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
大夏七皇子趙正雍正悠閒地嗑着瓜子,將瓜子皮吐了一地。
趙正雍二十五歲左右年紀,鳳眼薄脣,五官清俊,擁有一副不錯的皮囊,只是此刻正半眯着眼,口中唸唸有詞,顯得有些輕佻。
在趙正雍右手邊,是身着緋色錦雞服的刑部尚書劉熙。這位二品大員端坐於堂上,顧盼間頗有威勢。
趙正雍左手邊,是身着緋色孔雀服的京兆府尹孫尚華和大理寺卿李平,官低一級,兩人皆是正襟危坐。
蕭逐鳳隨着周家一行人被押上堂來,跪在堂下。
周家一家男男女女,數十口人,都是直系血親。
堂上的七皇子似沒看見這一羣人進來,依舊半眯着眼,嘴中不知嘟囔着什麼。
蕭逐鳳仔細分辨,趙正雍好像在不斷重複一句話:“八兄弟同賞月”。
什麼意思?
劉熙冷冷地開口道:“此案案情明瞭,人證物證俱在,若是諸位都沒什麼異議,便定案罷。”
趙正雍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三司會審,按例應由皇子主導,這劉熙,有些僭越了。
可這位七皇子將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過,隨後笑吟吟對劉熙道:“就按劉大人說的辦。”
這一閃而過的情緒常人很難察覺,可蕭逐鳳卻把握到了趙正雍這個稍縱即逝的細微表情。
三司會審,這四位主審官之間,並非鐵板一塊。
皇室宗親遇害乃是大案,按例當由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司會審,並由皇子親自主持。
這個案子案情簡單,三司會審就是走個流程,翻不起什麼水花。翻不起水花,意味着撈不到名聲和功勞,這擔子便落在了素日裏不務正業,只知舞文弄墨“附庸風雅”,並不受寵的七皇子趙正雍頭上。
當今朝堂,文官集團中,宰輔甄如法大權獨攬,一家獨大,可謂隻手遮天。
這刑部尚書劉熙便是甄如法麾下得力干將,也可謂權勢滔天。實際主導這場會審的,還是這劉熙。
周元風見胞弟周元享到了大堂,已經嚇得瑟瑟發抖,此時一言不發,哪裏還敢喊冤?
不禁眉頭微皺,只得硬着頭皮跨前一步:“下官冤枉!”
劉熙面無表情,淡淡道:“拖下去,五十大板。”
劉熙在刑部任職多年,心中早就知道會有人喊冤。戕害皇室宗親的重罪,認了就是死路一條,誰會認?
只是這案子案情實在太過於清晰明瞭,根本沒有再審下去的必要,此時的劉熙,心中早已先入爲主的認定,兇手就是周元享,此時不過是以雷霆手段將這案子辦完,好給恭親王一個交代罷了。
趙正雍繼續嗑着瓜子,剩下兩位三品大員不說話。
蕭逐鳳眉頭一跳,心道:“不讓喊冤?那豈不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本來打算據理力爭,想辦法去那花船上查一查,至少也得看到卷宗,可週元風喊了句冤,就要被打五十大板,此時若是我說“我要翻案,把卷宗拿來看一看”這種話,不僅會被當成傻子,還會被直接打死吧?
周元風知道此時多說無益,任由官差帶出大堂,隨後板子擊打皮肉的聲音傳來。
周元風是六品武者,這點板子,自是不怕,可剩下的人若是這捱了五十大板,半條命就沒了。
當然,這裏面不包括蕭逐鳳,二十大板就能要了自幼體弱多病的自己的命,蕭逐鳳有這個自信。
……
周家十幾口人面面相覷,噤若寒蟬,一股恐慌絕望之情在周家蔓延。
這時候沒人敢出頭。
也沒人能出頭了。
劉熙見堂下衆人鴉雀無聲,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很好,既無異議,就帶下去罷,人數衆多,便獄中畫押罷,本官乏了,先去歇息,明日結案。”
說着站起身來,便要離開。
這如同兒戲一般的三司會審一過,便是獄中畫押,若是畫了押,就相當於認了罪,再無轉圜餘地。
若不畫押……
周元享那小子捱得住刑部的板子嗎?
現在喊冤?那現在便要被打死!
死局!
蕭逐鳳心跳加速,不斷默唸着趙正雍的那句話:“八兄弟同賞月”……
到底是什麼意思?
到底是什麼意思!
詩詞?暗號?對子?都不對……
此時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腦海:“字謎!是字謎!這是一個字謎!”
憑藉着爲數不多的幼時元宵節同爺爺奶奶一起猜燈謎和在最近在支付寶猜燈謎領“福”字的經驗,蕭逐鳳的大腦飛速運轉。
此時劉熙已經走到門口;趙正雍抓起一把瓜子,站起身來;另外兩位三品大員也站起身來,向門邊走去。
獄卒也開始行動,將周家衆人往獄中押解。
這是最後的機會。
腦海中靈光一閃,蕭逐鳳終於心中一動,高呼道:“‘脫’!是‘脫’字!”
