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諦聽之靈

閻墨想象中的“諦聽”，是像傳說裏一樣巨大威猛的上古神獸，所以他以爲判官說的靈氣池會是一個很大的水池子，裏面臥着諦聽，但他一進去就發現，這房間的畫風有點奇怪：自己像是進了某個兒童房。

這個房間很大，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大廳，整個區域都是粉色和藍色爲主的色調，連四周的柱子上都繪着漂亮的花草。

在無數個立柱中間，甚至還有一個很大的海洋球池，裏邊堆滿了五顏六色的海洋球，周圍還有不少旋轉木馬、搖搖椅和一些兒童玩具，大廳的牆上環繞着無數的電子大屏，屏幕上正播放着最近流行的動畫片。

閻墨待在原地，環顧了一大圈也沒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物。

這時，他突然發現面前的海洋球池裏面似乎有點動靜，閻墨走到海洋球池邊，蹲下盯着那一堆五顏六色的海洋球，很快就發現了一點異常。

在其中一片以深藍色爲主的海洋球中，似乎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緩緩移動，一會兒鑽進去，一會兒冒出來，移動的很快。

閻墨開口：“你好。”

那白色身影突然一僵，隨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突然從海洋球裏冒了出來，像是受到驚嚇一樣瞪着海洋球池外的閻墨。

閻墨禮貌的抱着傘，朝他笑了笑：“你好呀，你就是諦聽之靈嗎？”

白色的生物開口，聲音像個只有幾歲的孩子：“你是誰？”

“我叫閻墨。”

池裏的那個生物忽然“嘩啦”一下從海洋球池裏整個鑽了出來，閻墨這纔看清楚諦聽之靈的全貌，諦聽之靈的大小就像一隻小海豹，胖乎乎毛茸茸，眼睛很大，外形有點像西方傳說中的獨角獸，但移動速度很快。

它從池子裏跳出來，站到旁邊的地板上，擡頭上下打量了一下閻墨，隨後眼裏突然爆發出喜悅的光：“你就是小閻王？！”

閻墨眨眨眼，說：“嗯，如果……嗯，好像也可以這麼說。”

“哇，新來的小閻王長這麼好看！”諦聽之靈忽然朝上一跳，一躍到了空中，隨後衝着閻墨衝來。

閻墨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接住它，隨後就感覺懷裏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小動物。

諦聽之靈擡頭看着他：“咦？爲什麼你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氣息？”

閻墨一愣：“什麼氣息？”

“我也不知道，”諦聽之靈吸了吸小鼻子，“是一種不屬於下三界的，很奇怪的氣息……”

又聞了幾下，諦聽之靈突然歪頭，在閻墨懷裏又拱了兩下：“不過你身上香香的誒，我喜歡你！~”

閻墨看着懷裏毛茸茸的生物，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摸了兩下，感嘆了一句：“……好軟。”

諦聽之靈顯然也很享受他的撫摸，在他懷裏蹭來蹭去，隨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擡頭看着他：“你來找我玩嗎？”

閻墨這纔想起正事，慌忙問它：“是判官帶我來的，他說我有很多疑問，你都可以給我解答，不過……”

閻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我想先問問……你爲什麼是這個樣子的？”

諦聽之靈整個身軀都有一點半透明，更像是一個靈體狀態。

聽到這個問題，諦聽之靈頓時有點委屈，哼哼了兩下：

“人家……人家被打回幼年體了嘛，本體也被打沒了，只剩一個靈體，要不是這個靈氣池，諦聽就散啦！”

閻墨頓時有點喫驚：“誰打的？”

“……”諦聽之靈顯然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拱了拱身體，“神。”

“對了，你剛纔說，靈氣池？”閻墨擡頭看着那一個巨大的海洋球池，“就是那個？”

“對呀，”諦聽之靈突然愣了一下，擡頭看着閻墨的眼睛，“奇怪，你怎麼一會兒能看見，一會兒看不見？”

說着，它伸出短短的前肢，想要去碰閻墨的臉。

閻墨從看到它開始就對它很有好感，也不排斥它的動作，反而低下頭，方便它的爪子點了下自己的眉心。

一陣淡淡的白光泛起，閻墨眼底也迅速閃過一道白光。

諦聽之靈很滿意：“好啦，現在你能看到啦。”

