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酒盞，矛盾何結

因爲多了兩個新人要帶的緣故，所以到頭來，蘇時修也沒有在線下去“教育”凱文去。

他發現，他自己突然沒有了那樣的心思了。

再加上打過電話之後，蘇時修發現，凱文似乎真的變了。

自第八次大崩壞之後，凱文跟自己說了，那種弱小的力量、沒法幫到大部分忙的痛苦，他不想再經歷了。

因此，參加這個風險性極高的奇美拉計劃，是他主動請纓的。

既然凱文心意已決，那麼蘇時修也就沒法去說些什麼了，至於開導……凱文好像還用不着自己。

因爲有些事情必須得自己去面對，得要靠自己才能走出那份心結。

只是從今以後，那個哪怕能在朋友面前偶爾開玩笑的凱文，也將會不復存在了吧？

曾經那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早已經有了逐漸變冷的徵兆，就算明知道奇美拉計劃是凱文變成冰塊的關鍵因素，但絕對不是主要的因素。

因此，蘇時修只能尊重自己好兄弟的選擇，哪怕明知道會產生無可彌補的後果，他也無法干涉凱文的選擇。

回到現在，躺在沙發上，看着彼此之間已經熟絡的柴郡、科斯魔、格蕾修、莉夏和空熒兄妹倆，正開心的聊着各種各樣的東西，一時間心裏也是感到了一陣輕鬆。

“高興有了兩兄妹，還是高興你家莉夏有了同齡朋友？”

痕拿着蘇時修那火紅的酒葫蘆，遞給蘇時修。

“都有吧。”

葫蘆裏面痕已經灌滿了酒，啤酒，自己能喝的來。

痛痛快快的灌了一口，舉起酒葫蘆，看着葫蘆身上那火紅色的烈焰圖案，蘇時修突然笑了笑。

“第七次大崩壞，似乎已經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了吧？”

“卑彌呼是麼？”

痕也灌了一小杯酒，跟着看向了蘇時修手中的酒葫蘆。

“是啊，阿姐將酒葫蘆給我的時候，我還以爲以後會用它灌水或者泡茶呢。”

“誰能想到，有一天我也會開始習慣喝酒呢？”

這一點，莫名和卑彌呼阿姐生前的習慣很像吧，但不是因此而模仿，主要是有時候，這樣喝個酒總會想起她。

想起這位自己可笑的阿姐，想起那位真正爲人類而戰的英雄，想起那個曾經真正值得尊敬的她。

她有着爲世人而戰的覺悟，而蘇時修自己的心並沒有那麼龐大，他只想守護好身邊的人。

相比較於之下，那個曾經輕浮的她，最後卻成爲了太陽燃燒自己，而自己這顆不起眼的星辰，卻反倒被她的光給影響了不少。

唏噓之間，痕補充了句實話，緩解了一下氣氛：

“但你還是喝不了白酒。”

“不可否認，畢竟又不是誰都像你一樣。”

痕點點頭：“是啊，曾經想喝白酒的時候，布蘭卡總是攔着別讓我喝，說什麼傷身體，爲此我還跟她鬥智鬥勇了好幾次來着。”

給自己的杯中倒滿了酒，看着酒杯的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面容，痕不禁笑了一下：

“現在呢？我能痛痛快快的喝白酒了，可我卻突然又不想喝了。”

“時修，你說，人類是不是都是這樣奇怪的生物？”

“哦？”放下酒葫蘆，蘇時修好奇地看向了痕。

“不能得到什麼的時候，偏偏沒死沒活的想要得到他。可是能輕鬆得到他的時候，卻又不想要了。時修，你說我們人類，是不是很奇怪？”

聞言，蘇時修沉思了一會兒，隨後又喝了一口酒，點點頭：

“是啊，人類這個物種，從單身的時候就是複雜的，哪怕人類的文明總共發展了萬年，但人類自我依舊充滿了矛盾。”

“矛盾？呵呵，還真是一個貼切的比喻。”

又喝了一口酒，痕的臉上，突然有了一抹苦笑。

平常老婆還在的時候，雖然自己總在外經歷着生死一線的戰鬥，但心中一直還有着回家的那份期望。

可現在，他能夠安枕無憂的坐在這裏，不用擔心身爲戰士的生命之憂，可是哪怕坐在這個家裏，他都感覺自己好孤獨。

雖說，痕還有着自己最後的親人格蕾修，可格蕾修畢竟也只是個孩子。

孩子或許可能會懂事一些，但是孩子懂得還是太少了，他們並沒有辦法開導大人的心病，他們也不具備那樣的能力。

孩子們只有開開心心、高高興興的活着，這樣才能成爲這個失魂落魄的父親，唯一繼續願意活下去的動力。

曾經那個開朗愛笑的痕大叔，變得如此感傷了，蘇時修也能理解。

他最愛的愛人不在了，還有被他當做半個親生女兒的黛絲多比婭……

雙重的打擊，使得痕的一頭長髮，幾乎都快沒有多少藍色了，大多都被蒼白取代。

心神俱疲的痕，這種狀態下的他，可能連當一個父親都不合格了吧？

畢竟，哪有一個父親，會一直需要女兒擔心自己呢？

明明曾經的他，還是這個家裏唯一可靠的頂樑柱，而如今……

“無論是曾經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又或者是我的心裏那些執念……真的挺矛盾。”

