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尾崎紅葉很忙。

正如神代清和了解的那樣，這位女性幹部主管情報，然而在港口mafia可用之人日漸減少的現在，尾崎紅葉還要負責暗殺、對外業務……

“……真是抱歉，妾身沒有單獨的教學時間。”

尾崎紅葉解釋了此時的繁忙程度，正要說明她的可選教學方式只有讓少主旁觀自己工作，就聽新出爐的少主難掩好奇地問，“紅葉桑這麼忙，能拿多少薪水？”

“唔。”

身着豔麗和服的女子沉吟。

港口mafia幹部的薪資構成較爲複雜，除各類基礎薪水福利和任務酬勞外，還包括了組織某些業務的分成，將港口mafia看作公司的話，幹部可算是股東，因此薪資起伏很大，並沒有一個固定的數目。

尾崎紅葉想了想，取了近幾月的平均值，報了個大概數字。

神代清和：“……”

啊這。

和港口mafia幹部的薪水比起來，他在特務科的工資就彷彿購買法拉利的一百塊優惠券，令人扼腕。

今天的行程——課程是審訊。

這是獲得情報最有效率的方式之一。

他們正走在通往地下監牢的、蔓延向下的階梯。

昏暗微光，白色的霧氣從石牆縫隙間毫無聲息地滲進來，角落裏生長的青苔似乎漾着淺淺的紅，像是被稀釋了許多的血。

神代清和很久沒有說話。

尾崎紅葉以爲這過往成長環境簡單的少主是有些害怕，卻沒想到對方直到現在仍在痛心特務科那微薄的薪水，並再次真情實感地在心中發出“這個國家的體制一定有問題”的吶喊。

鼻尖縈繞着揮不去的血腥氣，兩人在刑具一應俱全的監牢間穿行，尾崎紅葉偶爾偏轉視線，看向黑髮的少年，見後者面沉如水，行走姿態從容穩定，心中不由暗自思量。

不管這位少主心裏在想什麼……

起碼能唬人。

哪怕只是表面也好。

作爲情報主管，川上清和的資料就是她負責調查的，尾崎紅葉當然知曉對方的來歷。

或者說，知道對方從福利院開始的部分。

因着港口mafia唯一的女性幹部的身份，尾崎紅葉很早就負責一部分對外業務，有的合作方總會因爲性別輕視她或欣賞她，讓她得以覺察更大的利益。見的人多了，說到對上流社會的瞭解，尾崎紅葉還是有幾分的。

她正是懷疑川上清和出身的mafia之一。

大家族的陰私？

但那些，與mafia無關。

於川上清和而言，黑`道是個陌生的世界，且讓她看看對方能做到什麼程度吧。

盡頭的特別關押室裏，昨晚淪爲階下囚的前幹部竹村艱難地喘息着。

他被吊掛着，鐐銬和鎖鏈將他懸空，有三個黑手黨成員在對他進行審訊。看得出來，他的精神已瀕臨極限，但在聽到新的腳步聲時，仍然擡臉對着來人露出個充滿血腥味的獰笑。

神代清和：“……”

謝謝，有被醜到。

關押室裏的三個黑手黨和尾崎紅葉都朝他看過來，神代清和表情不變地朝他們點點頭，稍一環視，“紅葉桑，這裏沒有椅子嗎？”

在女性幹部稍顯詭異的目光下，黑髮少年小小嘆口氣，體貼地降低了條件，“凳子也行。”

尾崎紅葉：“……”盯——

摸索着扮演不完全版富江·日常就是作·神代清和執着地回看。

他太難了。

真正的富江這時候已經在大聲抱怨。

尾崎紅葉：“……”

彷彿看出了一點委屈？

片刻。

收到指示的黑手黨小哥給少主搬來了個畫風和地下監牢相符的凳子，應該是從某種刑具上臨時拆下來清洗擦乾的，神代清和仔細瞧了瞧，朝着細心的小哥笑了笑，心安理得地坐下。

姿態優雅而矜持。

“呵、呵呵……”

前幹部竹村對着這一幕發出嗤笑，被臉部肌肉的活動扯到的傷口使得他的笑容夾雜了痛苦的扭曲，但仍嗤笑着說道，“尾崎，就這樣的小鬼，也能繼承港口mafia？”

他的神情激動起來，“首領沒救了，他要拉着我們一起下地獄！所以我才、所以我才……”

咦。

蒙對了。

神代清和悠閒地聽着階下囚的演說，給“下地獄”這句點了個贊。

尾崎紅葉冷冷道：“別說的你是剛和高瀨會勾結一樣。”

審訊繼續。

今日的課程主要是旁觀，讓他這個少主適應mafia的做派。

神代清和只覺得無聊。

情報的獲取方式多樣，拷問無疑也是其中一種，特務科當然也有類似的地方，公平地說，因爲是政府部門、又和異能相關的緣故，其中的黑暗，要遠遠超過僅僅是盤踞在橫濱一角的港口mafia。

