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臥室的大牀，牀上的人翻了個身，把臉完全埋入枕頭，不爲所動地繼續睡。

“叮鈴鈴。”

鈴聲響了三次，神代清和閉着眼睛伸出手，準確摸到手機按下通話，“知道了知道了，正準備出門。”

“真的？”電話中傳來搭檔坂口安吾的聲音，背景音是嘈雜的人聲、車聲、音樂聲，稍稍分辨就知道是橫濱商業街，這大概就是早起奔忙的社畜之歌吧。

被腹誹的搭檔懷疑道，“你該不會還沒起牀吧？”

“怎麼會呢。”神代清和慢騰騰爬起來，失敗，重起成功，這才眯着眼睛幽幽道，“安吾，說好的，你應該叫我什麼？”

打賭輸了·坂口安吾：“……清和前輩。”

“乖哦。”

清和前輩拉開窗簾，陽光照在他那張屬於未成年的臉上。

日本是個很重資歷的國家，老資格的員工即使平庸無能，也能對傑出的新人頤指氣使，好在異能特務科這種現象很少，否則神代清和早收拾包袱跑路了。——雖說以他的履歷，要跑路有點困難。

作爲情報部門的最佳拍檔，神代清和與坂口安吾“贏了就喊對方前輩”的賭局曾經引起了全科的圍觀，直到前者以全勝將軍的姿態壓制後者……

索然無味。

同事們都習慣了年齡大兩歲的坂口安吾喊神代清和前輩，不甘的坂口安吾屢屢想要贏下賭局，老實說，神代清和很欣賞這份執着，但前輩的位置他是不會讓出去的。

順說下，他們每次的打賭內容都是誰的工作完成得更快更好，正因如此，種田長官沒有阻止。

不如說是樂在其中。

“清和前·輩。”坂口安吾重讀音節，“這次我會贏的。”

他1001次得到一聲聽起來很誠摯的祝福：“加油！前輩看好你！”

坂口安吾：“……”

掛了這不受歡迎的叫醒電話，神代清和磨磨蹭蹭地找到拖鞋，慢悠悠地挪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呼喚了自己的異能——

「全息網遊」

顧名思義，這個異能能夠讓他以玩家的角度觀察世界，雖然功能似乎是閹割版的，連玩家揹包都沒有，只有“鑑定”……或者說“集卡”技能值得一提。——這是「全息網遊」自帶的主動技能，會在首次遇見值得收錄的新鮮事物時彈出相應屬性卡牌。

眼前的虛空浮現出只有神代清和才能看到的淡藍色半透明屏幕，屏保是他的個人屬性卡。

[姓名：神代清和/（？）

性別：男

年齡：16

生日：520

身高：165cm

喜歡的東西：甜品、遊戲、貓、幼崽

討厭的東西：社會渣滓

身份：異能特務科情報員/（？）

等級：？？？

技能：格鬥/化妝b，槍械/it/表演a，鑑定s

願望：出國旅行

評價：爲什麼要隱藏曾用名和另一個身份？你要學會面對真正的自己。]

神代清和常常懷疑這異能成精了。

依據就是最後一欄“評價”。

神代清和調出正在進行的工作。

——雖然某人常常腹誹這個異能爲什麼不乾脆就叫「鑑定」，但看在它還能自動生成當前身份的任務和進度的份上……

[特務科任務：清除逃出研究所的富江實驗體]

[進度：神代清和（3/11）、坂口安吾（2/11）、其他同事（3/11）、意外（2/11）]

