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離心離德（十五）

青帝國京師暗流涌動，一直持續到十四號，也沒有達成一個統一的意見。

不過不作爲的僅僅是中樞朝廷，地方上，新建八鎮中第九鎮已經在廊坊建立了野戰防禦工事。

後續三個鎮也陸陸續續抵達，誤打誤撞的，京師與廊坊兩個重兵集團呈犄角狀佈置。

由於楊士驤下獄，引發了漢大臣的不滿，與滿大臣爭奪起直隸總督的人選，導致新任直隸總督的人選一直沒定下來。

漢大臣多次提名被駁回，最後讓步，希望由鐵良署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又被載灃駁回。

這種絲毫不給面子的行爲，讓漢大臣感覺到了威脅，便不再讓步了，雙方爭鬥越發劇烈。

一時之間，南華的威脅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九月十四日夜，京師，袁府。

夜幕之下，數道身影無視宵禁，敲響了袁府大門。

“唐大人，您可算來咯！我家老爺正在等您，快請進。”小門兒打開，袁府的二管家探出頭。

唐少川點了點頭，黑着臉沒說話，在袁府二管家的帶領下，走進了正堂。

“少川，如何？”袁大人正坐立難安的喝着沒有味道的茶水，見唐少川到了，趕緊起身相迎接。

“宮保大人，咱們有麻煩了。”唐少川站在門口，吸了口氣。

“南華不願放手？北洋的情面一絲都不顧了？”袁大人早就能預料到，但還是抱着不切實際的希望。

畢竟幾十年的老巢，政治地位不是說換就能換的。

北洋算青帝國的一流勢力，但是失去了天津衛，即便轉移到其他地方，也只能算個二流勢力，那他袁大人的話語權就得流失了。

他還想入閣呢！

“南華開出條件，若要停戰，除戰前提出的條件，還得將天津衛割讓給南華。”唐少川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

“沒有談判的餘地嗎？”袁大人閉上眼，痛苦的說道。

“那個林平之提出，用金陵以東長江段交換天津，或用羊城交換，前提是，由我們去搞定英法。”唐少川沒敢看袁大人。

“唉~我北洋在天津的財產呢？”袁大人嘆了嘆氣，臉上的哀愁都化不開了。

袁大人清楚的知道，這兩個區域都是要命的，接下來的調停還指望着英法呢。

如若是想騙南華，讓他去接收了兩地，英法也不會善罷甘休，但是不是對南華，而是不對青帝國善罷甘休，說不定又是一場仗，賠的更多。

“官產一律沒收，不過私人財產還能保留，卻也要本人去天津辦理財產證明，戰爭結束後一月內辦理，過了這個時間，就要沒收了，而且宅邸一類的，南華統一收購。”

唐少川去就是搞兩件事，第一是試探南華的口風，看有沒有機會讓北洋拿回天津衛；第二是要錢，天津衛是北洋的老巢，北洋系許多官員在這兒有大筆財富。

“機器局，船廠……”

“這些都在沒收範圍內，不過林平之說，戰後可以折價賣給我們。”唐少川說這件事的時候氣憤不已。

畢竟這本來就是他北洋的產業，南華是攻進來搶奪的，結果……

最重要的是，這次戰爭和他北洋關係不大，結果卻成了最大受害者。

天津衛失守，要是再派一個北洋系的官員去談判簽約，說不得載灃會把戰敗的黑鍋扣在北洋身上，自己撇清干係。

“這都是小事，天津衛已失，各地武庫剩餘物資並不充沛，我已經與徐菊人商量了，將機器局移到三省去。”袁大人並沒有太過失望，只是點點頭。

“三省？那咱們還是北洋嗎？”唐少川驚訝的站了起來。

“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疆臣之首，聽起來好聽，未來在哪兒呢？保定府！哪裏有什麼？”袁大人沒在意唐少川的失態。

“事已至此，當壯士斷腕，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與其婆婆媽媽等着載灃下刀子，不如咱們自己來！”

“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載灃盯死的地方，該舍就舍了，將三省，山東，上海抓穩，其他的通通拋棄。”

“載灃肯定不會那麼容易放手，用兩江加上大河南北和他交易，只要挺過今年，明年時局穩定下來，再圖其他。”

袁大人眼冒精光，氣勢磅礴。

北洋的勢力範圍可不小，傳統的北方區域幾乎都是北洋的勢力範圍，對兩江也有極大的影響力，上海也是北洋傳統的工業基地。

失去了天津衛，北洋已經根基不穩，這樣切割之後力量更是急劇縮減。

但載灃要是再追着北洋不放，那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了，大臣們鬥歸鬥，但講究做事留一線，不能做絕。

