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3

站在興欣門外，葉笙撥通了王傑希的電話。他似乎沒想到會有人這時候找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接通。

“剛做完賽後採訪？看來我時間把握的還是挺準的。”葉笙靠在牆邊，垂着眼，聲音不自覺地帶上笑意。

王傑希應了一聲，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句話背後潛藏的意思，“你看我們比賽了？”他有些訝異，畢竟平時人在執行司，哪怕忽略時差，那也不是在執行任務就是在執行任務的路上，偶爾放假也是通着電話補覺，哪有時間看比賽。

“不是你們，是你。”她先是笑眯眯地糾正，然後繼續說。“反正閒嘛，看看你。哦對，你們隊的小朋友表現不錯嘛，是之前你說很難教的那個？我覺得還好啊。”

“你帶新人的時候也這麼說，不也當個寶貝似的。”王傑希一邊吐槽，一邊給經理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走，自己一會兒過來。頂着一干隊員似有若無的八卦眼神，他視若無物，自己走到一邊。“快過年了，不剩幾場比賽了，你回來嗎？”

“大概不回吧。但我會給你寄禮物，記得收貓頭鷹？”葉笙想了想，覺得葉修今年多半是不會回家，她大約要一起留在興欣。說罷又笑着道，“但好歹是國二，萬一被扣下了，你得去接。”

“老老實實發快遞吧你。”王傑希跟着笑了兩聲，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怕是第二天就得上新聞，標題寫着：震驚！微草隊長私自飼養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葉笙在電話這頭低笑，傳過話筒，帶着點電子音，王傑希聽着，感覺今天輸了比賽的最後一點鬱結也要消散了。停頓了一會兒，舒出一口氣，聲音輕緩下來，“其實沒什麼，不算大比分落敗，還看到了英傑的進步，收穫還是不少的。”

“你是隊長，你操心就好了——就是可惜了我準備好祝賀你獲勝的臺詞。”葉笙說道。

“什麼臺詞？”王傑希問。

她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經地道，“恭喜王傑希同學獲勝，不愧是有我幸運加持過的比賽，贏的太漂亮了。”

“……邊兒去吧你。”王傑希扶額笑罵。他倆沒什麼電話粥要煲，正打算掛了電話，突然想起來什麼，“我記得你說辭完職直接回國的，沒回家？”

“回了一趟，就拿了點隨身要用的。”葉笙回憶了一下。衣服，洗漱用品，魔杖魔藥，應該是齊了的沒問題。沒get到王傑希想說什麼，她問，“怎麼了嗎？”

“……”王傑希感覺太陽穴突突跳，懷着點渺小的希望問，“那你有沒有拜託人照顧我的花？”不用問也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葉笙這種遠走天涯式辭職，多半說走就走。那是一盆香錦葵，他費了好大勁託占卜學的馬人教授搞來的，回國前千叮嚀萬囑咐葉笙一定要照顧好，平時她出任務都會拜託學校或同事照顧的。

“……”葉笙想起來了，然後就是一陣心虛的沉默。

啊這，應該還能搶救一下吧……

“你完了。”王傑希瞬間就明白了，咬着牙根宣判了葉笙的結局，難得的溫情灰飛煙滅，乾淨利落掛了電話。

手機發出嘟的一聲，葉笙默默切換掉麻瓜系統，換出另一個波光粼粼的界面。“喂教授，教授是我，葉笙。啊我好着呢，我就是想問問香錦葵……”

……

……

“打完了？誰啊聊這麼久。”葉修餘光看到葉笙走進來，掃了一眼收回視線，狀似無意地問道。

“以前的教授，有事幫忙。”葉笙答到。也不算撒謊吧，雖然給教授打電話不在她的計劃之內，但也是確確切切做了這麼一件事兒的。

她沒有主動去說自己和王傑希關係的意思。一是如果說了是同學，那他的巫師身份就暴露無遺，她是不太樂意單方面做這麼件事兒的；其二則是因爲葉修和王傑希關係不差，要是葉修告訴了王傑希自己在打榮耀還要打職業，還怎麼他一個surprise？“現在什麼安排，我和小唐繼續打？”她問。

“來給你換個人打。”葉修叼着根沒點燃的煙，嘴裏含含糊糊地說着。“一會兒給你發房間號。”

葉笙掃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被他的執着打敗了，擡手給周圍施了個閉耳塞聽，快速說道，“戒菸也要循序漸進，我看着你都難受。我好歹是個巫師，抵抗力比你們麻瓜好的多，這點二手菸對我沒什麼影響。”葉修一挑眉，回頭看她。她道，“我施了閉耳塞聽，他們聽不到。”

“那你要是不成可跟哥說。”葉修這才收回目光，應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點起煙，吸了一口。他對魔法界的瞭解僅限於“我妹妹是巫師”，至於巫師和他們有什麼區別，能做什麼，那就只剩下蘇沐橙看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肥皂劇。他伸手拉開身邊的椅子，烏可食掛在裏邊蹭經驗，他道，“既然回來了就先把這個本兒打完，打完這個你和包子打一場。”

