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革命進行時（十八）

九月三日凌晨，花了五十個小時之後，胡煒傑乘坐的火車終於抵達了上海。

當然，在城外就下車了，胡煒傑心還沒大到直接開車進城的地步，萬一青帝國有埋伏呢？

這個用時相當於正常用時的五倍，沒有辦法，一路上的英國人都不配合。

基本上每到一個站，火車都得停下來，要麼是搬運鐵軌上的雜物，要麼是下車去扳動鐵路道岔。

後者一般是車站工人去負責，但是誰讓他們不配合呢？

好在，也許是英國人考慮到具體局勢，並沒有做出進一步動作，只是不斷向革命軍高層和青帝國高層施加壓力。

這才符合大英帝國的行爲方式——除非無可避免，不然不會直接同底層發生衝突。

殖民經驗豐富的大英帝國非常清楚殖民的成本問題，控制高層，用殖民地高層控制殖民地平民，讓他們狗咬狗。

這是成本最低，效果最好，收入最大的方式。

即便是印度殖民地和南非殖民地這兩塊對大英帝國來說不可或缺的重要領土，英國依舊是用的這種方式進行殖民開拓。

這套方法也英國被用於東方，例如在港島。

“終於到了，全體下車！”胡煒傑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在玻璃上看了自己一眼，眼窩都熬出來了。

“設置炮兵陣地，做好進攻準備，向司令部發電，我部已抵達上海縣，即將發起攻擊。”胡煒傑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副官說道。

在他前方，就是上海縣，不過不是城牆，而是成片成林的建築，樣式五花八門。

就這兒一會兒，胡煒傑就看見了傳統磚石建築，南方木製建築，歐式大理石建築等好幾種風格的建築。

不過更多的，或者說佔據視線九成以上的，都是窩棚！黑乎乎的，雜亂不堪，這就是青帝國最現代化的繁華城市——上海。

第十四團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整備工作，團參謀第一時間派人前往居民區偵查情況。

“團長，我派人偵查了一下，我們正面基本都是這樣的棚戶區，人口、建築密集，道路錯綜複雜，從正面進攻的話，有些難辦。”

團參謀看着密集的窩棚，舔了舔嘴脣說道。

這種毫無規劃的棚戶區是巷戰的災難，更是火災的最好燃料。

第十四團行進到現在，攏共就剩下兩個營加一個炮營——有一個營被分散放在沿途車站，保證火車運行穩定。

這點兵力當然不足以讓青帝國的官員害怕，所以胡煒杰特意要求各車站將英美旅客留在了車站好生招待，等待火車重新開通。

他不知道這種事會給孫載人帶來多少麻煩，反正這種事輪不到他操心，司令說了，只要沒死人，就不是什麼大事。

“還不知道敵人的情況，咱們這點人貿然投入進去，一把火就能燒光，正面進攻，不行。”胡煒傑搖了搖頭，和團參謀長想的一樣。

“沿着鐵軌進攻呢？”胡煒傑問道，如果能沿着鐵軌進攻，那也能直接攻入城內，大不了慢點兒。

“同樣不行，鐵軌和居民區並沒有離得太遠，萬一敵人埋伏在兩側的居民區中，受到伏擊時咱們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捱打。”團參謀長也想過這招，但是很快就否定了。

鐵路並沒有做隔離帶，進城的鐵路上，窩棚距離鐵路也不過三五米遠。

而窩棚都是百姓自己修建的，畢竟雜亂無章，如果棚戶區中藏着人，不仔細搜索根本發現不了。

“報告，炮兵報告，火炮假設完畢。”副官向二人走了過來。

“開炮吧！”胡煒傑突然說道。

“開炮？向誰？我們前方都是百姓，向百姓開炮，你會被槍斃的，我不同意！”團參謀長愣了一下，嚴肅的說道。

“不，向江面開火，然後派人告訴我們前方的百姓，下午兩點整，我軍將會發起攻擊，到時候還留在我軍正面的人一律視爲敵人。”胡煒傑解釋到。

“行！我安排人去散播消息。”團參謀長也沒有猶豫，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第十四團並不懼怕青帝國的士兵有所準備，只是不願意巷戰。

如果能以這種方式，讓百姓離開進攻方向，那革命軍的炮兵便能全力發揮。

即便知道了革命軍的進攻時間，青帝國能做什麼？道臺衙門能做什麼？

這種心理壓力，說不定會消磨青帝國士兵的抵抗意志，降低進攻難度。

至於戰鬥中受到損傷的百姓財產，他們自己顧不上這麼多了。

要知道，他們花了超出行軍時間期限五倍的時間才抵達！

戰術目標也早就暴露了。

說不得，從北方來的援兵正在北洋海軍的護航下，向上海疾馳而來呢。

轟！

大炮開始說話！

…………

“哈爾西領事，您終於來了，是收購案有眉目了嗎？”孫載人揹着哈爾西揉了揉眉心，轉過身，一臉熱情。

“孫，這條鐵路是合法商人合法經營的生意，你們的做法這是搶劫，是強盜行徑，大英帝國不會和一個強盜做合作！”哈爾西義正辭嚴的說道。

“不對，哈爾西領事，您說錯了一件事。”

