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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卿有以回到家的時候還不到中午。

堯未已經把牀頭櫃上的食物一掃而光,正抱着ipad躺在牀上看劇,人看着倒是比昨天精神了許多。

卿有以到廚房灌了一壺熱水,加了蜂蜜和花茶以後拿到堯未的房間。她換上了疊在堯未牀頭的睡衣,準備跟她一起絮窩。

她上樓前在小區超市買了一些零食,這會兒零食的包裝袋正橫七豎八的散落在牀上。反正牀單被罩都得洗,也不怕零食渣掉在上面。

堯未一邊看劇一邊大快朵頤。

她看的是一部國產古裝偶像劇,典型的大ip加大流量製作,劇情走心不走腦。心是掙錢的心,腦是寫出好劇本的腦。

堯未喜歡在裏面演男二的演員,等到開播以後她也拉着卿有以看了兩集。卿有以沒看下去,兩集就棄。現下這部劇已經播到了三十多集了,劇情卻可以做到無縫銜接。

“客廳掛着的外套是誰的?”

兩個人在牀上悠哉悠哉的躺着,卿有以本看的昏昏欲睡,卻在聽到堯未冷不丁的發問後瞬間清醒。

“我真感動你這麼傷心還能注意到外套。”

“不想讓我看到你就把衣服帶回房了,留在客廳不就是給我看的。”

懂她者,非堯未莫屬。卿有以說:“那你不妨猜猜看。”

堯未臉色一沉:“只要不是銘玖,一切都好說。”

卿有以做了個委屈臉:“那不巧,還真是他。”

堯未的臉全黑了,她咬牙切齒:“我以爲你們之間早斷了。”

“是斷了。”

“那你們現在算什麼啊?”

“斷的不徹底。”

堯未怒視:“你還想重蹈覆轍嗎?”

卿有以迴避之:“別說的那麼難聽嘛,你也可以理解成我們是……再續前緣。”

他們這樣算什麼?卿有以也問過她自己。

她一度把銘玖對她的吸引力歸結爲曾經沒得到的不甘心,但隨着兩個人相處時間的增加,印象裏的銘玖正逐漸淡去,連同曾經因喜歡而起的百感交集一起,逐漸淡去。

記憶裏的少年模樣越發走遠,只剩下一團勉強可以被稱之爲溫潤的模糊影子。

溫潤如玉,謙謙公子。

卿有以記起來了,她曾經是這麼形容銘玖的。可現在細想起銘玖曾對她的所作所爲,又哪裏能稱得上“溫潤”呢?可見記憶不止會騙人,還能把所有對自己不利的事實扭曲,並給它披上合理化的外衣。

她眉心微蹙,半晌才緩緩展開:“事情都是多面性的,你讓我怎麼一概而論呢?”

堯未恨鐵不成鋼似的嘆口氣:“好,那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現在是怎麼看他的?還喜歡他嗎?”

卿有以把頭移向堯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喜歡也分很多種,純粹的,不純粹的。兩個純粹喜歡彼此的人會走到一起,兩個不純粹喜歡對方的人就會變成我跟銘玖這個樣子。我這麼說你能明白麼?”

如果將不摻雜其它念頭的喜歡稱之爲真摯的話,那卿有以也有過這樣的感情。可越是真摯的感情也就越容易在事與願違後萌生出巨大的負面能量。

有人因恨生愛,自然也有人因愛生恨。

明白喜歡後第一個喜歡上的人自然是難忘的;喜歡了很久卻沒有得到的人自然是難忘的;在有求必應的人生中遭受的第一次拒絕自然是難忘的。

這種種難忘化作條條直線,在有限的時間裏自由延伸,而線與線交接的點,叫銘玖。

她驕傲,卻屢屢受挫;她努力,卻不得回報。她放棄,他卻若即若離。他們手中各握着繩子的一端,上演着從開場就能預測的結果的拔河比賽。他巋然不動的站着,輕而易舉的操控着他們的親疏遠離。