“包子？”葉笙坐下，戴上耳機，重複了一遍。隊內頻道有人在唱歌，她默默調低了音量，側頭看葉修。

隊伍裏的人沒給葉修出聲的機會，捕捉到葉笙的聲音後，一下擡高了一個音量，“是妹子是妹子嗎！原來烏可食是個妹子啊！妹子你是什麼星座的，榮耀打的怎麼樣啊？”

“嗯，我叫葉笙，白羊座的。”葉笙挑了兩句回覆，精準地拎出了最能聊的那句。

“哦——白羊座的啊！讓我想想，對了！白羊座的妹子都熱情勇敢，還特別豪爽，妹子你是這樣的嗎？”

“不準的哦。”她又回了幾個字。

“咳咳，包子。”葉修感到頭大，眼見葉笙寥寥數字的捧場有要再次引發包子入侵長篇大論的架勢，他咳了兩聲打斷包子滔滔不絕的發言。

“老大你說！”對面大概敬了個禮，屏幕上包子入侵飄了一下，又繞回正路。

“包子，這是葉笙，我妹妹。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包子。”葉修介紹道，回頭看葉笙，揚起下巴點了點屏幕，“待會兒和他打一場試試。”

“喔！原來是老大的妹妹！那你打榮耀一定也很厲害！”葉笙聽見包子一拍桌子，用着莫名其妙的邏輯衝勁滿滿地說道。

沒什麼所謂。葉修讓打，打一場就是了，反正也沒有別的要緊事。

一場副本結束，興欣幾人來到競技場，場上站着烏可食和包子入侵，餘下幾人皆站在觀戰席。

“選擂臺場。”葉修說道。

經典的1v1地圖，對部分猥瑣職業不太友好，其次就是遠程，沒什麼拉開距離的地點，但魔道學者這種滿場亂飛的又另說。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比較單調，可利用點幾乎沒有的地圖，也是最爲考驗操作水準的。

沒有見過包子入侵，葉笙便不像對待唐柔那樣直面而上便是攻擊，先是操縱着烏可食象徵性地迎戰格擋，捱了兩下摸不着頭腦的板磚後，心中有了數。

手下攻勢一轉，烏可食騎着掃把飛速從低空掠過，上身一個傾斜丟下一個本不該出現的熔岩燒瓶，沒有砸中包子入侵，只是在地面上留下大片大片的岩漿氣泡。她並不戀戰，往一邊撤去，同時掃把尾端帶上了寒冰粉。

這一招好沒頭腦，寒冰粉墜在了掃把上卻沒起什麼作用，連並她的飛行軌跡一起繞過了包子入侵。包子入侵扔出磚襲，緊接着又是拋沙，烏可食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個急剎車往下一墜，貼着地面躲過這一下，掉頭直直地拐了回來。

此時的寒冰粉起了作用，隨着掃帚尾端一起掃過包子入侵，增傷buff產生！女魔道一歪身子，幾個無傷大雅的魔法彈打出，包子自然去躲，卻在操作間隙暗夜斗篷抓了個正着，穩穩地丟入岩漿。

血條霎時大減。

而此時，距離最初熔岩燒瓶落下，不過五秒。

包子入侵無法預判，此時的烏可食更無法預判。偏偏她自己又心裏有數，只是往往一個技能的釋放，要到幾招之後才能顯出效果，雖是有些浪費，但這等非常規的打法對上同樣非常規的人，卻意外的有效。

說好聽點叫捉摸不透，說難聽點叫亂七八糟。對付這樣的對手，有一個最簡單粗暴的戰術，那就是——沒有戰術。

靠着天馬行空的對線拉回血量優勢後，葉笙毫不猶豫地拋卻預判，轉瞬間選擇讓直覺戰鬥佔據大腦，衝入包子入侵的視覺死角，生喫手速躲過毒針，接上一個一級的浮空技，抓着這片刻的間隙打出一串掃把舞，強制製造浮空。

道理很簡單：無法預判對手的技能怎麼辦？那就不要給他機會發出技能。

包子入侵再沒有抓住先手，只能在空隙中反擊，雙方緩慢換血，但下降速度更快，形勢更嚴峻的，卻很顯然是流氓。

葉笙的戰鬥特點在這一局中顯露無疑。

從一開始的預判戰術，到確認包子入侵的戰鬥特點，再到轉瞬之間更改習慣切換至直覺作戰，她只用了不到百分之十的血量。而這還是她未能提前瞭解對手特點的情況。這樣的選手站在賽場上，哪怕各大戰隊理智上都能分析透這種風格，操作習慣上也無法更改。