閻墨再次擡頭，這才發現周圍的環境瞬間有了巨大的變化，方纔還色調溫馨的兒童房已經完全消失，整個房間牆上和地上都充斥着奇怪的花紋，這些花紋像是燃燒的火焰，包圍了整個房間，而那個可愛的海洋球池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冒着金色光點的池子。

閻墨低頭看了看諦聽之靈，發現它還是這個樣子，並沒有變化。

“你剛纔對我做了什麼？”閻墨問它。

“我幫你擦亮了眼睛，”諦聽之靈的聲音甜甜的，“現在你的眼睛就能看到三界衆生本來的樣子啦。”

閻墨先是下意識說了一句“謝謝”，隨後才又問道：“你……知道我的身世嗎？”

“知道呀，”諦聽之靈從他懷裏跳出來，在空中奔跑，每一次跳躍，腳下都閃出一個金色的光點。

它一邊跑一邊說：“你是老閻王的孩子，不過歷任閻王很少很會有閻王夫人，而老閻王呢，偏偏又喜歡上了一位暗魔。”

“對了，你還不知道什麼叫暗魔吧，嗯……嚴格來說，他們也算魔，不過是被魔族遺棄的一個種族，據說他們被魔族趕出了領地，偷偷逃到了人間，一直隱居在人間。”

“你出生的時候，天地都爲之變色了呢，你的母親——也就是那位暗魔被上三界斬殺，老閻王拼盡全力也只救了你出來，爲了不讓你再被上三界的人發現，只好把你先封印起來。”

“不過後來老閻王死了，世界靈氣消散，封印逐漸失效，我就按照老閻王的遺願，幫你找了個特別好的人家，把你養大，所以……本來呢，你是可以平平安安活到老，然後繼續下一個輪迴的。”

“特別好的人家？”閻墨的重點很快就轉移到這句話，他想起自己一生清貧的養父母，不是很明白諦聽之靈這個“特別好”的定義。

“不好嗎？”諦聽之靈瞪大了眼睛，在空中又跳了一圈，最後落回了他的肩上，“你看，他們夫妻恩愛，一生無子，中年早逝，還能給你留下足夠生活的遺產，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閻墨迷茫的眨了眨眼：“……這是好事嗎？”

“哎呀呀，”諦聽之靈的後腿在閻墨的肩上侷促的撓了一下，“我、我覺得挺好的，你不喜歡嗎？你不喜歡的話，我再給你找一對養父母？”

“不、不用了，”閻墨忙說，又想到之前曾見到的養父母，問，“那我的養父母他們？”

“他們好着呢，前兩天就投胎去了，”諦聽之靈說，“有幸撫養了小閻王這麼多年，他們的陰德可攢的太夠了，往後能有十世輪迴都是富貴人家！”

聽到養父母以後會過得很好，閻墨放心的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那既然已經讓我去了人間，爲什麼現在又來找我呢？”

他這個問題一問出來，諦聽之靈突然就有點心虛，四隻爪子在閻墨的肩頭撓來撓去，撓的閻墨有點疼，只好把它從肩膀上抱下來，抱在懷裏順了兩下毛。

諦聽之靈頓時很享受，甚至舒服的打了一個呼嚕，隨後才小聲說：“因爲現在閻府有個大麻煩，但是沒有人能解決，大家就只好求助老閻王的孩子嘍。”

“……大麻煩？”閻墨突然覺得不太妙。

“嗯，”諦聽之靈顯然有點猶豫，想了半天，才悄悄開口，“他們不讓我現在就說，怕嚇到你，但我還是告訴你哦，就是……你也知道嘛，之前的終神之戰，上一任閻王陸憫死了。”

“他死了之後，閻府無主，結界大開，萬鬼逃竄，現在……”諦聽之靈晃了晃腦袋，“只有你能把這些逃出去的鬼族抓回來啦。”

閻墨瞬間驚呆了：“等等，你慢點說，你剛剛……說什麼？”

“就是說，”諦聽之靈聲音大了一點，清脆直白，“閻府捅了個大簍子，現在沒人能補這個簍子，只能靠你啦！”

……

“嘭！”的一聲，靈氣池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判官的臉黑的很徹底，不悅地看着諦聽之靈。