看起來他們都是參賽者,可事實上不過是她在上演獨角戲。

卿有以從不爲自己走過的路後悔。她知道那深深淺淺的腳印都是青春的花火燦爛綻放過的證明。可無論怎樣的絢麗,一朝綻放後都不過是在既有的道路上平淡前行。

她喜歡過他,很多年。

曾經的驕傲也好,不甘也罷,亦或只是單純的勝負欲,她不想帶着這些情感去迴應銘玖現在的心情,也不想在報復他和抑制自己不去做這種事的糾結中找到某種平衡。

她曾以爲他們喜歡彼此卻都有所保留,比如銘玖的不吝於行動卻吝於言語,再比如她不吝於讚美卻吝於付出。

可銘玖一句斬釘截鐵的喜歡,推翻了她的曾以爲,也推翻了她曾認定的他們不會再爲了喜歡奮不顧身。

她沒有預想中的堅定,畢竟從第一次跟銘玖對視到現在,她等了這一聲“喜歡”,等了足足九年。

九年啊。在喜歡的感情裏品嚐到的所有甜蜜與苦澀,都來自於一個人的九年。

假期結束後,卿有以回到平行線北上班。最近沈城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陰晴不定。

她手裏拿着裝有銘玖西裝的袋子,眼皮突突地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不穩定的緣故,她總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平靜不下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女人的預感是玄學,沒什麼根據更沒什麼邏輯。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卿有以的預感,向來很準。

她一路想着可能發生的意外,但這個意外還是讓她意外了。她在距離公司只有一個街口的地方,看見了松亦。

說來也奇怪,她只見過鬆亦一面,還是在將近兩年前。可她就是在隔着十來米,連人臉都看不清的地方認出了他。

不好的預感落實以後,卿有以反而放鬆下來。她放慢了腳步,將近十米的距離,足夠她建立起心理防線。

松亦看着氣色不錯。他穿着熨燙平整的襯衫,挽起的袖口下方是一塊襯他氣質的手錶。

“早。”習慣性的以這個字眼作爲開場白,卿有以在他面前站定,“還有心情打扮自己,看來這段時間你過的也沒我想象的那麼落魄。”

“那你想象中我應該是什麼樣子的?鬍子拉渣,衣衫不整?”松亦的嗓音有些沙啞,是抽菸過度特有的聲線。

卿有以倒是想,但從常理判斷,她估計他也不會做出自我墮落的事情。

在堯未的描述中,他是自信且擁有強大自制力的人。這樣的人會因分手難過,卻不會頹廢甚至一蹶不振。

“讓堯未見我一面。”松亦開門見山。

卿有以見到他時就明白了他的來意,“你和堯未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短,她是什麼樣的性格你不會一點兒也不知道吧。”

“所以我來找你。”松亦說的斬釘截鐵,“我爲我曾經做過的事情向她道歉,不管什麼樣的形式都好,你能讓她聯繫我嗎?”

“道歉?”簡直是無稽之談,卿有以氣極反笑,“你的行爲可不是這麼說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附近工作?這不是堯未告訴你的吧?”

把表層的平靜撕破以後,不管兩個人表現的怎樣風度翩翩,都不再有溫情脈脈。

松亦絲毫沒有事情被戳破的窘態:“我要是想逼她面對我,方法有很多種。但我不願意那麼做,所以可以請你幫忙嗎?”

如果是他前面一句話還帶有對堯未的感情的話,那麼後面一句就是赤條條的威脅了。

卿有以走近一步,從容地仰視他:“看在你請我喝了那麼多酒的份兒上,我勸你一句,既然是感情上的事,就別試圖用其它方法解決。”

卿有以繞過他就要往公司走。

“我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松亦拽住她的手腕,不滿她沒有給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用力提起,“你應該沒把我的話當成是詢問吧?”

他的力氣很大,又用了巧勁兒,剛好握在她的骨節處。卿有以幾乎是被他拽住的一瞬間就疼出了一層冷汗,她倒吸一口氣,臉都白了幾分。

“你的紳士風度呢。”她咬着牙,幾乎一字一頓的說。

松亦卸了幾分力:“抱歉,我心急了。”

語氣倒絲毫沒有歉意。

不等卿有以開口,就聽到另一個聲音說:“你這話說的也真夠沒誠意的。”

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接着她的手被放開了。卿有以用右手捂住左腕回過頭,蕭臨正捏着松亦的手骨,斜眼瞪他。

蕭臨跟松亦的個頭差不多,此刻兩人正互相怒視着,劍拔弩張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動手。

松亦顧及個人形象多半不會動手,但蕭臨一向隨性慣了,卿有以還真怕他會一拳揍過去。

畢竟是上班時間人來人往,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不好了。卿有以立刻低聲對蕭臨說:“我們先走吧,要遲到了。”

蕭臨要是能聽進別人說的話也就不是蕭臨了,他用空着的那隻手拉過卿有以的胳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哎呀,都給掐紅了,疼吧?”

