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來市連下了三天的大雨。
似乎是由於雨季的緣故,整個世界幾乎都在下雨,而沛來下的格外大,有一段時間,市區裏甚至積了足足半米深的積水。
這也讓沛來市第一中學高中部的畢業旅行耽誤了三天,直到今天才啓程。
一輛大巴行駛在平坦開闊的山路上,“畢業”讓整個車裏的氛圍都很輕鬆,同學們興高采烈地討論着畢業以後要去哪裏玩,笑聲在山間迴盪。
而大巴車最後一排,一個眉眼精緻好看的少年正皺着眉毛,裹着毛毯縮成一團,臉色蒼白,似乎很不舒服。
坐在他身邊的耿安擔心地看着他:“閻墨,你沒事吧?是不是感冒還沒好啊?”
坐在前排的女同學也回頭看向他:“閻小墨生病啦?”
“沒事……”叫閻墨的少年搖搖頭,聲音很低,“我可能是暈車了。”
“那你睡一會兒,到了我們叫你。”
“好,謝謝。”閻墨閉上眼,頭斜倚在車窗上,皺着眉,額頭上出了點汗。
前天回學校拿畢業證的時候,正好是雨最大的那一天,閻墨剛下公交就被撲面而來的大雨瞬間打溼了衣服,更糟糕的是,由於風太大,他的傘也刮跑了,只能淋着雨跑到學校,拿完畢業證後再冒雨跑回公交站。
倒黴的是,那些雨就像是故意針對他,他走到哪兒,哪裏的雨似乎就格外大一點,等閻墨終於坐上回程的公交時,已經渾身溼透了,褲腳都在往下淌水。
公交車上,一位老奶奶心疼地看着他:“娃兒淋慘了吧,奶奶的傘給你,你拿着吧。”
“不了不了,”閻墨慌忙搖搖手,十分感激地朝奶奶笑着說,“沒關係的奶奶,我年輕,我能……哈楸!!!”
一句話沒說完,閻墨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頓時有點尷尬地吸了吸鼻子:“……我沒事的。”
老奶□□發花白,笑容慈祥:“真是個好娃兒,長得也好看,乖巧懂事,奶奶太喜歡你了。”
閻墨被人誇得有點臉紅,又不知道該回她什麼,就低着頭靦腆地笑笑,不說話了。
公交行駛了二十分鐘,等到站時閻墨身上的水已經不往下滴了,他抱着揹包走到了車門口。
這輛公交是輛老式的公交車,上下都只有一個門,閻墨剛走到門口,司機就喊了他一聲:“學生,你的傘忘拿了。”
閻墨疑惑地回頭:“傘?我沒帶傘啊?”
“你座位旁邊那個,”司機朝着他之前坐的位置努努下巴,“那把黑傘不是你的嗎?”
閻墨一看,自己之前坐的位置上多了一把黑傘,正是之前那個老奶奶手裏的傘。
他走過去拿起傘,有點疑惑:“奶奶下車忘了拿傘?”
不過……奶奶什麼時候下的車?他怎麼沒印象。
“什麼奶奶?”司機莫名其妙,“這車上不是一直都只有你一個人嗎?”
閻墨一愣:“……什麼?”
然而司機已經沒時間再耽擱了,公交車的到站時間都是有規定的,他急着往下一站趕,就催閻墨快點下車。
閻墨還沒來得及解釋這把傘不是自己的,就已經拿着傘站到了公交站牌下。
……周圍的雨下的更大了。
閻墨擡頭看着公交站牌外連成一片的雨幕,決定還是先借用一下這把傘,回頭再想辦法還回去。
他有點費勁地撐開這把黑傘,剛想邁開腳步,就發現旁邊原來還坐着一個女人。
在這種大雨天還要坐公交出門的,不是要拼命打工掙錢的上班族,就是像閻墨這種窮學生,總之都是渾身上下寫滿了心酸。
但那個女人似乎不太一樣,她只是坐在那裏,擡頭望着雨幕,神情甚至帶着一點懷念,女人上身穿着白襯衫,下身是黑色的職業裙裝,腳下是一雙黑色的高跟鞋,是標準的上班族打扮。
不過,她似乎沒帶傘。
閻墨看了一眼自己已經溼透的衣服,再看看女人渾身沒有一點水跡的樣子,想了想,把傘重新收起來,走到她面前:“您好,您是不是沒有帶傘?”
