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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從章家的壽宴現場離開,回到溫洛莊園,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管家周叔說老太太還沒睡,在等他們回來。

進了主樓的大廳,果然見到老太太正戴着老花眼鏡一邊做十字繡,一邊看電視,膝蓋上圍着毛毯,在等他們回來。

溫見琛快步走到她身邊,問道:“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休息?”

老太太放下手裏的針線,笑着說道:“等你們回來啊,廚房準備了宵夜,要喫麼?”

裴冬宜跟在老爺子身後進來,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看向溫見琛。

溫見琛察覺到她的目光,沒回頭,直接問道:“都有什麼喫的?”

“雞湯麪,蝦餃,燒麥,湯圓,還有綠豆沙,要喫別的再讓人做就是了。”老太太笑眯眯地應,看一眼孫媳婦,“秋秋也喫一點,雖然女孩子怕胖,但肚子餓會睡不着,估計你們也沒喫什麼就回來了。”

那種場合,端着酒杯應酬是實際,哪有人正經喫東西呢?

幾個人去了餐廳,周叔端過來早就準備好的宵夜,裴冬宜端了一碗麪,吃了兩口又看上了蝦餃和燒麥,蝦餃和燒麥裏都有蝦,蝦肉脆彈鮮甜,她連吃了好幾個。

老溫董一邊吃麪,一邊跟老太太說話,說章老爺子越來越糊塗了,“雖說門當戶對很重要,但既然過得不好,就應該讓她離婚,還年輕,耗在裏面把人都廢了,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老太太知道他說什麼,只問道:“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能有什麼難言之隱,都是體面人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真要離,還能沒辦法?”老溫董搖頭嘆氣,“不過是不肯罷了。”

“姑娘不肯,還是誰不肯?”老太太接着問道。

裴冬宜想起項芸跟她說的事,一下就知道老兩口是在說章嵐芷的事,耳朵豎了起來,認真地聽着。

她喫蝦餃的動作慢了下來,一顆蝦餃能分四口喫,溫見琛看了她好幾次,她都沒發現。

老溫董繼續道:“姑娘不肯,覺得自己要這麼走了就虧了,章老頭他們也不堅持,我看吶,就是既要、也要,還是沒喫夠教訓。”

“沉沒成本太高了,他們家現在只有章嵐芷一個女兒,可不就想要的多些。”老太太笑笑,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舊年裏梁家還在的時候,不也這樣,活生生把人家女兒給逼死了。”

裴冬宜聽到這裏,驚得一擡頭,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見她眼睛都瞪圓了,以爲嚇到她了,連忙安慰道:“沒事沒事,那都是極端的個例,秋秋別怕。”

裴冬宜哦了聲,想聽老太太繼續說下去,可老太太又不說了。

她有點失望,喫蝦餃的時候擡了兩次頭,見老太太都沒有要繼續講這個梁家的事的意思,不由得怏怏。

“面能不能喫完?”溫見琛突然問了句。

裴冬宜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的肚子確實有點飽了,可是碗裏的面卻還沒動過,頓時尷尬。

溫見琛見她這模樣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無奈地搖搖頭,“分點給我吧?”

說完,他把自己的碗往她這邊推了推。

裴冬宜立馬高興地把自己碗裏的面挑了一大半給他,只給自己剩下一小口的量。

喫完宵夜,老爺子和老太太回臥室去了,裴冬宜看他們走遠的背影,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又變得怏怏起來。

溫見琛見她這樣,一時失笑,“這是怎麼了?快來幫忙收碗。”

裴冬宜哦了聲,起身幫忙收碗。

碗筷收進廚房,倆人一起回了西側樓,宋姐在等他們,問要不要喫點宵夜再睡。

“不用了,剛在爺爺那邊喫完,宋姐你去睡吧。”溫見琛應了聲,徑直上樓。

不知道是不是裴冬宜的錯覺,她覺得今晚的溫洛莊園非常安靜,安靜到她覺得冷清的地步。

她把自己的感受告訴溫見琛,溫見琛失笑:“夜深人靜不都這樣。”

說完他拿了衣服,催裴冬宜去洗澡,“我去外面的浴室。”

四十分鐘後,溫見琛回到臥室,裴冬宜剛從浴室出來,頭上包着毛巾。

她抱怨:“做個髮型用那麼多髮膠,難受死了。”

溫見琛嗯了聲,看看沙發,又看看牀,摸摸下巴問道:“我今晚睡哪兒?”