……等等，只剩下最後一隻了？

神代清和利索地洗漱，換好衣服，熱了三明治和牛奶光速解決，坐在了梳妝檯前。

他必不可能和安吾3:3平！

梳妝鏡中映出張清雋的臉。

黑色齊耳短髮，雙眼在天光下是淺淡的琥珀色，五官古典，是亞洲人種特有的精緻柔和。

神代清和熟練地開始修容。

十多分鐘後，一張和任務目標“富江”一看就很有血緣關係的臉新鮮出爐。

現在起，他就是在茫茫橫濱尋找失蹤姐姐的可憐弟弟了。

神代清和湊近鏡子，最後確認了一下美瞳的穩固，關掉空調，從涼爽的屋子裏走到室外。

嘶——

好熱！

明明是秋天，街道上卻幾乎沒有風，這樣的天氣應該在家吹空調喫冰，可他卻在室外執行任務。

爲什麼？

神代清和日常自問。

明明才16歲，卻已經是異能特務科的王牌情報員，從14歲入職起已經全職工作了整整兩年，這合理嗎？

這個國家的體制有問題吧。

神代清和臉上掛着軟和的微笑，向路人展示任務目標的照片，打聽對方的行蹤，內心則在不斷地唾罵某個僱傭童工的部門：不要因爲異能特務科是表面不存在的機構就亂來啊，這種人渣行爲不是黑`道的專屬嗎？

一定是這個國家的體制有問題。

沒有死刑，地下世界充滿“保外就醫”的無期犯，沒有自己的軍隊，道路監控少得可憐，民衆爲了隱私主動避開真相，政府部門遇事互相推脫，秉持“不做不錯”，自殺率年年拔高，很難說其中有多少是真的自殺……

爲什麼他非得待在這樣的國家不可？

累了，毀滅吧。

這個反常的天氣，路旁來來回回的多是社畜，隨着接近正午溫度愈發升高，路過的店鋪裏吹出空調涼爽的風，神代清和想着安吾也不一定能找到最後一隻富江，幾次差點拐進去，終究還是在勝負欲前止住了腳步。

——神代清和缺點之一：top癌。

——晚期的那種。

咦？

眼前似乎晃過了張新卡——他路過了什麼？

沒等神代清和看清，就有個眯眯眼少年衝到了他面前，伴着清脆而理所當然的聲音：“特務科嗎……就決定是你了！快送亂步大人回家！！”

神代清和驚喜臉：“亂步先生！”

作爲武裝偵探社的臺柱，推理能力可謂開了透視bug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在整個異能特務科都稱得上赫赫有名，而和這名聲一起流傳的，當然還有這位大偵探奇特的脾氣：態度倨傲、不講理、不認路、不會坐電車……

同事們議論時，覺得這位天才偵探不好相處，但在神代清和看來，亂步先生可愛得很。

這不就是貓貓嗎！

內心默默貓塑初見的大偵探，此時黑髮黑眸的少年眼睛發光，熱情道：“亂步先生着急嗎？我知道附近有家甜品店最近推出了人氣很高的新品……”

十分鐘後。

兩個少年坐在了甜品店內，用神代清和的券喫到了限量版的、理論上已售完的新品。

誘人的草莓點綴在小巧的蛋糕，動物奶油綿軟清香，江戶川亂步舀起一大勺蛋糕放入口中，發出滿足的哼唧，開門見山地提出了交易：“我幫你完成任務，你的券送我。”他揮了下叉子，“你還有那麼多。”

“唔……”神代清和沉吟着看向眼前的新人物卡。

[姓名：江戶川亂步

性別：男

年齡：18

生日：1021

身份：武裝偵探社偵探

能力：「超推理」

評價：不存在的異能「超推理」持有人——是的，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他是非異能者，卻能夠看一眼現場就一瞬看破真相，推理能力實屬日本第一，建議在相遇時默認他什麼都知道，對心臟比較好。]

咦咦？

他的異能挑食得很，人物卡從來只肯收錄異能者的，這次怎麼……等等！！

江戶川亂步竟然沒有異能？

——是才華。

——無解的、個人的、天生的才華。

完全值得n張甜品券。

內心震驚的情報員表面一本正經，果斷奉上數量繁多的供品，拿到一把甜品券的江戶川亂步心情明媚，喫完蛋糕又到櫥窗打包了些感興趣的甜品，這才讓神代清和把迷路的自己送回了武裝偵探社樓下。

神代清和沒提幫忙完成任務的事。

不如說，能在如此不幸的一天遇到可愛的亂步先生，已經賺大了。

江戶川亂步按下電梯，朝他揮了揮手，小斗篷因此揚起個俏皮的弧度，偵探先生睜開碧綠的眼睛，認真地看着他，“……在西郊。去吧。”

神代清和：“嗯。”

神代清和飛快伸手捏了一下亂步貓貓臉頰的嬰兒肥，快快地、快快地跑了。

“喂！”