哀嚎、慘叫、恐嚇……

音效是比任天堂新發布的恐怖遊戲真實，但這種純天然的背景音樂，反而不如遊戲特地製作出來的有氛圍……

太宰貓貓會喜歡恐怖遊戲嗎？

還是算了，對幼崽的身心健康不太好。

……雖然在mafia里耳濡目染本來就好不了。

神代清和當然沒有漏看太宰治眼底的空洞和虛無。

如同自己身上被培養成本能的儀態，鳶眸小少年的真實也是藏不住的，接觸的時日尚短，神代清和只窺見了一絲，而更多、更本質的東西，仍在等待着他。

朋友啊，就像寶藏一樣，需要慢慢發掘。

神代清和一心二用，邊想着自己的事情，邊聽着尾崎紅葉和竹村偶爾的交流，聽到這位前幹部爆出尾崎紅葉的陰私：早年曾和一個男人私奔，但男友慘死在首領手裏，自己也被抓回，如果不是因爲首領小瞧女人，尾崎紅葉就算再能幹，也坐不到幹部的位置。

哇哦。

這部分是特務科沒收集到的。

神代清和欣賞地看了眼曾試圖逃離mafia的和服女子，又想到對方此時才只18歲，所謂的“早年”……

好像太早了點？

“……”

突然無法直視這份悽美的愛情。

第一次課程，沒有實操的部分，時間也不長，下午開始，晚飯前結束。

從地下監牢走出的時候，是黃昏。

陰暗的石板鋪設的路面，過渡到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夕陽的餘暉自玻璃窗透入，宛如從地獄回到人間。

尾崎紅葉看着彷彿和課程前並無二致的川上清和，正待說幾句場面話，但聽這位少主道：

“紅葉桑是森君的合作伙伴吧？”

“！”

尾崎紅葉瞳孔微縮。

黑髮的少年倚在窗邊，欣賞着窗外的風景，脣角掛着漫不經心的弧度，“我一直在想，森君既然有把握篡位，肯定是有盟友的。但我一直不確定是誰。”他微笑着，姿態越發懶散，卻仍是優雅的，“直到好心的竹村先生告訴我你的過去。”

青澀時真誠的、戛然而止的、被外力埋葬的愛情，想把她帶到陽光下、直到最後也沒有背叛的、在記憶中愈發美好的愛人……

彷彿魔咒。

尾崎紅葉一定恨着港口mafia。

至少恨着老首領。

而森鷗外這樣的老狐狸，怎能不利用這點？

——竹村大聲嚷嚷，三個黑手黨成員都能旁聽，這件事顯然保密程度不高，森鷗外不可能不知道。

尾崎紅葉不動聲色：“妾身不知道少主在說什麼。”

神代清和轉身，慢悠悠行了個紳士禮：“當然，只是胡話。”

黑髮少年脣角掛着不變的弧度，說着令人捉摸不定的言語，“我可不是讓美麗的小姐爲難的那種男人。”

“噓。”

“讓我們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吧，反正——”

神代清和微笑着，輕巧地給話題收尾，“森君不會再有機會。”

“……”

森鷗外被調職果然和他有關？可他是怎麼做到——

尾崎紅葉望進少年的眼底。

鴉羽般的額發下，漆黑的瞳孔中，沒有任何波動，和他的表情割裂。

宛若天生的黑暗。

尾崎紅葉察覺到巨大的荒謬。

被老首領帶進港口mafia的，究竟是怎樣的怪物？

夕陽西下。

秋日的夜晚來得越發早，就快要換季。

神代清和捨棄了電梯，慢慢地爬着安全通道的樓梯回宿舍。

他懷疑老首領根本沒打算讓他上體術課。

這樣下去運動量會不夠的。

高級公寓層到了。

在安全通道門邊，他聽到了交談的聲音。

“織田先生，我真的是川上的朋友！”

“還是等少主回來吧。”

“可是我腳麻了，好想進去坐沙發……”

“我這裏也有沙發。”

“川上那邊有好多遊戲，我想進去玩遊戲，他說我隨時可以去玩的——”

“抱歉。”

“織田先生是擔心我在川上宿舍裏亂來嗎？你可以監督我的，只要幫我開下門就好！”

“可是，”

織田作之助的聲音聽起來很無辜，“我沒有鑰匙啊。”

太宰治沉默。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提高了聲音：“之前你明明開門進了川上宿舍！”

“是啊。”

織田作之助嘆氣，“我把鑰匙忘在裏面了。”

太宰治：“…………”

神代清和在門後蹲下，無聲大笑。

爲了貓貓的面子和心理健康，他深思熟慮地下了一層樓，坐電梯到了這層，果不其然，隨着電梯門開的聲音，對話已停止。

今天也是個合格的鏟屎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