唐少川呆呆的看着袁大人，此時的袁大人，又有了小站時期那個狀態，滿腔熱血，大氣磅礴。

袁大人見唐少川不說話，還以爲他不理解，爲了安撫他，還是慢慢的解釋（畢竟署理了外務部尚書，額，漢尚書，已經是高官。）

“少川啊！事已至此，咱們再捏着大河南北已經沒有意義了，不如趁北洋這個牌子還能用，多用一用。”

“地方上，把住山東、三省，我們也有東山再起的本錢，握住上海，纔有財源地繼續發展實業，加上第四鎮控制着山海關，咱們北洋依舊是舉足輕重的一股勢力。”

“朝中還有我等一衆尚書侍郎，也能再提拔提拔新人，我們只需要坐山觀虎鬥，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我們也能拿回失去的一切。”

當然，袁大人的話語不是要造反的意思。

一股勢力，需要大量的官員，這也是袁大人捏着三省和山東的原因，這裏有一個總督一個巡撫的坑，加上三省各自的高官職位，可以培養出不少人。

“如此也好，反正當下局勢不明，讓他載灃去瞎搞，等犯了衆怒，看他怎麼說。”唐少川點了點頭。

雖然這樣一來，北洋就從左右一國的大勢力退化爲地方性勢力的，但也確實沒有更好辦法。

總不能真把北洋六鎮拉出來和新建八鎮打一場吧？那就是造反了，別說北洋已經遭受重創，就是沒有，也不能打。

青帝國和北洋的根基是地主官僚和士紳資本，他們之前渴望進行有限改良，預備立憲穩住了他們。

這時候北洋要造反，自己人都搞不定。

…………

十五日，朝堂之上依舊爭吵不休，袁大人卻不管不顧的上書，彈劾了四名北洋系三品以上高官。

北洋系御史也瘋狂輸出，以非常精準的罪名如“貪污”，彈劾了上百名北洋地方官。

“這是？怎麼了這是？”載灃一時之間不太明白北洋的操作。

慶親王卻看明白了袁大人的意思。

這是要親手拆解北洋啊！

這並不是慶親王希望看到的，北洋一旦被拆解，本就人心不齊的青帝國不更混亂嗎？

說來好笑，青帝國在五十年間進行了四次軍制改革，但是沒有一次觸及到根基。

每次改到最後，都是帝國政府哄着大軍閥，大軍閥哄着小軍閥，中樞統治地方，必須依靠各大政治勢力。

北洋這樣做，必然導致混亂，不過也空出來許多位置，慶親王又能把這些位置賣個好價錢。

想到這兒，他也就沒有阻止，也阻止不了，大家都等着分一杯羹呢。

“袁大人不愧爲忠公體國的榜樣，袁大人的長子好像尚無官職吧？不如先選一部，做個主事？”載灃反應過來，沒有在意袁大人是否有陰謀。

反正這幾個坑位空了出來，他就能填幾個自己人上去，對朝廷的控制能力再升一級。

至於這個位置上的窟窿，那個位置沒有前任留下的窟窿？不影響的。

“當不得攝政王大人稱讚，老臣還有本奏。”袁大人拿出一本摺子，打開唸了出來。

“臣陸軍部尚書、軍機大臣袁宮保，保舉XX爲山東巡撫，保舉XX爲吉林巡撫……”

袁大人又一口氣保舉了十多個官職，將三省和山東軍政實職官位都念了一遍，其中不乏有剛剛被彈劾的人。

但是各類監督的職位，還有一些權力不大又有油水的職位，袁大人卻留了下來。

“這袁宮保，打的這個主意？換就換，反正我不虧。”載灃默默想着。

“好！推舉賢能，袁大人有心了，我朝任人唯賢，袁大人所保舉的一應官位，大家都議一議，拿出個章程來。”載灃大喝一聲，對着衆臣道。

滿朝文武們聞言，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連北洋這龐然大物都在頃刻間倒塌，他們這些連北洋都不如的呢？

不過這情緒僅僅持續了幾分鐘，衆人就展開了火熱的爭奪，北洋離開後，留下的位置可不少，不少人都動了心思。

投桃報李，袁大人的保舉有驚無險的通過了。

……

京師，白米斜街。

“咳，咳咳！忒。”張南皮臥病在牀，他的下首，一名官員正在給他彙報今天袁大人的所作所爲。

“慶王，沒有阻止嗎？”張南皮聽完，瞪大了眼睛。

“不曾。”官員想了想。

“天，不佑我大青啊！”張南皮深吸了口氣。

“大人何出此言？北洋一倒……”

“愚蠢，現在還在打仗，一個個也正在啃食北洋丟出來的骨頭，看不清形式！”

“還請大人教我。”官員起身，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