背後似乎傳來大偵探氣急敗壞的聲音，很快在風中稀釋。

橫濱西郊。

神代清和跑過長長的、人跡罕至的小路，跑過茂密的樹林，沿着小溪和河流，在一片空地，發現了五個支起來的、大大小小散落的、染血的帳篷。

野營隊伍團滅了。

富江的破壞力果然出衆。

異能特務科的少年幹員高速靠近，可現場已經沒有需要救助的民衆了，挨個檢查過確認他們都已死亡，神代清和看向罪魁禍首。——沒有頭，卻仍然活着的富江。

神代清和想起富江的卡牌。

[姓名：富江/川上富江（曾用名）

能力：“令人愛上並對其言聽計從”、“只剩下一個細胞也能恢復”

評價：異能融合實驗產物，異能爲該研究所投資人夢寐以求的能力組合，可惜實驗失敗：富江智商低下，無法進行有效溝通，只會機械性地要求奢侈的待遇，且異能副作用極強——

魅力強烈到讓人理智蒸發，總是引發連鎖“情殺”，愛上她的人會控制不住地將她分屍，更爲災難的是，每個屍塊都會增殖成新的富江，即使誤食了一根富江的頭髮，新的富江也會自你體內長出。

弱點：武力值低於普通人，害怕火燒，且富江之間會用盡一切方法互相殘殺。]

區別於人物卡、這是一張怪物卡。

所謂怪物，即非自然孕育。

神代清和目光沉凝。

異能，這不講道理、隨機降臨的奇蹟，讓無數研究者爲之瘋狂癡迷，而身在高位的人最想知道的，便是這份奇蹟能否由他們來控制。

爲此，即使人體實驗明面上被嚴厲打擊，暗地裏卻屢禁不止，甚至連軍方，也有自己的實驗室。

作爲異能特務科的職員，偶爾幫上面的老爺們跑跑腿善善後，也算是本職工作。

或許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吧。

富江不是他清除的第一個目標，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神代清和遠眺到教堂的尖頂。

這個位置……

廢棄建築吧。

黑髮黑眸的少年冷靜地用睡袋收斂了前來野營的年輕人們的屍體和遺物，又在長出嘴巴的富江尖利的叫聲中將她用找到的野餐布裹好，用帳篷作原材料紮了個筏子，把他們搬運到附近廢棄的教堂裏。

神代清和把倒黴的野營團隊在角落放好，聯繫搭檔和警署讓他們來收尾善後，摸了摸口袋裏的打火機，朝富江走去。

幾近生長完成的富江恢復了女高中生那豔麗的臉龐，她看着面前俊秀的少年，停下尖叫，表情竟然有點害羞，羞澀地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神代清和：“……”

某研究所的目的真的只是異能融合？

面前的富江，身段婀娜，眉目含情，肌膚蒼白，左眼下的淚痣勾勒出一抹嫵媚，談吐暫時也正常……其實那個研究所，是想創造新人類吧。好在已經因爲富江被團滅。據說在軍警闖入時，研究所到處是富江和受富江操控的研究員，四處都在點火，女高中生尖利的笑聲在火焰裏迴盪不休。

神代清和目光一轉，竟然看到一個棺材。

……廢棄教堂裏爲什麼有這個？

送上門來的燃料嗎。

黑髮黑眸的少年笑容溫軟：“小姐，您的美麗讓日光盛讚。”他眨了眨眼，“如果能把後腦勺上那張臉去掉，就更好了。”

——按照接任務時的科普，富江這種再生法，有時候會幾隻長到一起去。

——隨口一騙。

“什麼？！”富江震驚地想要轉頭去看，但這個角度顯然是看不到的，於是她尖叫起來，漆黑的眼睛裏充滿了憎恨，“殺了她！給我殺了她！我纔是富江，只有我纔是富江！”

“好。”

神代清和柔聲應着，將這位不幸誕生的實驗體抱進棺材，點燃了她身上的野餐布。

“燒死她！對，就這樣燒死她！”富江的聲音尖銳地笑着叫着，“好燙啊！我也好燙啊！快救我！！”

女聲漸小漸不可聞。

山色清新。

草色朦朧。

神代清和就地取材，用樹枝做了火把，把富江待過的地方燒遍，防止死灰復燃，又回到教堂，靜靜凝視這團火。

他聽到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