裴冬宜動作一愣,剛想說睡牀上啊,但又馬上看到一旁的沙發,反應了過來,嘴邊的話就變成:“沙發!”

這個答案溫見琛一點都不意外,但他還是做出驚訝的表情來,嘖了聲:“這麼狠心?”

裴冬宜眼睛眨了兩下,替自己辯解:“你在家本來都是睡沙發的啊。”

好似理直氣壯,但她眨眼睛的模樣卻透着強烈的心虛。

溫見琛忍着笑,跟她商量:“你不是想知道梁家的事麼,我告訴你,你讓我睡牀,怎麼樣?”

居然還有這種選擇?

裴冬宜想也沒想,“成交!”

溫見琛本來都準備好了各種話術準備哄她答應,結果她太爽快了,爽快到他的話術毫無用武之地。

他張了張口,竟難得有些訥訥:“……好、好的。”

裴冬宜爲了聽八卦,飛快吹乾淨頭髮,幹發帽往浴室的髒衣籃一扔,就跑出來從牀尾爬上來,鑽進被窩裏。

坐好後問溫見琛:“我是坐着聽,還是躺着聽?”

興奮的模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溫見琛一陣無語,不得不事先強調:“首先聲明,這是我偶爾從爺爺奶奶那裏聽來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裴冬宜嗯嗯點了兩下頭。

他看一眼她抱着被子的樣子,道:“你躺下聽吧,聽完快點睡。”

裴冬宜聽話地躺了下去,目光須臾不離。

溫見琛將臥室的大燈關了,牀頭燈的光線也調暗,室內的光線變暗以後,氣氛立馬就變成了睡前,更多幾分寂靜。

“以前我們家住在海棠園,我聽奶奶說過,梁家是我們家的鄰居,老家主跟爺爺是一輩的,據說是個紳士,謙謙君子,他的太太是以前的大家族小姐,很重視規矩。”

“梁先生身體不太好,只有一個兒子,這位公子比大伯父還要年長兩歲,據說也是一位很體面的人,當年也是各家淑女愛慕想嫁的人。”

裴冬宜覺得溫見琛許是把八卦當成了睡前故事,聲音非常和緩,娓娓道來之中甚至有種溫柔的誘哄,讓她回憶起小時候母親給她講睡前故事的光景。

她嗯嗯兩聲,差點就脫口說媽媽你講快點!

溫見琛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因爲已經很久以前聽說的事了,現在還得邊回憶邊說纔行。

“梁先生和太太爲他物色了盛家的女兒,就是大嫂隔房的堂姑,但是盛姑姑不願意,她已經和大學同學談戀愛,正準備挑日子帶他回家見家長。”

裴冬宜驚訝,果然這圈子就是小,來來去去都是認識的,甚至是有姻親關係的人,盤根錯節。

她聽溫見琛繼續道:“盛姑姑的男朋友家境普通,盛家原本是想女兒跟他分手,嫁給梁先生的兒子,畢竟盛梁兩家家世相當,女兒嫁過去之後,肯定還能繼續在孃家時的好日子,如果跟了個家境普通的男人,就算陪嫁豐厚,他們也難免要擔心會不會被婆家算計。”

“但盛姑姑不願意,盛總當時已經接掌家業,考慮過後覺得自家沒到必須聯姻的地步,既然她不願意,那就算了,於是回絕了梁家。”

“梁先生和太太也沒有生氣,跟盛家依舊友好往來,過了沒多久,他們又替兒子物色了京市某家的女兒,說是梁太太沒結婚之前的閨中密友的女兒。”