卿有以深知他戲精附體的本質連忙搖頭說沒事兒。

松亦本意不在於糾纏,掙開蕭臨的手準備離開。蕭臨不依不饒的又拽了上去。

對上蕭臨胸有成竹般戲謔的眼神,松亦這幾天來憋在心裏的火蹭地一下涌到頭頂,他向左邁開一步一個轉身用力硬生生將手從蕭臨的掌心抽出。

轉身的慣性還在延續,松亦抽出手後不由自主的將手掄向了卿有以所在的方向。

這幾個動作均發生在數秒之內,電石火花間,松亦已來不及收手。卿有以躲閃不及,下意識的擡起手臂護住臉。

她的手裏還拎着裝衣服的紙袋,下一秒三人就聽到了拳頭打破紙袋的刺啦一聲。

蕭臨這下是真的怒了,他一把拽過鬆亦的衣領,掄起拳頭就朝他的臉揍了上去。

松亦被他打的向後退了幾步,嘴角一下子就撕裂了。他條件反射的揮出拳,卻又在半空生生停住。他的神色變了幾變,最終出人意料的放棄了回擊,只是理平了被蕭臨弄皺的袖子和領口,然後走開了。

蕭臨想追上去,但想起身後的卿有以,還是決定先檢查一下她有沒有受傷。

卿有以見松亦走遠才鬆了一口氣,說不怕是假的。她手腕還隱隱作痛,手裏的袋子破了一個大口,裏面的衣服搖搖欲墜。

“沒事吧?”

卿有以搖搖頭,剛剛發生的事對她來說,比起物理上,顯然是精神上的衝擊更大一些。

蕭臨捏了捏她的手骨,確認只是擦了一塊後,皺着臉問:“那人誰呀?你男朋友嗎?”

卿有以否認:“纔不是。”

蕭臨賤兮兮的湊過來,說:“不用不好意思承認嘛,雖然對女孩子動手這點很不可取,但你看看他那肩那腰,都算是極品了。”

卿有以無言以對。比起他清奇的關注點,她更多的是感嘆造物主的神奇。她實在搞不懂人怎麼能在擁有男子氣概和gay的風騷模式間無縫切換。

蕭臨邊走還邊唸唸有詞:“還好現在是早上,大家都忙着上班,要是這事兒發生在下班的時候,估計我今晚就能上頭條了。”

卿有以是真佩服他這種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能自娛自樂的性格,心裏的陰霾掃去大半:“聽你這口氣,想要上頭條的夢沒實現,失望了?”

“可不是麼。”蕭臨裝模作樣的捂着自己的胸口,“你可得請我喫頓飯,好好補償一下我受傷的心。”

“好好好。”卿有以這回連反駁都懶得反駁了。

卿有以和蕭臨一起走進了平行線北,有人眼尖,看到她手裏的袋子破了便問她是怎麼回事。卿有以一秒也沒猶豫地把鍋推給了跟她一起進來的蕭臨。她說自己在路上走的好好的,蕭臨偏要從背後嚇她。她沒有防備被嚇的扔了手裏的袋子,袋子刮在地上就破了。

蕭臨笑眯眯的沒有否認。

卿有以管羅夏棉借了雙面膠。

羅夏棉可以說是他們公司裏公認的貼心小棉襖。不管是什麼東西,小到創可貼酒精棉,大到錘子扳手,只要有人需要,羅夏棉就能從她那張面積不到兩平米的桌子底下翻出來。

曾有人趁羅夏棉出去買東西的功夫圍在她桌子旁瞧過,但瞧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機關密道,怎麼也想不出她到底是把那些零三馬四的東西放到了哪裏。

卿有以想要補紙袋就得先把衣服拿出來,但能放東西的空間有限,她只好把衣服擱在自己的腿上。

查看了一下袋子的撕裂走勢,卿有以從裏面着手,先固定了尾端,然後沿着被扯破的地方一點一點將其還原。

膠面埋在了紙袋裏面,從外面只能看到一道不清晰的裂痕。補好以後,卿有以又在裏面露出的雙面膠上貼了一層透明膠,既是爲了加強固定,也是以防膠把衣服黏住。

羅夏棉正要找她,在辦公室門口看了半晌,湊近她問:“買給你男朋友的?”

“不是,是我……”卿有以忽然頓住,她一時間竟想不出要如何定義銘玖。

放到五年前,她會毫不猶豫的說是她喜歡的人。

放到五年後,銘玖在她心裏的身份定位已然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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