女人聽到有人跟她說話顯然很意外,擡頭和閻墨對視了一眼。
閻墨瞬間愣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麼,有一瞬間他好像看到這個女人的雙眼……是純白的,沒有瞳仁。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的幻覺,女人長得很正常,甚至稱的上漂亮,就是眼睛裏沒什麼神采,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也沒說話。
閻墨怕她誤會自己,就又開口:“我這裏有傘,是一個老奶奶落在車上的,你需要的話先拿去用,用完了你可以還給公交公司,他們……”
他把黑傘舉到女人面前,一句話還沒說話,女人突然站了起來,後退了兩步,望着那把傘,神情裏竟然隱隱帶着恐懼。
“不好意思,我沒有惡意,”閻墨看自己嚇到了女人,慌忙解釋,“我只是看到你沒帶傘,這麼大的雨,你……”
女人突然尖叫了一聲,她的聲音很淒厲,像是什麼東西瞬間炸開一般,聽得閻墨頭髮有些發麻,同時周身一震,整個人呆了幾秒,等他反應過來,女人已經跑出了雨幕。
閻墨愣在了原地,目光有點不敢置信地移到女人的腳下,她跑的很快,正常穿着高跟鞋的女性不可能在大雨中跑的這麼快,但她就是腳步不停。
但更讓閻墨在意的是……地上明明已經有了很深的積水,女人跑出去的時候,卻連一個水花也沒踩出來,彷彿女人根本沒有重量一樣。
……這不可能。
閻墨突然覺得有點冷,不知道是氣溫還是溼衣服,讓他整個人都有一種想快點離開這裏的衝動。
於是他不再猶豫,撐開傘,朝着家裏走去。
雨天幾乎沒人外出,閻墨這一路上一個人都沒遇到,只有身後若隱若現的腳步聲。
一開始他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後來他一停,那腳步聲也停了,閻墨就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有人在跟着自己。
但每次閻墨回頭,都只能看到漫天的大雨,和安靜的有點詭異的馬路。
閻墨其實本來膽子就不大,小的時候總是生病,每次發燒都會產生幻覺,幻覺裏見到的都是一些奇怪恐怖的東西,把他的膽子嚇破了,長大以後遇到驚嚇或者情緒過於激動,就會控制不住眼淚,即使不想哭,眼淚也需要很久才能收回去。
但他現在畢竟已經成年了,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哭,於是閻墨吸了一下鼻子,加快腳步,到最後幾乎是跑着往家裏回。
可怕的是,身後的腳步聲也開始奔跑了。
閻墨眼圈已經紅了,最後幾步時,他幾乎是衝刺着跑到家門口,快速掏出鑰匙開門,然後衝進了家裏,猛地關上門,靠在門上拼命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剛纔關門的瞬間,他有一種差一點就有什麼東西跟着進來了的錯覺。
身後很安靜,閻墨忍不住看了一眼門上的貓眼,但他不敢湊近去看。
小時候有一次發燒,他總聽到門外有人敲門,後來走到貓眼下墊着腳朝外面看了一眼,看到的東西嚇得他又連燒了三天。
閻墨只好把手裏的傘放到門邊,走到客廳燒了壺熱水,再把溼衣服丟進洗衣機,進了浴室。
閻墨是三歲的時候被養父母從沛來市孤兒院領回來的,養父母對他很好,一家人過的雖然清貧,但好在溫馨知足。
後來養父母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因爲意外不幸去世了,閻墨一個人住了兩年,準備等畢業了就離開沛來,去遠一點的地方上大學。
閻墨洗完澡,看到那把黑傘還放在門邊,上面的水已經幹了,這把傘是老式的直杆傘,上面滿是磨損的痕跡,但好在結實耐用,淋了雨後布料顯出一種別緻的黑色,竟然給人一種價格不菲的錯覺。
閻墨把傘規規矩矩地收好,在心裏嘆了口氣。
過兩天就是畢業旅行了,希望不要生病,他想給自己的高中三年畫個還算完美的句號。
可能是怕什麼來什麼,當晚閻墨就又發燒了,他身體一向不好,儘管已經努力補救,但熟悉的高熱來臨時,閻墨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拖着沉重的身體從牀上爬起來,想去拿放在客廳藥盒裏的退燒藥,剛走出臥室,腳步就一頓。