“梁先生和太太對這位小姐的家世背景、人品學識都非常滿意,都打算斥巨資辦世紀婚禮了,結果問題出來了他們兒子身上。”

“他們兒子帶回來一個姑娘,說要娶她,梁先生和太太見對方除了一張臉什麼都沒有,原本不同意,但沒拗過兒子,最後還是讓對方進門了,不過世紀婚禮是沒有的了,草草收場,據說辦得相當簡單,女方家長根本沒來容城參加婚禮,梁太太當場就撂了臉色,說這樣的人家沒家教。”

裴冬宜聽到這裏忍不住現場點評:“從一開始就一地雞毛,他既然要娶人家,爲什麼不做好父母的工作,最錯的就是他。”

既不能聽父母的話,又不能保護好妻子,就這還各家淑女傾慕的人?各位小姐都眼瞎了?

裴冬宜提出自己的疑問,溫見琛笑了聲,“你覺得他不成熟,不體貼,又怎麼知道這不是他故意的呢?”

裴冬宜一愣,催他快說。

溫見琛卻賣起關子來,“我累了,困了,咱們留點明天再說吧。”

裴冬宜:“……”我看你是想捱打!

她嘖了聲,在被窩裏惱怒地一腳踹在他腿上,咬牙切齒,“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去喝瓶紅牛回來繼續說,要麼現在就去睡沙發,你選哪個?”

溫見琛嘖嘖幾聲,迅速滑跪,“我選現在就繼續說。”

“……算你識相。”裴冬宜哼了聲。

她覺得這人簡直了,反正都是要說,搞那麼多花樣做什麼,他能有什麼好處?真是的!

溫見琛先是吐槽了一句:“真是讓你喫太飽了,踹人這麼疼,謀殺親夫啊你!”

然後在裴冬宜的腳輕輕纔上來時一把握住她腳踝,繼續之前的話題:“按理來講,妻子既然是自己堅持要娶的,那肯定是因爲喜歡她,想對她好,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小梁太太不得婆婆喜歡,梁先生父子倆又每天都忙於工作,很多事都疏忽了,一開始是有人聽梁太太說是兒媳婦不注意,摔了一跤,流產了,大家還覺得可惜。”

“但沒過半年,又傳出小梁太太流產的事來,再過了幾個月,大家第三次聽說小梁太太流產,大家才覺得奇怪,怎麼接二連三流產呢?有人跟梁太太打聽,梁太太說是兒媳婦第一次流產時沒養好,後面就坐不住胎了,於是大家開始傳小梁太太身體不好,沒福氣,連個孩子都沒辦法給老公生,那段時間梁家經常有醫生出入,更是坐實了傳言。”

“奶奶以前說過,自從他們結婚後,她就沒見過幾次小梁太太,有時候去梁家和梁太太喝下午茶,都沒見過小梁太太,還有幾次見是見到了,但梁太太很快就把小梁太太打發去休息了,說她身體不好要多歇着。”

裴冬宜捏着被子一愣,“……好奇怪,又不是見不得人,爲什麼要打發走?又不是臥牀不起。”

“是啊,很奇怪,但我們都是外人,不清楚情況的。”溫見琛繼續道,“就這樣過了兩三年,小梁太太身體越來越差,雖還不至於到要長住醫院的地步,但也徹底臥牀了,除了梁家人,再也沒人見過她。”

“這個時候,她家人來看她了。她和小梁先生結婚幾年,孃家人都沒有登過門,外界猜測是因爲她孃家普通,不得梁家待見,所以將他們拒之門外,這次居然來了,說不定是小梁太太已經快要不行了。”

裴冬宜聽到這裏,捏着被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她覺得這個故事哪裏都透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