只要他們互相配合，互相成爲和隊伍的銜接——葉修想着，多少有些樂——那也太妙了吧。

他回頭看葉笙。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面上沒什麼表情，並不嚴肅，然而相比她平日對着誰都有三分笑意的模樣，再加上毫不遮掩鋒芒的目光，已稱的上是銳利。

就像一把利刃，平日包裹在劍鞘中，溫柔沉靜，而只要站在戰場上，便會蛻去這層外殼，鋒芒畢露。

包子入侵陣亡，榮耀的標誌在葉笙電腦上打開，烏可食仍留有將近百分之四十的血量，這還是她惦念着自己在電競圈也不算年輕，沒有大爆手速的成果。

“笙笙啊。”葉修叫道，“你銀武我有點思路，聽聽？”

“嗯？啊好。”葉笙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倒不是因爲銀武，主要是——笙笙。他小時候確實是這麼叫自己的，只不過這麼多年不聯繫，這個稱呼也就被葉秋大包大攬地收下了，雙胞胎的聲音又幾乎一樣，此時乍一開口，多少有些錯亂。

葉修沒注意她的反應，只是伸手握住她的鼠標，點開裝備欄。“魔道學者可以使用掃把和魔杖兩種武器。以千機傘爲靈感來源，如果製作一個僅在魔杖和掃把兩種形態間切換的武器，這樣難度不至於過大，又能滿足兩種方向的加點，自由度較高，或許更適合你的打法。”他停頓了一下，嘖嘖兩聲，“就是又多一個喫材料的。”

難度不大——葉笙心裏重複了一遍——只是對你而言吧。她的目光落在葉修點過的幾個數據上，“材料一定要自己打嗎？”

“大部分俱樂部名下的公會是有庫存的，戰隊選手的裝備升級都來源於公會。但咱畢竟白手起家，多少辛苦……”葉修說着，還順口安慰兩句。

“不能買嗎？”葉笙忍不住打斷他，表情多少有些奇怪，“我是個富二代啊。”上班的時候做社畜就算了，都辭職了，還不允許人做個驕奢淫逸的富二代嗎？

“……”葉修的表情頓住了。有道理，很有道理，他自己是個離家出走的，但他妹妹不是啊！“能讓你拿錢出來投資榮耀？”他忍不住側目而視。

“投資不投資是二哥的事。”葉笙的語氣抑揚頓挫，吐出一句名言：“而我只是個拿零花錢玩票的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富二代啊。”

……妹啊，過於理直氣壯了吧！

話是這麼說，葉修倒是心態良好地接受了，把錢記在賬上當後備力量，專心尋思銀武設計去了。

五天公會冷卻期過去，千成和馬後炮等一批人也都順利加入興欣公會。在此期間，葉修好像個壓制多年一朝觸底反彈的晚期妹控，平時對着蘇沐橙還多少收斂一點，如今自家親妹妹在場，有了底氣，便是領着烏可食招搖過市，四處騷擾，最後見縫插針，雲淡風輕地留下一句“這是我妹妹”。

衆公會：煩了，爪巴。

也不知道是真的煩了還是別有計劃，各大公會是安安靜靜的毫無動靜，讓葉修真騰出心思不緊不慢地練級，練配合，控制着程度自己刷新自己的記錄。好好的一個大型網遊，此時打的像是單機遊戲，連千成和馬後炮這樣的普通玩家，見到破紀錄，都懶得多敲一個感嘆號。

葉修倒是依然玩的認真。對於網遊玩家有些枯燥，對戰隊來說，卻是每日都有新收穫。他介紹着葉笙認識了昧光和其他人，又拉着蘇沐橙來一起練配合。效果也很顯著，有了高水準的對手對戰，葉笙的技術突飛猛進，兄妹自帶的默契也漸漸不再侷限，蔓延到了隊伍之中。

“快過年了，你們不回家嗎？”網吧的客流日漸減少，陳果給員工都放了假，最終繞回來問她的新晉員工。

“我不回，你呢？”葉修答到，又回頭看葉笙。

“寄了禮物，人就不回了。陳姐呢？”她答到，擡頭看陳果。

“這兒就是我家。”陳果說道，又嘆了口氣，看着這一大一小兄妹倆接龍似的一個看一個，沒了脾氣。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電腦在哪不能用，但畢竟是人家家事，她最終也沒多問。

說來倒是陳果想多了。葉修是因爲和家裏暫時關係不和，葉笙就純粹是在兩邊挑了一個更久沒見的。“我可以在這邊一起嗎？一個人喫飯有點無聊。”她舉手提問，“家裏準備了些喫的，可以帶過來一起。”

“當然可以。”陳果一口答應。她喜歡漂亮妹子，對比自己小一些的姑娘總是當妹妹看待，面對葉笙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平日裏葉笙雖是溫和有禮，但總有疏離感，她多少是有些怵，此時見人主動請求，自然滿意得不得了。“那我去買點年貨，咱們今年熱熱鬧鬧的！”

拍板定下行程，葉笙就抽卡下了機，三人兵分兩路，各幹各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