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不能躺平

此後，柴迅在房州的日子就可以說是順湯順水，自在逍遙了。表面上，他還是住在那黑洞子，破宮殿中，實際上，門不落鎖，他可以自由進出。

除了有個孫晃隨侍左右之外，他想在房州城中逛多久，就能逛多久。

雖然城小，人少，連座像樣的酒樓的也沒有。但勝在民風淳樸，更有濃濃的學術氛圍。

不大的書院中，坐滿了讀書的孩童，今天跟着先生讀《三字經》，明天齊聲朗誦《千字文》。一個個搖頭晃腦，好不沉醉。

柴迅每每站在窗下聆聽，直覺得書聲琅琅，心安神寧。那慵懶閒適的本性，便度被勾了出來。

直覺得日子就這樣下去也挺好，不用打打殺殺，無需爾虞我詐。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陰錯陽差上了賊船。

那麼，生活就該是現在這樣，隱居在這小城之中，無慾無求。時時念叨着：此心安處是吾鄉。

用個現代時髦的詞來講，這就叫躺平。

人的生活，沒了目標，沒了責任，也沒了牽掛，其實是件挺美好的事兒。

只是這樣的感受，他唯有深深地埋藏在心中。

畢竟，師父大仇未報，與小楠，蕭綽他們的即墨之約越來越近，更何況，不遠處的開封城中還有一個視自己爲仇敵，總想要了自己性命的裕王趙德潤……

他皺着眉頭，幽幽地嘆了口氣，見身邊的孫晃正不解地瞄着自己。便淡淡地說了聲：“孫兄，今日冬至，走，我請你喫餃子去。”

兩人順着林蔭小路走回街市，柴迅在一家食檔的條凳上坐下，高聲喚道：“店家，麻煩煮兩碗餃子來。野蘑菇三鮮餡的。”

“好嘞，三鮮餃子兩碗!”

“掌櫃，給你錢，接着！”

孫晃伸手從腰間摸出幾枚銅板，想要搶着付賬。

他跟着柴迅，在城中一連吃了大半個月的白食。想來，也該輪到自己付一回帳了，眼下這兩碗餃子又不貴，用來還人情，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誰知街對面扭扭噠噠走來一個女子，見着孫晃，二話不說，扯起嗓門便罵道：“個板馬的，整日不着家，老孃還當你是在公幹做正事，哪曉得在這兒充大爺，裝凱子。

你曉不曉得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你的伢瘦得跟黃花菜一樣。個斑馬的，你還有閒錢來請人喫餃子？”

那女子說完，沒好氣地瞪了柴迅一眼，大有他不立馬還錢，自己必不會罷休的架勢。

孫晃一瞅見自己的老婆，當即心下一沉，“自己請客，被這惡婆娘瞧見，可要壞事！”

接着又想到，自己在鄭王面前若是連老婆都怕，今後還能有什麼前途可言？

待要回罵過去，心中又仍是怯怯的。我要真罵了她，少不得回家又要經受一套連擊，“一哭，二鬧，三上吊”自不必說，我爹，我娘恐怕也會一起來一頓組合拳。

外加那個還不懂事傻兒子，也是一心跟着他娘整他這倒黴的爹。上次，我臉腫得跟饅頭一樣，他不但不心疼，反而故意在我臉上捏來捏去。

這臭小子，根本就像足了他那母夜叉的娘！

見那惡婆娘兀自顛來倒去，罵個不停。時不時地還對着圍觀的街坊挑挑眉，擠擠眼什麼的，引得人羣一陣呼應。顯得自己是在發表即興演說，並不是蓄謀已久。

孫晃腦子裏舊愁新恨混作一團，早炸開了鍋，可面上的神色卻絲毫未變，還是那般耷拉着眼皮，撇着嘴脣，鼻翼有節奏地一開一合，顯得呼吸平緩，波瀾不驚。

柴迅見了，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起來。房州小小一個帶刀侍衛，竟然能如蘇東坡所言：

“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爲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可見，這孫晃的本事，倒是我給看走眼了……

旁邊桌上，忽然傳來幾聲低語：“咱們丐幫幫主武鐵樵，死在了開封南門外的紫竹橋下。”

“武幫主死了？怎麼死的？”

“我聽說他身上並無外傷，手裏卻握了一顆佛珠。我看吶，八成是被少林的那幫賊禿驢暗害的。”

“嗨，你可別瞎說，少林和咱們丐幫素來交好，他們怎麼會傷咱們的幫主？”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池淺王八多，中原就那麼巴掌大一塊地盤，少林佔去了大頭，咱們丐幫就只能剩些邊邊角角。

我聽說朝廷，過一陣子，還準備搞個什麼武林大會，選出個天下第一門派來。你說咱們武幫主肯把這天下第一拱手讓給少林嗎？

我看吶，他多半就是爲着這事兒與少林交惡，才着了敵人的道。

算了算了，咱們兄弟幾個只是小嘍囉，在幫中根本說不上話，也就省了去操那冤枉心。就憑咱們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指望能給幫主報仇不成？”

“三哥說得有理，可俺總覺得俺們身爲丐幫弟子，總應該……”等這老丐一回頭，卻發覺其他人都散了，自己也只得三口兩口把剩的餃子趕進嘴裏，端着個破碗朝着窄巷走去。

武鐵樵死時，手中也捏着一顆佛珠？柴迅心念一動，難道殺害師父的兇手又現身了？

眼下既然有了線索，那我還困在這房州做什麼？

只是，如今想要離開房州，還有兩個難處，一是昆吾斷玉刀還在人家手裏，二是我若貿然離去，難保在京中的孃親不會受到牽連。

我該想個什麼辦法，才能名正言順地離開此地呢？

柴迅正想得入神，忽然看到孫晃仍舊一動不動，彷彿入了定一般，任由衆人指指點點。

一條妙計涌上心頭，我何不學學他？

想到這兒，他急忙步入路邊一間雜貨鋪，買來紙筆，攤在桌上。提筆寫道：

送呈裕王臺啓：愚兄聽聞，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陛下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

賢弟聰穎通達，實乃世所罕見的奇才。如今，太子之位空置，正是陛下寄情於賢弟的明證。

愚兄願修書一封，敬呈陛下，懇請陛下早做定奪，立賢弟爲太子。

房州安樂，適宜養生，無論是躬耕牧漁，還是歸居山林，愚兄都甘願在此地終老。望賢弟代爲轉達給陛下。

柴迅謹白！

他又仔細看了一遍，這才封上書信，交於信差。事成事敗，就看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