“小梁太太的妹妹來了以後,提出姐姐病重想接她回孃家養病,但梁家沒有答應,奶奶說那段時間經常能看到一個年輕姑娘出入梁家,有幾次她還聽見吵架聲,最後一次她帶了很多人,很高壯的男人,奶奶說那次的動靜最大,小梁先生還捱了打,她還以爲是小姨子惱怒姐夫沒有照顧好姐姐纔打的人,那次小梁太太的妹妹把她接走了。”

“三個月後,小梁太太的妹妹再次來了梁家,這次她披麻戴孝,跑進梁家院子裏開始撒紙錢,還拿着刀威脅他們敢靠近一步就立馬自殺,於是物業和安保也拿她沒辦法,梁家報了警,但警察來得沒那麼快,在這個過程中,小梁太太痛斥小梁先生暴虐狂,衣冠禽獸,看似斯文有禮,實則是個逼娶她姐姐還虐打她的變態,梁先生和梁太太都是沽名釣譽之輩,說什麼有規矩,實則助紂爲虐,不僅幫兒子遮掩虐打妻子的渣男行徑,還是造成她姐姐死亡的幫兇,她揚言要除非自己和家人全都死光了,否則一定要讓梁家下地獄。”

對方不僅痛斥梁家人,還拿出了證據,醫院的驗傷報告,甚至還有法醫的解剖證明,那個時候大家才知道,原來小梁太太不是沒有福氣,她的每一個孩子都是被丈夫親手打掉的,她不出來見人,是梁家怕事情敗露,刻意在切斷她和外界的聯繫。

裴冬宜覺得有些地方存在疑惑,“她嫁進梁家幾年纔去世,難道這幾年裏都沒有和家人聯繫嗎?”

“據說沒有。”溫見琛想了想,“奶奶說過,小梁太太的妹妹說姐姐屬於遠嫁,父母當初並不同意她和小梁先生的婚事,但她執意要嫁,所以跟家裏關係鬧得很僵,她父母甚至都沒有來送嫁,婚後也沒有聯繫,還以爲女兒其實過得不錯,只是拉不下臉來和好。”

“她妹妹爲什麼會突然來看她啊?”裴冬宜又問。

“她妹妹在寧城上大學,離容城不遠,家裏交代她有空來看姐姐。”

裴冬宜接着問:“後來呢,梁家怎麼樣了?”

“梁家被起訴,碰巧小梁太太的父親病重,急需用錢治病,梁家賠了一大筆錢私了,據說有家產的一半,梁家名聲掃地,生意也一落千丈,被擠出容城的上流圈子,後來金融危機,危機剛開始梁家就倒了,聽說梁先生自殺,梁太太病重,至於小梁先生……”

溫見琛搖搖頭,“沒有人知道他怎麼樣了,有人說他走了,有人說他死了,誰知道呢,反正我記事以後,梁家就只是傳聞中的人了,沒見過,更不知道是死是活。”

裴冬宜忍不住唏噓:“你說她怎麼那麼傻,爲什麼不跑呢?爲什麼要在那個家裏捱打呢?”

“你這是想當然,就算是現在,還是有很多女性被家暴以後選擇默默忍受的,更何況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溫見琛頓了頓,繼續道:“你想想安家和跟梅湘南。”

裴冬宜突然聽到這兩個名字,嗷了一聲,縮進被子裏瑟瑟發抖,“拜託,下次提起童年陰影能提前預告一下嗎,好嚇人的!”

溫見琛失笑,說了聲抱歉。

裴冬宜聽完故事,唏噓感慨了一會兒,很快就覺得困了,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睡着了就下意識往溫見琛那邊靠,一會兒靠近一點,一會兒靠近一點。

溫見琛還沒察覺的時候,想起來已經是月底,就問她:“七夕快到了,你想要什麼禮物?”

他問完停下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她回答,緊接着聽見一陣不明顯的呼嚕聲傳來,扭頭一看,她已經靠在了他肩膀邊上。

這麼大的牀,居然也會睡成這樣,他太太睡相不太好這回看來是石錘了,溫見琛無奈地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他翻了個身,身旁人的臉就變成了貼在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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