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舉頭三尺有神明

趙天瞪着窗口微微透進的曙光，眼珠子都要瞪出血來，他足足煎熬了一宿，終於堅持到了黎明，卻在雞叫前的最後一刻招供了，他只要再多堅持一分鐘，那些陰魂邪祟就全得老實躲起來，可他偏偏就在最後一刻堅持不住了，白白被折磨了一宿。

趙天懊悔的捶胸頓足，我只是平淡的告訴他：

“這或許就是天意吧，人總是要爲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的。擡頭三尺有神明，這世界終究還是有因果報應的，不要太耍小聰明。”

趙天頹唐的看着蒙塵的神像，陽光透過窗子，把特有的溫柔灑在神像臉上，雖然我不認識那是個什麼神像，但我能感受到他的莊嚴、慈愛和悲憫，我知道趙天也感受到了。

趙天良久注視着神像，兩行淚水混着臉上的血污掉落下來。他爬到神像前，掙扎着跪起身體，認真的給神像叩了幾個頭，臉上居然是前所未有的釋然。

趙天問我，他到底是哪裏露出了破綻，是不是以前就聽二嬸子提起過他們這些擡棺匠，所以知道他是趙天不是柱子？

我說我跟二嬸子沒有那麼熟，喪葬街上的鄰居們雖然相處的挺和諧的，但是，還沒有誰會把自己大客戶的信息四處亂說，畢竟大家做的都是差不多的生意，誰也不想自家的財神被別人擡走。

至於我是怎麼看出來趙天有問題的，當然是因爲趙天身上的漏洞太多了。

首先，就是那本《屍經》，趙天說過，他們這些人引屍體的手段都是跟着趙建軍學的，那麼他們這些人應該都是師兄弟，柱子是靠自己的本事和膽色當上擡棺隊伍的頭頭的，並不是因爲家傳的手藝，趙天才是隊伍裏唯一一個跟趙建軍有血緣關係的人。

趙建軍歲數偏大，血氣沒有柱子足，知道無法繼續挑大樑，而趙天又入行太短威信不足，趙建軍只能把位子讓給更有能力的柱子，但是，《屍經》這種家傳的經典是不可能給別人的。

能拿出《屍經》的，八成是趙天。

其次，趙天來找我的時間不對，故意晚上來，還避開同伴，打發走二嬸子，一個人跟我談，進村的時候也是選在了晚上和我單獨進村，就怕旁邊多出一張嘴，說出什麼不該說得一樣，這也讓我起疑。

第三，算盤算出那幾個假的擡棺匠罪孽都來自耳朵，聾掉的那個小夥也承認，自己錯就錯在聽了不該聽的。

我還要繼續往下說，趙天讓我不要說了，說他自己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去找我，如果找個別的大師，說不定就幫他把糾纏他的那些鬼都滅了，《屍經》不只對我一個人有價值。

我沒有說什麼，等着趙天繼續交代。

我猜的大部分都是對的，柱子他們幾個確實都是趙建軍帶出來的，趙家幾代都是擡棺金剛，所以家裏纔會供奉擡棺祖師爺，前幾年隊伍出過一次事兒，老擡棺匠死的死殘的殘，趙家更是差點斷了香火，後來的隊伍是趙建軍一手拉起來的，可柱子太強勢，另外那哥幾個又都服他，趙建軍想不讓位也沒有辦法。

可趙建軍心裏又覺得憋屈，就把自己侄子趙天從外地叫了回來，讓他加入了擡棺的隊伍。

趙天也是個人才，身體素質夠好，八字夠硬，頭腦夠靈活，具備和柱子爭位的實力。

可事情並沒有像趙建軍想得那樣發展，趙天確實有能力，但他的想法和老一輩的擡棺匠不一樣，並不在乎什麼手藝香火之類的，滿腦子都是怎麼通過擡棺多掙點錢，這一點居然跟柱子一拍即合，倆人迅速成爲了朋友。

趙天通過自己靈活的經濟頭腦搭上了二嬸子這個棺材供應商，利用擡棺隊伍對這個行業形成的區域壟斷掙棺材錢，另外幾個擡棺匠雖然覺得這事兒不太妥當，可誰跟錢也沒仇，得了好處之後也就都不說什麼了，只有趙建軍整天祖宗規矩啊，要遭報應啊，之類的在趙天耳朵邊上唸叨，趙天嘴上應付着，可根本就不往心裏去。

就這樣，擡棺隊伍的生意持續了兩年多，柱子和趙天終於因爲分贓不均開始出現矛盾。

因爲二嬸子是趙天拉來的，開始的幾筆生意又都是趙天談下來的，趙天還是趙家的後人，所以趙天一直是拿大頭的，柱子雖然拿的比其他人多，可還是比趙天要少很多，加上最近幾筆生意都比較硬茬，全是靠柱子跋扈的氣場才啃下來的，柱子又是擡棺隊伍的老大，慢慢就對這個分贓比例開始不滿了。

柱子是個有話直說的人，直接告訴趙天自己要拿大頭，不行就散夥，自己再找個別的賣棺材的。

趙天當然不同意，表示柱子要是敢單幹，柱子拉一筆他就破壞一筆，大家誰都別想好過。

後來在其他擡棺匠的說和下，兩人才勉強同意平分，只是二人心裏都有了芥蒂，明裏暗裏的較量就一直沒有停過，柱子還動了除掉趙天，自己獨吞好處的念頭。

在發現老太太的孫女是個兇屍後，柱子把計劃付諸了實際行動。

趙天好色，對屍體的敬畏只在表面，經常對美貌的女屍有想法，這是整個擡棺隊伍都知道的，趙天也經常因爲看屍體的眼神不對，被趙建軍訓斥。

柱子正是要利用趙天的好色，借女屍之手除掉他。

那晚，柱子是故意留趙天看守屍體的，靈棚裏掛着女孩兒的遺相，棺材還沒有釘起來，風雨交加，村口一個人都沒有，柱子還偷偷在靈棚裏點了一支不該有的香。

於是，那天晚上趙天犯錯了，做了天理不容的禽獸之事，在正辦事的時候，趙建軍突然來了，把趙天從女屍身上扯下來就是一頓暴打，打完還讓趙天在雨地裏跪着。

趙天辦事中途被人打斷已經非常惱火，加上趙建軍無休止的數落，在那個風雨之夜，趙天在撕扯過程中，失手殺死了趙建軍。

閃電照亮靈棚，慘遭蹂躪的女屍大睜着雙眼，倒地的趙建軍滿臉是血，趙天站在風雨裏，茫然不知所措。

一個驚雷炸響，趙建軍坐了起來。