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人,背影很像自己的養父母。
但閻墨清楚這只是幻覺,他每次發燒都會看到這些東西,所以也不理他們,只是走到藥盒前,翻出退燒藥吃了一顆,隨後就準備回臥室。
這時,沙發上的人突然開口了。
“小墨。”
閻墨腳步一僵,這聲音……和他養母的聲音一模一樣。
儘管知道是幻覺,閻墨還是眼眶一紅,扭頭看向沙發。
沙發上的女人姿勢很彆扭,脖子幾乎呈九十度扭曲着,眼珠暴凸,正直直地看着閻墨,沒張嘴,聲音卻從脖子上冒了出來:“媽回來看看你。”
“……”這感覺太真實了,閻墨有一瞬間甚至有點懷疑這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遲來的恐懼感也慢慢包圍了他。
女人緩慢地站了起來,似乎想朝着他走過來,閻墨渾身發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這時,沙發上一直沒說話的男人開口了:“行了,你別嚇着他。”
女人腳步一停,轉身重新坐回沙發,整個屋子裏只回蕩着養父的聲音。
“小墨,你不是普通孩子,我和你媽雖然一直都知道,但我們想着,能過上平常人的生活就已經很好了。”
“這兩年我們知道了不少事情,外面的世界又這麼亂,我和你媽都很擔心你,所以回來看看你。”
“以後的路……不好走,你要小心點,你太善良了,容易被人傷害。”
“那把傘是我們管喜婆奶奶要的,你拿着,能幫上一點忙。”
“往後……唉……”
閻墨眼前的畫面突然有點模糊,眼淚似乎在不受控制地掉下,但他顧不上這些,他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客廳,往前走了兩步:“爸……媽……是你們嗎……”
沙發上的兩個人始終沒有回頭,大概是怕嚇到他,只是最後朝他揮了揮手,身影逐漸消散。
“等等……不要走……等等!”
閻墨突然開始耳鳴,耳邊是無數人的尖叫聲,在越來越高的聲音中,他猛地睜開了眼。
自己還坐在畢業旅行的大巴車上,只是車突然停了,似乎遇到了什麼意外,車上的同學們也被嚇得尖叫起來。
閻墨鬆了口氣,擦掉頭上的冷汗,由於剛醒,眼底還帶了點茫然,他轉頭看着身邊的耿安,開口的聲音有點沙啞:“……怎麼了?”
耿安正探着頭往前看:“前面的路好像塌方了,大概是前兩天雨太大,山體滑坡。”
“不過路沒有完全堵死,張老師他們已經下去清路障了,把那幾棵樹搬走,我們就能走了。”
閻墨也擡頭,隔着玻璃往前看,這一眼就讓他愣了一下。
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幾個正齊心協力搬着樹幹的老師,而是大巴車不遠處站着的一個女孩子,女孩子穿着校服,黑色的長髮披散着,只露出一點點臉,但他還是認了出來。
那是他們班級裏的女同學,叫許思瀛。
但是……閻墨明明記得,許思瀛兩個月前就已經死了,是半夜從宿舍樓樓頂跳下去的。
閻墨眨眨眼,閉上眼再睜開,許思瀛的身影依舊沒有消散,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拿手背量了下額頭,有點疑惑。
“怎麼回事?我應該是已經退燒了呀。”
路障很快就清好了,幾個男老師拍拍手上的灰,示意司機可以走了。
大巴車順利通過,老師們上了車,閻墨卻突然朝裏面又縮了縮。
他甚至主動拉住了身邊耿安的袖子。
耿安這還是第一次被閻墨拉袖子,臉頓時有點發紅,一瞬間有種被身邊的人依賴的自豪感,尤其身邊的人還是班裏長得最好看的閻墨:“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閻墨低着頭,捏緊了手裏耿安的袖子,聲音微微顫抖,“有點害怕。”
就在幾個男老師身後,許思瀛跟着上了車,正低頭朝着最後一排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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