堂中衆人都蕭逐鳳蕭逐鳳望過來。
周家衆人都是一愣,旋即有些惶恐:“咆哮公堂?這小子是被嚇出失心瘋了嗎?可別連累咱們再挨些板子了……”
隨後又後知後覺:“這小子怎麼也在這裏?他應該不算直系血親吧。”
好傢伙,有福沒同享,有難倒同當。
……
趙正雍將嘴中的瓜子皮一吐,思量片刻,眼前一亮,向着蕭逐鳳望過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蕭逐鳳,笑道:“好活!當賞!你要什麼?”
蕭逐鳳此時後背溼了大半,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珠,道:“草民想要看看卷宗。”
趙正雍向着蕭逐鳳踱過來:“你想看卷宗?”
我若說我要破案,你還給我看嗎?蕭逐鳳深深一拜,道:“殿下,草民想死個明白。”
趙正雍看了看蕭逐鳳,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隨後向着劉熙道:“這小兄弟替我解惑,當賞,劉大人,您看……”
劉熙擺擺手:“給他看看罷。”
隨後大踏步離去。
趙正雍招招手:“來人,取卷宗來。”
有官差抱着一摞厚厚的文書走了過來。
趙正雍一努嘴:“喏,看罷。”
蕭逐鳳道一聲“謝殿下”,捧着卷宗一目十行。
案情經過同周元享說得大差不差,倒沒遺漏什麼重要的細節,花魁沉月、教坊司衆人、趙瑞的護衛、路過的行人的口供也出奇得一致。
這案子光看案卷毫無破綻,必須得親眼看看那花船纔行。
幾位主審官都想盡快結案,絕不會讓我出去查案。
三司會審,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這位七皇子。
賭一把!
既然愛猜字謎,極有可能也精於對聯。
蕭逐鳳沉吟片刻,道:“草民有一絕對,不知殿下是否感興趣。”
趙正雍果然來了興致:“你說。”
蕭逐鳳腦子裏想得本來是“上海自來水來自海上,明天到操場操……”
這是一副上下聯都對稱的妙對,可是仔細想想,方纔覺得十分不妥。
主要是因爲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何爲“上海”,何爲“自來水”,纔不是下聯的問題……
又思索片刻:“上聯是‘靜泉山上山泉靜’。”
“靜泉山上山泉靜”,趙正雍唸了幾遍:“前後對稱,有些意思,下聯呢?”
蕭逐鳳道:“這般世間絕對,當摒退閒人,草民親自說與殿下聽。”
趙正雍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真以爲本宮這麼閒麼?來人!將此人押入刑房,本宮要親自審審他!”
蕭逐鳳鬧了這麼一出,周家衆人本來心底升起一絲希望,如今又徹底破滅。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棵救命稻草,發現根本救不了命,心中絕望之餘,會涌起一種歇斯底里的無能狂怒:怎麼會指望這個廢物來拯救周家呢?真是荒唐。
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下人罷了。
惹惱了七皇子,怕是要被折磨得體無完膚。
以七皇子的身份,就算弄死一個死刑犯,又有人會說什麼麼?
一直沒說話的周漢川向蕭逐鳳深深凝望一眼,隨後與周家衆人一同被押回牢房。
趙正雍的護衛心領神會,將蕭逐鳳押向一間四下無人的刑房。
蕭逐鳳在刑房中等待片刻,“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走進來的是氣質雍華的七皇子趙正雍。
趙正雍的眸子中第一次帶着清冷,與大堂之上彷彿判若兩人,此時審視着蕭逐鳳,道:“說吧,你想說什麼?”
趙正雍還是來了,蕭逐鳳鬆了口氣。
而且不是來問下聯的。
蕭逐鳳早已組織好語言:“殿下,人不是周元享殺的,兇手另有其人。”
趙正雍冷冷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讓草民出去查案,草民可以證明。”
趙正雍定定看着蕭逐鳳:“就算你能證明,我爲什麼要幫你?”
蕭逐鳳正色道:“因爲殿下不是池中之物。”
“若是能破此大案,殿下定能聲名鵲起,樹立威望。”
對刑部尚書劉熙心有微詞,卻面如平湖不動聲色,可見頗有城府,而這副玩世不恭附庸風雅的樣子,可能是藏拙。
這樣的七皇子,多半是個胸懷大志之人。
當然,趙正雍也可能就是個遊戲人生的浪蕩子,但是賭錯了也不過就是一死,沒什麼損失。
趙正雍聞言沉默片刻:“還不是時候。”
羽翼未豐,就得隱藏鋒芒。
隨後拍拍蕭逐鳳的肩膀:“你挺有趣,不過是個將死之人,可惜。”
說罷轉身離去,邊走邊道:“我會讓手下把你押回天牢,他們不會爲難你。”
蕭逐鳳望着趙正雍的背影,朗聲道:“殿下,趙瑞是恭親王趙恆嫡長子,如今死得不明不白,您若查明真兇將之繩之以法,日後奪嫡,恭親王一定會倒向您!”
聽到“奪嫡”二字,趙正雍的瞳孔微縮,按在門上的手頓了頓,沒有將門推開。
的確,這是個天大的人情。
不,不是人情,是恩情。
又是沉默片刻,趙正雍幽幽道:“你先回牢房,子時前後,我會設法將你撈出來,不要想着逃跑,天亮前必須回到牢房。這案子明日便要結案,你只有幾個時辰。”
旋即轉過身來:“下聯究竟是什麼?”
蕭逐鳳作揖道:“下聯是‘清水塘裏塘水清’。”
趙正雍笑道:“好對,果然是好對!”
隨後推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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