。

這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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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卡爾多不知道，當初被選中的時候他就很意外，現在培訓已經接近尾聲，他還是很意外。

在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普通的難以置信，除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生道理，他幾乎沒怎麼感覺到自己的進步。

甚至，他偶爾會突然從腦海中冒出一些大不敬的念頭。

比如說，永恆好像也就這樣？

“喂喂喂！這是什麼東西啊！傑喀！你手上的是什麼東西啊？！”

傑喀？

佛羅卡爾多潛意識地側過臉去看自己的表弟，一雙包裹在溫暖光芒下的手掌正貼合在圓齒兔的絨毛上。

神祕？他什麼時候接觸過神祕了？

而且，好像是永恆的力量？

他私自冥想過了？！

開除，被家族厭惡，父親失望的雙眼，親戚們的嘲笑，未來的種種全都衝進佛羅卡爾多的腦海，他忍不住就要從座位上衝出去。

“坐好。”

普普通通的言語，卻激盪着空氣中的神祕，化作如山重壓，將每一個人死死壓制在自己的座位上。

往日覺得有些“樸素過頭”的教室，此刻卻不斷閃爍起咒文的光茫。

幾層？幾百層？還是，幾千層？

閃花了眼的魔法陣將整間教室包裹的嚴嚴實實。

它們一直都在，但爲了此刻，被阿列克全力激發。

心靈、精神、物質，一切都在魔法陣的籠罩下趨向無序。

他坐在講臺前，表情變得無比冷酷。

而他接下來說的話，更是讓佛羅卡爾多的內心狠狠摔在地上。

“距離下課還有二十五分鐘，如果你們不能在這二十五分鐘裏，讓自己感覺到永恆。

各位還記得當初自己和我簽訂的生死不論契約嗎？”

爲什麼會在現在談起生死不論？！

佛羅卡爾多隻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瘋狂收縮在一起，發出難聽的吱嘎聲。

冥想，冥想，快給我冥想！

永恆之父，永恆之父，永恆之父！

佛羅卡爾多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祈禱永恆之父的存在，可是，沒有迴應。

信仰真神是能夠得到回饋的，而永恆的信仰是最容易得到回饋的。

甚至有不少人笑稱永恆之父是最慈悲勤勉的神明，只要你虔誠，就一定能得到永恆的垂青。

這也是永恆教會在大陸上最爲氾濫，也是最爲強大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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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幾乎不篩選自己的信徒。

可現在，佛羅卡爾多根本就無法得到迴應，一絲一毫都沒有。

書上記載着的經驗彷彿都是笑話。

他擡起頭，看向講臺上冷麪注視他們的阿列克，不知爲何，明明毫無動作，可他卻總覺得阿列克的嘴角在向着冷笑的方向發展。

“還記得我教過你們什麼嗎？”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冷汗從額頭滲出，麻麻洋洋。

他能看見傑喀在對他擠眉弄眼，但他聽不見除了自己暴躁心跳之外的任何聲音。

教過我們什麼？你到底教過我們什麼？你明明什麼都沒有教過我們！什麼都沒有！

“永恆之父不在現實，留在現實的神壇也接入不了你們的信仰。

想想，我告訴過你們什麼？”

你到底和我說過什麼？是治療的那些知識嗎？不可能！那種東西書堆裏一大堆，怎麼可能和永恆之心計劃扯上關係！

快想，快想，快想！！

“除了神明，你們就沒有人可以相信了嗎？

你們的生命，究竟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神明？”

佛羅卡爾多渾身一顫，恍若遭到雷劈一般。

他擡起頭，阿列克明明坐在講臺上，可他卻看不見任何人，除了一團純粹無比的光。

一團，自我的光。

一團，和他掌心中一般無二的光。

那是，屬於人類的光，屬於他自己的光。

看着星海從夜幕中亮起，鋪滿每一個角落。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一幕，但阿列克還是發自內心的讚歎。

他站起身，如此宣佈。

“恭喜各位，成爲光榮的異教徒。

從今天起，我們進入最後一個月的培訓。

學習該如何守護你們自己的一切祕密，學習在永恆的光輝下怎樣隱藏自己。

等待，將光茫從永恆之神手中奪回的契機。

歡迎你們，爲了人類跳動的永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