諦聽之靈頓時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兩隻小爪子捂住了嘴，從閻墨懷裏一躍而起，迅速鑽進了靈氣池，只留一個白胖胖的小屁股在外面。

很快，連那個白胖胖的小屁股也不見了，諦聽之靈徹底藏到了靈氣池裏面。

判官這纔開口：“……抱歉，我不是有意偷聽，只是諦聽之靈的聲音實在太大，說的內容又太不靠譜，我不得不打斷一下。”

“我怎麼覺得，”閻墨回頭看着他，目光清澈，“他說的都是真的呢？”

判官頓了一下，纔開口：“……實際情況並沒有這麼糟糕，衆鬼雖然逃竄，但經過這幾天的加班，我們已經抓回了不少。只是有些鬼跑得太遠，想抓回來還需要一些時日，但閻府的鬼差已經全部出動。”

閻墨想到自己小區裏的那些遊魂：“所以……我家附近變成那樣，也是因爲這個？”

“不是，”判官說，“只是因爲我們的到來吸引了這些遊魂，您放心，我們離開以後，這些遊魂自然也會離開。”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

判官臉上難得出現了猶豫的神情，他看了看閻墨，艱難開口：“閻府的實際情況確實如此，現在，我們不得不求助於您，如果您覺得爲難，或是隻想做一個普通人，我們也會尊重您的意見。”

“老閻王爲閻府鞠躬盡瘁了一千多年，我們原本沒有資格要求他的孩子爲我們再付出。”

“我需要做什麼？”閻墨突然問。

判官猛的擡頭：“您願意？”

“不是，”閻墨打斷了他，“我認爲要我來做閻府的主人這件事……還是太倉促了，我沒有能力，也沒有意願去做，但是剛剛諦聽之靈說，閻府萬鬼逃竄，只有我能幫忙，也許在這件事上，我可以盡一點力。”

從小到大，他都以爲自己是被父母遺棄的，然而剛剛他才知道，自己的母親爲了保護自己而死，父親將自己封印起來送到人間，保自己生生世世平安順遂。

那麼……也許他也能爲這對素未謀面的父母做些什麼。

閻墨很快又想到在畢業旅行中看到的許思瀛，許思瀛已經死了兩個月了，可她又出現在那輛大巴上，很顯然也是因爲所謂的結界崩亂。

讓這些魂靈回到他們該回的地方，恢復閻府的秩序，這是閻府目前最緊迫的事情，也是自己唯一能幫上忙的地方。

判官的眼底出現了喜色，恭敬的朝閻墨鞠了一躬，隨後開口：“閻王令。”

“抓回這些出逃的魂靈，送歸閻府，一方面可以由我們的鬼差押送回府，另一方面，也可以直接用動用閻王令。”

“但閻王令認主，它一向只認歷屆的閻府主人，陸大人身隕以後，閻王令就處於無主的狀態，我們認爲，只有老閻王的孩子——也就是您，能被它認可。”

“閻王令？”閻墨愣了一下，“它在哪裏？”

判官沉默了幾秒，才說：“閻王令目前已經遺失。”

閻墨頓時又一驚：“遺失？”

沉默了許久的諦聽之靈突然又從靈氣池裏冒了一個小腦袋出來：“對呀對呀，陸憫死之後，閻王令就消失啦，不過我能感受到它的氣息，它還在這個世界上，只不過藏起來了，那傢伙可雞賊了。”

“不用擔心，閻王令畢竟曾經跟隨老閻王幹了一千多年，你是老閻王的兒子，肯定也能感應到它的氣息，所以你要努力盡快找到它呀，有了閻王令，小閻王就是如虎添翼，啪的一下，魂靈就都歸到閻府啦！”

一邊說，諦聽之靈還一邊蹦出來，揮着爪子跟他比劃：“我跟你講哦，當閻王也是有好處的，閻王的壽命是無限的，只要你想做，你就可以做很多年，如果你退休了，也會有豐厚的退休金，活得很滋潤的~”

說完，它又補充了一句：“當然，目前爲止還沒有一任閻王能好好退休，基本上都死啦！”

它的目光看向閻墨，握緊小爪子，語氣充滿信心：“但說不定你可以呢！”

“……”閻墨眨巴眨巴眼，半天才努力回了一句，“……謝謝你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