“這條鐵路，並不合法。”孫載人臉色沉重的看着哈爾西。

“什麼？我們有完整的手續，這些都是有存檔的，青帝國將這條鐵路交給英國商人修建，並將經營權也委託給商人。”哈爾西看着孫載人，眼裏充滿了高傲。

彷彿就是在說:這條鐵路是我們搶來的沒錯，但是他就是合法的。

也差不多，這條鐵路前後有多個國家參與競爭，最後由英國人拿到手。

但事實上，這條鐵路本就是列強規劃後，逼迫青帝國同意修建的，甚至於，修建這條鐵路的錢還是青帝國借款掏的。

沒錯，青帝國借款三百萬英鎊，用來修建這條鐵路，沒錯，是英鎊，在英國銀行借貸的，實際支付二百九十萬——算是少有的良心了。

根據列強的行爲準則，這條鐵路的經營權和實際控制權在英國人手裏，這條鐵路也是由英國公司承建。

用你的錢，在你的土地上僱我的人修路，修完了之後這條路的經營權是我的，是虧是賺我說了算，你還得承擔五十年的分期貸款。

“我研究了貴國律法，也研究了青帝國的律法，革命軍暫行法令也是我頒佈的，

這些律法中，除了自衛權，沒有任何一項條文，規定殺人不用承擔責任。”孫載人說着，聲音已經冷了很多。

“什麼殺人？”哈爾西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以爲是什麼謀殺案。

“貴國公司建造鐵路時，因購買土地與地方產生矛盾，有據可查的是最少造成三十二人死亡。”

“鐵路建造中，貴國爲了節約成本，大量使用華人勞工，這些勞工因爲沒有合理的培訓，合格的防護用品，甚至因爲提供醫療條件，造成了最起碼六十人死亡。”

“我們注意到，這麼多人死亡，鐵路公司沒有一人因此獲罪，更沒有一個亡者得到了撫卹金。”孫載人咬着牙，慢慢的說着。

勞工的死亡還能解釋，這個時代是粗狂的時代，野蠻發展的時代，搞工程死人再正常不過。

但是那些阻止土地購買而死的，完全是英國人毫不尊重華人的傳統所造成的。

因爲要過鐵路，所以要你家把墳遷走，補償給你的錢也以普通土地補償執行，野外一般是每畝二十兩左右。

就這點錢，還不夠買一塊新的風水寶地，更別提遷墳所需的道場還要錢。

當然，英國人很少直接動手，一般是讓當地官府動手，當地官府害怕，便強壓百姓點頭。

一般百姓懼怕官府，不得不點頭，但是也有頭鐵衝擊英國人，想報仇雪恨的，下場……

“什麼？”哈爾西一頭霧水。

這都什麼和什麼？大英帝國不是一直都這樣做嗎？而且你們與其找英國人的麻煩，不如先找美國人。

“哈爾西先生，我們準備對貴國鐵路公司提起正式訴訟，就鐵路公司肆意殺害三十二名農民，強佔其土地；以及鐵路公司侵吞華人勞工撫卹金，兩個案子。”

“因爲這些不良記錄，在案子審理結束前，革命軍政府將暫時停止鐵路公司的運營權利。”孫載人長出了一口氣。

“什麼？你不能這麼做！這是非法的！別忘了，你們還不是一個政府！”哈爾西激動的說道。

他決不能讓華人，審判一個英國公司，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這種行爲是不被接受的。

“孫，你這樣只會讓局勢變得糟糕，爲什麼你要針對英國呢？”哈爾西冷靜了一下，說道。

他固然可以將這件事上報，讓倫敦來決定，但是那樣的話，除非革命軍頭鐵的和英國開戰，不然他的前途就廢了。

他可不想未來只能在緬甸看鱷魚磨牙齒，那毫無意義。

“我從未針對英國，我只是希望，英國人能遵守律法。”孫載人也沒有死頂。

“遵守律法？你是說，遵守律法？”哈爾西看着他，考慮了一會兒。

“你們的律法太模糊了，而且對我們很不友好，甚至穿衣服都要管。”哈爾西摩擦着手掌。

“孫！我有辦法讓英國繼續你們方便。”

“什麼？”孫載人一愣，他都做好了和英國人扯皮的準備，卻聽到了這個？

“如果你們頒佈一套律法，歐式法律，並且嚴格按照律法執行，那麼，我有信心說服公使，站在你們這一邊。”

“前提是將鐵路還給英國商人。”哈爾西補充道。

“那不合法…”孫載人雖然一時之間沒明白中間的道理，但是還是說道。

“那就是說，你願意頒佈律法並實施？”哈爾西看着孫載人。

“我們並不反對，但是考慮到實際情況，不能照搬歐洲法律，會緩慢推出適合我國的律法。而且不管是什麼法律，鐵路公司都犯罪了！”孫載人說道。

“哈！這件事我們容後再談，我還有一個宴會要參加，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