索性，痕放下了酒杯，直接拿起了一整瓶啤酒，飛快的灌了幾口。

“有時候我連我自己，都快不知道我自己是誰了。”

“我只知道，我是痕，是小格蕾修的父親，但爲什麼要揹負上這些東西的意義……算了，各種各樣的想法，讓我這個人變得好矛盾。”

“矛盾又如何？痕，自我的矛盾從某些方面上來講，也是人類的本質之一。”

拿下痕手上的整瓶啤酒，蘇時修的目光瞟了一眼，看到柴郡、科斯魔和莉夏他們，帶着格蕾修、空和熒，去了一旁的房間裏。

他能感覺到，六個小傢伙都在偷聽，但他沒說什麼。

“我自己的一生，也何嘗不是充滿了矛盾呢？”

“在大家的眼中，我擁有了足以保護世界的力量，可事實上，我擁有這份力量的初衷，卻只是想給身邊的幾個重要的人，得以看見未來希望的機會。”

“我從來沒想過去拯救這個世界，卻陰差陽錯的成爲了世人的英雄。但我這個所謂的英雄遭受了太多的衆叛親離，我就已經卸下了英雄之名。”

“我早已不再是所謂的英雄，但我還是總忍不住做一些，只有英雄才會去做的事情。”

“或許是與心中的那份責任有關，或許是不願見到一些悲劇發生在眼前的無辜人身上。總之，就是這樣的想法，在我身上也顯得格外矛盾。”

痕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認可的點點頭：

“確實矛盾，是挺諷刺。”

“明明沒想過拯救世界，卻稀裏糊塗的成爲了人類的英雄。我當初想爲這個世界而戰，不也是爲了給布蘭卡和格蕾修一個平穩的未來嗎？”

誰都沒有想拯救這個世界所有人的心，畢竟人是自私的，他人的安危於自己和自己身邊重要的人來說，重要嗎？

可是，他們倆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是他們唯一的居所，如果這個世界被崩壞毀滅了，那別說是那些無辜的人了，他們所要拼盡全力去保護的人，也將會不在。

他們之所以成爲英雄，並不是想要揹負多少的榮譽和盛名，更不是希望自己的名號成爲人類所歌頌的史詩流傳千古。

他們只是想，用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力量，爲自己在意的人或者是重要的人，開闢出一條路。

一條通往希望的路，一條通往明天的路，一條可以讓大家在明天看到太陽重新升起的路，一條可以重啓明天希望的路途。

只是爲了保護一部分人，就要保護這個世界，看起來太過矛盾，但換個意義來講，又完全不矛盾。

就如同人類內心的自我糾結一樣，矛盾或許早已經是人類的本質之一。

世界這麼大，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哪怕人心也是如此，有善良的人就會有邪惡的人，那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一切。

然而，人心深處的矛盾真的是壞事嗎？

並不一定。

因爲自我心中的矛盾，所以人與人才在這糾結的思想風暴之中，或是自我墮落，或是自我救贖。

也正是因此，人類心中的思想和信仰的信念，也才能趁此機會變得越發強大。

正如人心的善與惡那樣，人類的歷史，或許鏽跡斑斑，但也有着不少可歌可頌的美好故事。

矛盾，因此反倒讓人類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進而創造出一些許多不可能的事情。

或許有人會說，人類的劣根性很多很大，相信人類有什麼必要？

但是，人類也是有好的方面。

哪怕人心的惡，如同星星般密佈，但是當善的太陽出來了之後，我們就看不到星星了。

人心的矛盾，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但是這不代表，人就啥都不是了。

“所以，只要拯救了這個世界，也算是變相的保護了我們所在意的人。”

蘇時修開口了。

“哪怕，我們已經沒有了保護這個世界的意義，但，我們還可以去尋找繼續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意義。”

“至少，他們也曾經熱愛過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更值得我們去拯救。”

痕估計是不可能戰鬥了，他已經，沒有了那顆身爲戰士的心了。

“他們也曾經熱愛過這個世界……”

“倒也是，所以我想那麼多，好像到頭來還真沒啥用。”

自嘲的笑了笑，痕再次拿起酒瓶，只不過這一次，蘇時修沒有攔他。

“在此後的時光中，就讓我作爲我自己活一次吧。”

“不用想那麼多，痕，是時候該爲自己的生活活一次了，大家都能理解的。”

酒瓶與葫蘆的碰撞，隨着酒入肚後，短短几句話，好像只說了那麼些東西，又好像在背後說了好多好多的東西。

但不論蘇時修所說的意義爲何，又或者痕都理解到了些什麼東西，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沒必要胡思亂想那麼多了，反正痕暫時都拋下了所有的擔子了，趁此機會好好的放鬆，好好的做一次自己，就足夠了。

無聲的迷茫和自我的思緒矛盾，也許還會存在，但至少，有些東西看開了，就不會太那麼糾結了。

人嘛，偶爾緬懷一下過去也沒什麼，畢竟人類有情感，可不是機器那種毫無情感的存在。

但不論如何，人的目光總要放在當下，因爲我們都是爲當下、爲未來而活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